夜晚,许觅放好水,推着祁曜到浴室,要帮他洗澡,手才碰到他的衣扣就被抓住了。
意外地看着他,还没问出口,就听祁曜冷冷清清的:“不用你,去叫楚齐等在外面,反正你放心他。”
好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语气平淡,面上无波澜。
许觅顿了顿,点头离开。
“阿,阿曜,我在外面,有事喊我就好。”
楚齐跟着许觅过来,手绞着衣摆,战战兢兢的,看向许觅的眼神带了几分挽留。
许觅柔柔一笑,示意他安心,径直离开了。
从那晚后,祁曜若有似无的排斥他还是察觉到了,也没什么好问个清楚明白的。那层窗户纸不捅破,平和就还能维持。而且,万一他以为的就只是他以为的呢。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楚齐不安地站在门外,祁爷爷特意叮嘱过,不能让祁曜一个人在浴室,时刻要看着他。
快半个小时过去,他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楚齐大着胆子问:“阿曜,你好了吗?”
过了将近一分钟,里面才回应一个“没”字。
祁曜躺在浴缸中,身上的衣服并没有脱下。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最是舒缓精神,他却无心享受。出神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远离他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啊,但是也不是非他不可的。
静静等着水温降下去,带着些刺人的冰凉,也不是太难以忍受,何必追逐温暖。
祁曜冷漠地扯扯唇,慢慢解开衣服,就着微凉的水把自己洗干净。
等到楚齐被喊进去的时候,祁曜睡衣穿得齐整,只是略带褶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弄上轮椅的。
楚齐的功能好像就是把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再帮他带上门。
“他情况怎么样?”
听到隔壁的响动,许觅探出头来询问。
“还好。许觅,你俩吵架了?”
楚齐小声问。
许觅笑了笑,看似云淡风轻,却让人品出苦涩和无奈。
“有什么话还是说清楚好,阿曜他就喜欢闷在心里,你们两个都这样的话,矛盾就解决不了了。”楚齐说到,“想想他为什么生气,哄哄他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觅点点头,和他道谢。心想哄一哄就能好,那是因为没触到底线。
这周末就是妈妈的订婚礼了,解决了这事再看吧。一路走到了现在,许觅反而不是那么紧张了。
从文字看一个人,和真正的立体地相处还是不一样的,祁曜不是单薄的暴戾冷酷的世界主角、纸片人,他的心一样是柔软的,有思想、有情感。到现在,不管是原主还是自己,都没做过伤害他的事。即使是要分手,也是真情实感地“喜欢过”,陪伴过,没人能再说什么。
哪怕被他发现了爸爸的事,结局也不会那么惨烈。前提是,不能被发现他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带着欺骗的心接近。祁曜也许可以容忍不知,却受不了谎言。
——
优美如画的庄园草场上,小提琴声悠扬。场上摆放着雪白的座椅,和自助餐台,宾客们来来往往,笑容洋溢。
随着音乐的变换,白玫瑰镶嵌的拱门下,一对气质出众、打扮精致的男女挽着手缓缓穿行而来。男子一身黑色燕尾服配红领结,女子一席白色曳地纱裙,面容清丽温婉,两人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在众人或欣羡或打量的目光中走到台前,在牧师的见证下浪漫宣誓。
忽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少年的声音带着些哽咽,双眼大睁着像是不敢相信看到的:“妈,妈妈......”
宣誓被打断,孟协归沉着脸看过去,眼眸微眯,而后看向夏染。
夏染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示意牧师继续。
保镖赶过来,强行把少年拉走。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看似瘦弱的少年挣脱他们,跑到了台上,定定地看着夏染,眼圈发红。
“妈妈,你真的不要我了?”
“为什么突然离开?是嫌我累赘吗?”
“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了?”
“妈妈,我一直很听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
静静地听少年控诉完,夏染勾出一个清浅的笑,“能找到这来也是厉害,谁帮你的?”
“有些话我早就说明白了,何必多问这一次,你看到的就是真的。”说完,夏染看了眼保镖们,“别来找我了,我受够了,真的。”
这一回,任凭少年怎么反抗哀求,还是被带离了。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对新人面色自然地完成了宣誓,喧闹依旧。
夜晚,孟家老宅,叔侄三人面色严肃地坐在一起。
孟协归首先开口,指着孟皆厉声道:“你帮那小孩来捣乱,是什么意思?我警告过你,订婚礼不允许一点差错!”
孟皆讽笑:“妈妈结婚,儿子来观礼不是应当的?三叔,你这后爸当的太称职了。”
“观礼?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那些东西你别想沾手,我娶夏染也不是为了那东西,别想着破坏。”
孟协归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指着人鼻子骂这种事几乎没发生过。
“二叔也是这么想的?孟家和夏家绑在一起?”
孟皆看着孟协凯,眼神锐利。
孟协凯不紧不慢地抿下一口茶,温声道:“有何不可?你三叔等多少年了,做侄子的不心疼他点?”
话头一转,看向孟协归:“不过老三,那个孩子得安置妥当,别让人说闲话。”
“嗯,夏染不想看到他,我让人送回华国。”
孟协凯点点头,没再多问。
“小皆,你不小了,有些事三思后行,不是谁都同我和你三叔一样,愿意包容你。做人最重要的,是识趣、知轻重。”
孟协凯不紧不慢地说到,嘴边挂着从容的笑。
“谢谢二叔指点,记下了。”
孟皆笑容温润,不卑不亢地回视他。
这一出戏的作用到这就达到了,一是让他们确认夏染和许觅母子俩断了关系,不会再打许觅的主意,二是说明孟皆和夏染不在一条船上。
从订婚现场离开,许觅按照安排缩在庄园附近的小角落,等着他们来找。
天将将擦黑,一道手电筒打在了许觅脸上,照出他的苍白怯弱。
那双清澈的大眼警惕地看着来人,如受惊的小鹿。
孟协归本来没想亲自来的,又忽然起了兴致,半蹲着身子细细打量。
少年的脸上有父亲的影子,也有母亲的,还是像夏染更多,尤其是眼睛,几乎一摸一样。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被她清澈不带一点杂质的眼眸吸引了。
如果不是许榕生,他和夏染的孩子也有这么大了吧。
刚刚浮出的一丝柔和,在想到他生父的时候又退了去,声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冷硬:“我安排人送你回华国,留下来对你没好处。”
说着起身准备离开,不防衣摆被扯住,力道轻轻的,随便一扯就能松开。
瘦弱的少年怯怯地看着自己,声音也轻飘飘的:“我妈妈她,她真的不想要我了?”
“我可以见见她吗?”
孟协归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你妈把你带大,已经尽到责任了,她想走出过去,你为她好就离她远些吧。”
眼中水雾瞬间上涌,许觅眨眨眼逼了回去,艰难的挤出个笑:“我知道了,我会回国的,谢谢你,请你照顾好她。”言辞恳切,面容真诚。
“嗯。”
孟协归离开了。
许觅被他的人安排到了酒店,预备次日返程。
——
“阿曜,昨天我在夏染的订婚典礼上看到了她的儿子,母子俩看起来是断绝关系了,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男孩就是他吧,叫许觅?”
“夏染和孟家联姻,我们就更不好接触到她,从他的儿子入手是个很好的机会。”
“明面上他和夏染关系破裂,而他又恰好有充分的理由去找他,我们可以让人暗中留意着。有必要的话,引诱许觅去找出拿东西。”
祁曜静静听着视频那端,男子说的话。
顾淮安停了下,打量他的反应,继续道:“说起来,当年的事许榕生有责任,让他的儿子做点什么,也不过分,我们保证他的安全就好。”
祁曜默然,他又说谎了,根本不是去参加比赛。
“阿曜,你们关系好叔叔可以理解,但是你想过他的身份吗?等这一层揭开,你们怎么在一起?”
成年人的想法要现实得多,顾淮安完全是站在了个人利益的角度,感情可以有很多份。
“而且,你确定他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打着和我一样的主意?”
顾淮安的每抛出的一个问题,都像是砸在了祁曜心上,不断地提醒他。
“阿曜,我给出的只是我认为合理的建议,具体怎么做取决于你,我配合,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顾淮安看他一直不说话,以为是自己逼得太紧了,缓和语气。
门外。楚齐捂着自己的嘴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手中的杯子晃了晃,几点果汁洒落在地。
空气都像是安静的,楚齐看着地上的湿渍不敢多停留,放轻了脚步悄然离开。
“顾叔,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和孟皆谈成了合作,那东西在他手里了。”
祁曜终于开口,面容沉静。
顾淮安闻言思索了会儿,点点头,“这样也不错,只是,那个孩子你还是要小心防备。”
“知道了。”
挂断视频,祁曜望着黑掉的电脑屏幕,再一次看到了自己难看的脸色。
利用,是合理的吗?互相利用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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