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完最后一科,孟行悠拿着笔袋走出教室,张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有种打完一场持久战总算收兵的感觉。
陶可蔓跟她同一个考场,看见孟行悠这如释重负的样子,走上去问:“这么开心,考得很不错?”
孟行悠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到终于可以跟文综说拜拜,感觉有点爽。”
贺勤一大早就在班群里通知过,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全部回教室开班会,说暑假安排以及下学期分科考试的事情。
两人下楼往六班教室走,聊到分科,陶可蔓顿了顿,说:“悠悠你学理,迟砚也学理吗?”
“他学文科。”陶可蔓成绩不错,孟行悠转头看她,半开玩笑道,“你也学文吧?你们说不定在一个班。”
陶可蔓没否认:“我理科不行,文科还能拼个重点班。”
听见迟砚要学文科,陶可蔓还挺惊讶,毕竟他这样文理科都不错的人,他们这群人还以为迟砚会为了孟行悠选理科。
“迟砚理科也不错,怎么不学理啊?”陶可蔓问。
孟行悠说:“他喜欢文科。”
陶可蔓唏嘘道:“那你们以后就不在一个班了,真可惜。”
孟行悠做不到完全不介意,但也谈不上有怨气,心里还算平静,回答陶可蔓的同时,也算是在安慰自己:“没什么,反正还在一个学校,想见面随时都可以。”
“也是,瑶瑶肯定也学文,不过她的成绩考重点班有点悬,好烦啊,这样一来咱们三个都不在一个班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走到六班教室的时候,迟砚已经到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开班会,座位都随意坐,他挑了门口第一排的老位置。
看见孟行悠进来,迟砚站起来让她进去,孟行悠坐下后,轻叩两声桌面,颇有感慨说了一句:“要是这周继续上课,咱俩就轮到这个位置了。”
迟砚听出她的话外音,垂眸低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孟行悠一怔,反笑:“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迟砚靠着椅背,心里那个天平有点往孟行悠那边倾斜的意思,思索片刻,试着说:“其实我选理科,也行。”
孟行悠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趴在桌上,指尖时不时点两下桌面,一直没说话。
迟砚侧头看她,把她的不说话当成了默认,语气比刚才更加坚定:“我学理,跟你一起。”
孟行悠听完却一口反对:“我不要。”
这下轮到迟砚愣住:“为什么?”
孟行悠挺腰坐直,听见迟砚说能为了自己学理,她还是开心,但是开心归开心,这种不过脑子的恋爱冲动还是不能有。
“我当然想一直跟你一个班,但是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要,学文学理是自己的选择,你别为了我放弃什么,你走你该走的路,我也走我的。”
迟砚听完笑了笑,有几分无奈:“你说得好像要跟我分手一样。”
孟行悠板起脸,佯装生气瞪着他:“你想得美。”
“文理科不在一栋楼,文科南理科北,跑一趟要绕一个操场和体育馆。”迟砚撑着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他们说不在同一栋楼就算异地了,这样算咱们得异地两年。”
孟行悠听完,吐出两个字:“矫情。”
迟砚听乐了,要不是在教室人多眼杂不合适,他真想把女朋友搂过来好好抱一会儿。
别人谈恋爱都是说女朋友怎么找别扭,动不动就不开心,可放在他这里,迟砚感觉自己反而是更不大气的那一个人。
孟行悠不想迟砚真为了她放弃什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各自走各自的路,但是我会看着你。”说道这,孟行悠把手放在桌下,偷偷拉住迟砚的小指和无名指,“迟砚,你也要一直看着我,不要我一回头一转身,你就不在了。”
迟砚心里一动,反握住孟行悠的手,垂眸道:“我不会走。”
“你说你跑不了,就在这。”孟行悠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微光,似乎无所畏惧,“你这样说,我就这样相信你。”
“迟砚,你别骗我。”
迟砚收紧了几分手上的力道,“嗯”了一声,郑重而严肃:“好,我答应你。”
期末考试结束,分科表拿回家给家长签了字交回学校,高一这一年算是尘埃落地,彻底跟六班全体告别。
成绩出来那天,贺勤组织班上的人吃了一顿饭,不得不说贺勤是个很有心的班主任。
他私底下把这一年来班上大小活动的照片做成了一个小相册,聚餐的时候人手一份,贺勤说这是六班的纪念。
那天谁都没喝酒,可贺勤情绪上了头,说了很多煽情的话,最后快散场的时候,孟行悠也没能忍住,被楚司瑶和陶可蔓抱着流了几滴眼泪。
不是毕业胜似毕业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
两年后高考结束还有一次告别,可那个时候坐在身边的人已经不是高一这一批,说不定一些同学以后碰见也不会再打招呼。
孟行悠不比其他人,期末结束还有月底的竞赛,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学校两边跑,熬夜早起成了生活常态。
孟母孟父心疼小女儿,留了一个司机在家里每天接送她,还有一个阿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饮食。
父母一片心,落在孟行悠这里却是负担。
因为一天除了在学校在家里,都有人盯着,孟行悠苦不堪言,跟迟砚见个面比没放假的时候还要艰难。
好不容易熬到比赛那天,孟行悠借口说同学一起去学校,中午要一起吃饭,才没让司机送她,得了一个跟迟砚见面的机会。
两人头天晚上约好,次日中午五中校门口见,一起吃个饭下午看电影,把五月份欠的早恋行动给补回来。
第二天,孟行悠考完从考场出来,却没有见到迟砚。
日头正毒,孟行悠走到一颗树下躲阴凉,五分钟前给迟砚发的几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电话也是没人接通的状态。
很奇怪。
特别奇怪。
迟砚有事不能接电话回消息总会提前跟她说一声,交待两句自己要去做什么,不会让她平白无故空等。
江云松和班上两个同学走出来,看见孟行悠还在那边等,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两个同学知道江云松对孟行悠有意思,可劲儿怂恿他过去说两句。
江云松知道孟行悠下学期选理科之后,心里又重燃起希望。他想着马上就可以跟孟行悠成为同班同学,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能培养出一点感情来。
最后江云松耐不住同学怂恿,朝孟行悠走去,笑着打了个招呼:“孟行悠,你不回家吗?”
孟行悠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冷不丁听见身边有人说话,下意识以为是迟砚,一回头看见是江云松,脸瞬间垮下去,挤出一个笑来,生疏又冷淡:“我等人。”
江云松感受到孟行悠的疏离,讪讪笑了下,看向对面的奶茶店,灵机一动,问:“我陪你等吧,你要不要喝什么?我去买。”
“不用,你先走吧。”说完,见江云松还站在原地,孟行悠无奈,又重复了一遍,“真不用,你走吧,这天儿挺热的。”
江云松欲言又止:“……好吧,我听说你选理科,分科考试加油,要是你有——”
孟行悠内心烦躁,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嗯,谢谢你,你也加油。”
“……”
江云松碰了一鼻子灰,最后跟孟行悠寒暄了两句,她也没什么搭理,心思都在手机上,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孟行悠没工夫注意这个,第二十一次拨通了迟砚的电话,这次总算有人接,听见那头的声音,她忍不住提声问,“你在哪啊?”
迟砚的声音听起来透着股无力疲倦,在这盛夏里让孟行悠心里刮起一阵寒风。
“景宝昏迷进医院了,今天走不开,你自己先回家可以吗?”
孟行悠的心被提起来,看见一辆空出租车过来,招手拦下,问道:“在哪个医院,我现在打车过来找你。景宝不要紧吧?怎么会突然昏迷呢,你别着急……”
出租车停下,孟行悠打开后座的车门钻进去坐下,司机师傅问她去哪,孟行悠还未开口,迟砚已经在电话那边替她做了决定:“没事,你先回家,我这边……有点乱,过两天再说。”
孟行悠顿了几秒没说话,最后“嗯”了一声,还是安慰她:“行吧,那有什么事儿你就找我,我电话一直开着。”
迟砚一手拿着电话,一边抬眼看了眼抢救室亮起的灯,忍住叹气的冲动,不想被孟行悠听出什么负面情绪平白担心。
没听见迟砚说话,孟行悠又问了声:“喂?迟砚?你听得到吗?喂?”
“我在听。”迟砚用背脊撑着墙面,垂眸捏了捏鼻梁,尽量轻快地说:“刚刚信号不好,你路上小心,回家给我发个消息。”
孟行悠半信半疑:“你……真的没事吗?”
迟砚说:“没事,别担心。”
挂断电话,孟行悠感觉怅然若失,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什么。
司机师傅见她一直没说话,又问:“小姑娘你到底去哪?我这车一直停车也耗油啊。”
孟行悠回过神来,说了声抱歉,报了市区那个家的地址。
大院位置有点偏,又不好打车,加上爷爷奶奶都在家,她出门难免要过问几句。
她想着迟砚万一联系她,从市区过去要近一点,孟父孟母不在家没人过问她的行踪,也少了编借口的功夫。
然而大半个月过去,这个万一也没发生过。
八月转眼过了一大半,每天都是孟行悠主动联系迟砚,她提过好几次要去医院看看景宝,都被迟砚婉拒。
这大半个月听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没事、没关系、别担心、挺好的,可到底怎么样,有多好多不用担心,孟行悠完全一无所知。
孟行悠只感受到迟砚很忙,前所未有的忙,忙到接不到她的电话,忙到回不了她的消息。
离开学还不到半个月,孟母看孟行悠玩得有点过头,给她报了一个培训补语文和英语,为开学的分科考试做准备。
孟行悠想着找个地方打发时间也好,没有拒绝,上午语文下午英语,晚上回家自己复习看书,一有空就摸出来手机来看,迟砚有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可是一次也没有过。
既然关心做不到,孟行悠只能不打扰,安静等他处理完家里的事情。
她开始期待开学。
因为只要开学,就能看见迟砚了。
景宝这场病生得突然又猛烈,发高烧烧了一周才退下来,他身体抵抗力一到换季就特别差,一周内光是病危通知书就下了三次,把迟家上上下下的心算是拧了一遍又一遍。
迟砚对这个情况并不陌生,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
那次景宝赶上他中考第二天,迟梳和迟萧在外地出差,开考前家中保姆打电话来,他撇下考试赶到医院不眠不休陪了景宝三天,烧才退下去。
这次情况更糟,折腾了整整一个星期,活生生从发烧变成了肺炎,中耳炎被这场病一激也再度复发,景宝听力直线下降。
第二周过去,景宝脱离危险期转入单人病房,医生说脱离生命危险,全家上下悬着的这颗心才算落了地。
那天晚上,主治医生跟迟梳聊了整整半小时,迟砚坐在病房等,迟梳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他以为景宝还有什么状况,忙问:“医生说了什么?是不是情况不好?”
迟梳摇头,弯腰给景宝掖了掖被子,说道:“不是不好,医生建议转院治疗。”
迟砚皱眉,问:“转去哪?”
“云城那边,元城空气质量不好,不利用景宝养病,再加上……”说到这,迟梳顿了顿,抬头看迟砚,“再加上之前给景宝做矫正手术的林医生,也调到云城工作了,他最了解景宝的情况,我想着还是他来负责比较放心,毕竟这最后两次手术很关键。”
“景宝全权交给外人我不放心,他还这么小,必须有家人陪着。所以我在想,要不然我暂时放下公司的事情,陪他去一趟,刚刚跟医生聊过了,术前术后恢复最多也就一年……”
迟砚一听就反对,打断了她的话:“不行,那帮老顽固闹得正厉害,你一走,公司没有人镇场子,肯定翻天。”
迟梳百般为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话语速都快了三分:“可舅舅公司准备上市,也走不开,再说这些年他为我们三个人做得够多了,这次不能再拖累他。景宝现在这个情况又不能耽误,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楚吗?”
迟砚顿了顿,说:“我分得清楚。”
迟梳一怔,抬头看着他。
迟砚站起来,看着熟睡的景宝,脑中略过孟行悠的影子,他心里一紧,酸劲涌上来几乎要把他压垮。
过了几秒,迟砚做出了选择,沉声道:“我陪景宝去。”
迟梳并不赞同:“你不合适,你还在读书,你怎么陪——”
“我转学,我走读,上课有保姆护工,下课有我,一年拖不垮我。”迟砚眼神坚决,不容反驳,“我跟你们不一样,你和舅舅,谁走,这个家的天都要塌下来。”
迟梳心里着急,大声说道::“那也不该是你,你也是个孩子!”
“可是还有选择吗?”迟砚心里也不好受,近乎是吼回去的:“我们家没别人了啊,姐!”
迟梳眼睛瞬间红了,眼泪一滴一滴往地上砸。
吼完这一嗓子,迟砚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仰头深呼一口气,他阖上眼,绝望又无奈,声音也跟带着水汽似的:“姐,你撑得很辛苦了,这次换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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