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贺临舟谈过的恋爱不说百回也有几十了,但这种正儿八经地表白还真算得上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其实他自己也一早就反应过来了,这回跟以往看上谁了就问要不要处处试试的感觉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贺临舟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知道要是按照自己以往的脾气来说,从头一次见面被闻寻川绑在酒店那回就该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再不济也该在闻寻川干|了他第一回以后就干脆利索地把那一炮讨回来,然后再老死不相往来……他早就没办法把这一次次的反常行为归结于闻寻川长得还不错上了。
闻寻川这副让人摸不清楚的态度搞得贺临舟也莫名地有点尴尬起来,尤其那双温热的手还在自己腰上时轻时重地揉搓着,有时候手不小心按得狠了牵得腰上的伤猛地一疼,贺临舟张了张嘴,又没好意思在这个微妙的氛围下叫出声,只好又抿住唇咬牙忍着。
门铃响起的时候他才总算得以解脱,忙支起身子道:“外卖吧?”
闻寻川从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止住他准备起身的动作,伸手从桌上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起身道:“我去吧。”
这样的气氛一直从中午延续到晚上。
下午那会儿俩人坐在客厅盯着一部巨无聊的电视剧看得目不转睛的时候贺临舟几乎都想把自己一时冲动说秃噜嘴的那句话收回来,可惜现实并不给他这个撤回选项,甚至还明晃晃地打出几个大字:对方已经五个小时没回消息了。
日。
吃了晚饭以后贺临舟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对自觉收拾外卖餐盒的闻寻川说:“我带春梅出去转转啊,一天没出门了。”
“你胳膊不方便,等会儿我去吧。”
贺临舟单手帮春梅套牵引绳的动作略显艰难:“没多大事儿,遛个狗又不费多大劲儿。”
闻寻川把装着餐盒的塑料袋系上,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牵引绳帮春梅扣好,把绳子另一端递在他手里,抬头看了看他:“那垃圾帮我带一下?”
“……行吧。”贺临舟一手牵着狗,打着石膏的胳膊上挂着一袋没什么重量的垃圾袋下了楼。
闻寻川关上门,回到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刚刚收拾完桌子还没洗手,便起身走进洗手间。
洗完了手抬头时目光无意瞟到旁边牙刷架上两个同款不同色的牙刷,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怪异的情绪,就像是自己独立而平静的生活中不知不觉地闯入了一个外来者,非但没有打乱他的生活节奏,反而给他习以为常的生活增添进了一抹前所未有的色彩。
这种感觉没办法用好坏来衡量,只是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贺临舟今天说那句话的时候也是。
喜欢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并不值钱,他对任何一个睡过或者想睡的人都可以信手拈来……但贺临舟这句听上去轻描淡写的“喜欢”,好像比以往自己听到和随口说出去的那个“喜欢”分量来得要重。
说实话,让他有点别扭,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词儿用在他身上好像还挺好笑的,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心里本以为显而易见的答案不知为何突然模糊了起来,本打算开口说点什么,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抛开肉体以外,自己那一刹那的心动还能否支撑得了他接下这份沉甸甸的“喜欢”。
他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微分的唇中缓缓吐出一口气,拿下毛巾擦了擦手。
贺临舟回来的时候闻寻川正在卧室里打电话,门虚掩着,说话声音明显因为他的开门声压低了些。
闻寻川扭头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电话那头的温知许说:“行,那先这样。”
临挂断前温知许叫住他:“寻川。”
闻寻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网上的言论……不要太在意,能不看就尽量别看了,不要影响到心情。”
闻寻川苦笑道:“换你你能做到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是……哎,我航班到时间了,明天见面聊。”
“嗯。”
贺临舟蹲在玄关的地垫上单手帮春梅擦脚,听到卧室里的声音停了,抬起头正好看到闻寻川从卧室出来。
视线相接的刹那闻寻川先移开了目光:“不用擦了,明天知许接它回去给它洗澡。”
“那地板……”
“春梅走了以后叫个保洁过来好好把家里打扫一下,到处沾得都是它的狗毛。”
“哦。”
闻寻川进了浴室以后贺临舟这才对着春梅撇撇嘴,嘀咕道:“知许知许,叫得真亲。”
春梅大概是听懂了他主人的名字,顿时激动地甩开贺临舟的手在客厅里好一阵摇头摆尾,贺临舟捂着心口骂道:“你这个小白眼狼。”
闻寻川从浴室出来以后直接回了卧室,贺临舟在卧室门口和客厅的榻榻米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我是病号我是病号我是病号,自我洗脑结束后呼了口气,推开卧室门佯装自然地走了进去。
闻寻川正靠坐在床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边眼镜,凝眉看着手里的平板。听到门响也没抬头,身体却往床一侧的位置挪了挪,给贺临舟让出了一半的床。
贺临舟愣了愣,走过去掀开被子坐上床,探头过去没话找话道:“你看什么呢?”
闻寻川侧了侧身把平板按了锁屏,顺手放在床头柜上,随口道:“刷刷微博。”
贺临舟看着他背对着自己躺了下来,不尴不尬地应了声:“哦,那晚安。”
“嗯。”
闻寻川闭上眼睛,脑袋里有些混乱。
今天上午一时冲动那一脚踹完他就有点后悔了,晚上那会儿第一条同事问候的微信进来的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出事儿了,接着就是在外地学习的温知许打电话过来说主任通知他明天回去上班,这个目的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医院的意思是让温知许尽快回去接替闻寻川的工作。
挂了电话以后闻寻川打开了微博,刚启动微博页面,#A市二院医患冲突#与#二院医生殴打死者家属#的词条已经铺天盖地的推送过来。死者家属发的一条声泪俱下的控诉微博已经被无数微博知名大V轮番转载,评论转发均已过万,评论里不乏人肉出他真实信息的网友。
【#A市二院医患冲突事件#打人的医生是二院泌尿科的主治医师,名字叫闻寻川,听二院上班的同学说他父母好像都是A市某知名院校的大学教授,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震惊!】
【这就震惊了?我来爆个更猛的料吧,我有朋友说经常在GAY吧看到他,听说还是个名声很臭的同性恋。他旁边那个男的也是,据我朋友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物以类聚。】
【真的假的,同性恋啊?啧啧,那谁还敢去他那儿看那个啊......噫,想想就恶心。】
【人渣父母工作的学校找到了,@XX大学出来挨打】
闻寻川点进去看了看,父母就职的学校官博评论果不其然已经彻底沦陷了。他有点担心事件波及到家人,奈何给父母打去的电话被多次挂断,往家里打的电话也始终无人接通,发去的微信消息更是石沉大海,大概是在气头上不想跟他再有半句多言。
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早点入睡迎接明天的暴风雨。
贺临舟侧身躺在身后面对着闻寻川的后背,思绪也有些凌乱。
闻寻川微妙的态度让他总是忍不住想得寸进尺,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搭过去的时候,面前的闻寻川突然翻了个身。
他本来就靠得近,闻寻川这么一转身鼻尖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转过来的。
闻寻川被鼻尖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贴得极近的一张轮廓深邃的脸。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对面楼里的灯光隐隐透进来一丝光亮,背着光的贺临舟一双漆黑的眼瞳几乎浓过了夜色,闻寻川乱成一团的思绪在这双专注的眸里戛然而止,他沉默了一下,问:“……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闻寻川的眼中映着窗外洒进来的的薄光,乌黑纤长的睫毛微微掩住了一半的眸光,贺临舟的目光注视着他在这昏暗的夜色里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柔的眉眼,脑袋空了一秒,下意识跟着他的话回答道:“我想抱你。”
可贺临舟凑过来的却是愈发滚烫的呼吸,与黑暗与寂静中被放大了数倍的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
鼻尖抵着鼻尖,灼热的鼻息交汇相融,两道温热的唇紧密贴合。
不知是谁先错开的唇,两人的唇缝中噙着对方柔软的唇瓣,轻吮,厮磨,耳边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与强烈的心跳。
闻寻川没有接过这样的吻。
贺临舟也没有。
浅尝辄止却又缱绻缠绵的一吻结束后,贺临舟双唇微分,轻轻喘着气,目光却仍没从闻寻川的眼中移开。
“转过去。”闻寻川说。
“嗯?”
闻寻川碰了碰两人胸膛之间搭着的那条打着石膏的小臂,说:“这么睡容易压着。”
他小心地扶着贺临舟的手臂,帮他把身子转了一个方向,接着自己也凑了过去,手臂搭在他腰间:“睡吧。”
贺临舟背对着他,舔了舔嘴皮,应道:“晚安。”
困意袭来的时刻,闻寻川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人是没有办法轻易听到别人的心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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