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过后,天气难得的放晴。
阮棠怀里揣着暖炉,靠在窗前享受着阳光,暖洋洋的身体让骨头都软下来,慵懒的连眼睛都舍不得睁,一张芙蓉面脸颊绯红仿佛醉酒一般妖娆,艳光四射。
楚临溪被下人领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公主香肩半露似醉非醉,看的他顿时心头一跳,慌忙的移开视线,恭谨的低头行礼:“见过公主。”
他抿着唇,一派正经严肃,只是耳廓处却仍旧不可避免的泛起一圈红色。
阮棠撑着下颌侧首看他,眼眸迷蒙唇角含笑,她指了指外面的梅花林,说:“趁着天好,去帮我摘一些梅花来好吗,探花郎。”
楚临溪一本正经:“谨遵殿下旨意。”
探花郎一来,根本还没来得及谈正事,便被这作精指挥着去摘花,倒也听话。
阮棠透过窗户向外看,楚临溪这刚下朝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细长的身形将白底绿边的朝服衬的气质不凡,远远看去宛若竹节,他站在梅林下,颇为认真的仰头打量,而后摘下来一支又一支开的灿烂的梅花。
明明只是摘花这等寻欢作乐的小事,便因为是公主吩咐,所以楚临溪做起来当真是一丝不苟,简直比处理公务还要严谨认真。
看的阮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这楚临溪,平时看起来像个笨拙的书呆子,怎么到了朝堂上便那么大胆,敢和当朝太傅叫板呢。”她说。
身后的楚瑜君歪头想了想,笃定的道:“他不是呆,是轴,单纯的对公主比较轴。”
阮棠撑着下颌笑了笑,轻声:“倒也可爱。”
不多时,探花郎便非常实诚的抱着满满一怀的梅花跑进了屋,那小心翼翼使得动作格外笨拙的样子,似乎是怕伤到花瓣,直到将梅花尽数放在榻桌上才缓缓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送的有点太早了。
那作精看了一眼梅花,又瞄了他一眼,唇角扬起坏心的笑意,她勾了勾手指,轻声道:“那爱卿便来帮本宫将梅花戴上吧。”
啊?
“这......这不合礼数!”探花郎的脸又红了,手足无措的样子;连连后退。
“你这呆子,在朝上舌战群儒挑衅老狐狸的时候,也没见你讲究什么礼数,快过来。”她伸手,一把令人拉过来,又将梅花枝塞在楚临溪手上,阮棠笑意吟吟故意用激将法:“探花郎,可别让本宫小瞧了你。”
“是,公主。”
楚临溪声音微哑,连呼吸都愈发急促,他抿着唇,却掩饰不住眼眸中翻滚的墨色,僵硬着手一点点的将梅花插到阮棠的发髻上,似乎怕梅花枝弄疼阮棠,那动作轻柔的简直像是在对待瓷娃娃。
一枝梅花别在乌黑的发髻之下,更衬公主面容娇艳如桃李,阮棠挑眉看他,笑着问:“为什么父皇说要将你嫁给十妹的时候,你宁愿抗旨不遵被赶去修书库,也不肯答应?”
楚临溪声音微哑:“微臣寒窗苦读数十年,所求皆是报效祖国,尚未做出一番事业,不想成家。”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本宫……又为什么脸颊泛红?”阮棠轻笑,“是不是十妹不如本宫好看,没有让你动心,如果父皇当时许你尚公主许的是本宫,你可会拒绝?”
“公主天香国色,无人能及。”楚临溪对她最后一个问题避而不答,目光闪躲,心脏却跳的愈发的快,简直要跳出嗓子来,跳到手里来,让他在殿下面前失仪,只能捧着自己那颗没出息的心羞愧难当似的。
楚临溪闭了闭眼,愈发恼恨自己的不争气。
他学着适应官场,学着和所有人虚与委蛇、拉拢同僚把控旁人弱点不择手段往上爬,他有勇气冒着生命危险和太傅争斗,只为向公主尽绵薄之力,但是唯独……
唯独在她面前,如此怯场,宛若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什么算计想法都没有了,只有本能的手足无措。
“继续呀。”阮棠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是。”
楚临溪继续往她头上插花,那傲气而娇艳的梅花在乌黑的长发中竟如此的相宜,一朵又一朵,插满之后便像是一个编制好的花冠,艳而不俗,贵而雅致。
宫人将铜镜递上来,阮棠打量着这一头的花冠,笑意更加明显,眼看探花郎被她逗得简直濒临崩溃,这才放下恶趣味,转而问道:“你今日在朝堂之上如此大出风头,便没想过若无本宫庇佑,会是何等下场?”
谈及正事,楚临溪神情正经眼神锐利如锋,他沉声道:“太傅既示意下面的人举荐世子,便是打定主意要为他保驾护航,权臣一脉必然倾力拿下这福州宝地,若微臣当时不出言阻止,事后再出头已是无用。”
“福州虽只是一州,却是一块风水宝地,黄商和海商皆要从此处过,若落入了太傅之手,对于公主是大大的不利。”他一言一句,条理清晰而一针见血:“微臣便是舍下这条命也要将福州奉给公主,为你得此宝地。”
阮棠转头看他,他的眼眸明亮的比星光还要耀眼,比宝石还要璀璨,再也不是刚才那个手足无措的书呆子,她笑着问:“那爱卿可有前往福州的人才推荐?”
楚临溪胸有成竹:“便如微臣在朝堂所言,福州下面的三位知县皆是寒门出身所风评尚佳,没有权贵牵扯,他们只会忠于殿下,为您卖命,所以三人皆可用。”
阮棠摇头,“但是他们,都不是本宫想要的最佳人选。”
楚临溪神情一滞,随后有些懊恼,“微臣愚钝。”
他恨的是自己能力不足,无法为公主找来更合适的人才,所尽不过绵薄之力。
“你不愚钝,只是旁观者迷。”阮棠拍拍他的脑袋,轻笑一声,随后转过头对楚瑜君道:“瑜君,去请太傅,本宫要在饕餮居设宴款待贵客。”
楚临溪抿唇,似不解又似不甘,但是公主行事,他没有资格过问,只能更加恼恨自己无用,以至于奸臣当道,公主受质疑人。
他的眼眸愈发的沉凝,心里念着曲来疏的名字,恨不能将其抽筋剥骨,碎尸万段,为公主除害。
殊不知,太傅也很想碾死这颗碍眼的蚂蚁。
饕餮居是京城最大的食府,权贵往来皆在此处,且隐蔽效果好,味道极佳。
曲来疏收到请柬时,目光落在“安定公主”四个字上面看了许久,神情着实高深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公主这是……”礼部尚书正好和曲来疏在一块,看到这请柬顿时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他谨慎的道:“来疏,小心有诈。”
曲来疏哼笑:“那我且看看,这是美人计还是哪一计。”
只是他这一来,走进包厢后,脸就沉了下来。
美人有,美人计没有,而且还有一个相当碍眼的小狗扒着他的小公主献殷勤,时时刻刻提醒他,为什么没有提前把这蝼蚁碾死。
他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公主请微臣来,是让微臣看看,你这没断奶的小狗有多受宠?”
楚临溪眼神不善,警告道:“请太傅慎言,微臣与公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莫要让无谓的谣言毁了殿下的名声。”
“这就酸上了?”
阮棠一句话就否了楚临溪那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顺带还刺激了曲来疏,她抚了抚发髻上的朵朵梅花,笑吟吟的说:“瞧瞧,好不好看,探花郎亲自给本宫戴上的。”
楚临溪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曲来疏的脸,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那祸水还在刺激他,不紧不慢的添油加火:“所以我说,你将这探花郎指给他是正合适,瞧瞧楚临溪这俊俏的小脸,这风流的气度,真是正和本宫的喜好呢。”
这探花弱冠之年,正是青春正茂,可不就是最招人喜欢的年龄,守在公主身边,那就是活脱脱一个讨喜的宠臣,反观他曲来疏……
入朝为官几十载,心机深沉老谋深算,论年龄大公主一轮着实不般配,论身份他和她是敌对关系自然也不亲近,即便他权倾朝野手段了得,在情情爱爱方面,还是一瞬间就被刺激到了。
曲来疏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坐到她的对面,不显浮躁,只慢条斯理的问:“公主请微臣来,便是要与微臣说您纳了新面首这等小事?”
新面首!
这老狐狸的嘴简直毒,一句话便将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探花郎踩到了泥土里去,那轻蔑的态度,明晃晃的就是在说,你不过是爬上公主的床靠女人博得地位的男宠。
他一个权臣,根本不屑搭理这种玩意儿。
楚临溪眼中的恨意更深,杀意毕现。
阮棠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当然不是,本宫带着我们探花郎找你,自然是为了下战书。”
她还护起楚临溪了!
你说说,这得多气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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