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龄刚从衙门下直归来,在门口遇到了都教练使朱叔宗,随意聊了两句。
作为定难军的元从老人,他俩现在基本都是坐镇后方了,如果没有意外,不会有出征的机会。
李延龄倒没什么,他本来就对打仗没甚兴趣,只想安安稳稳享受富贵。现在大帅让他当供军使,在幕府中分离出来,单独成立一个部门,按节度副使的标准领饷,月俸15万钱,他还是挺满意的。
朱叔宗就不一样了,他还年轻。不过就因为能力太全面,当了都教练使后,不好再给他领兵的权力了。毕竟,这军队是你一手训练的,若是再给带兵出征的权力,于制不合。
朝廷和各镇搞出来的制度,都是不断试错的结果,供军使、教练使、衙将,代表着后勤、训练与指挥的分离。虽然因为军队风气的原因,仍然不能杜绝作乱,但至少从制度层面上进行了约束。邵大帅威望甚高,镇内确实没人敢反,但他也不会主动破坏制度。
朱叔宗,同样按节度副使的标准领饷,比一般衙将高很多,大帅还将自己击毬的一个球场送给了他。据小道消息,做不得准,大帅与李劭宴饮时,喝多了,提到了河东旧事,直言有愧于朱叔宗。听闻朱叔宗有一女,与自家嫡长子年岁相仿,打算约为姻亲。
李延龄觉得这事不好说,似真似假。朱叔宗在军中的影响力,绝对比一般的衙将要高不少,嫡长子娶朱氏女,似乎也说得过去。
朱某人这运道,还真是不错啊!
与朱叔宗告辞后,李延龄一边感慨,一边七拐八绕,到一处宅院门口停下了。
“大帅还在里边?”李延龄问道。
亲兵副将李仁辅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回答。
跋扈!骄横!目中无人!现在的后生啊,越来越没礼数了。
李延龄深吸了口气,将越来越肥硕的肚腩收了收,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宅院内,邵树德舒服地靠在浴桶内。
拓跋蒲强忍着不适,与没藏妙娥一左一右,帮他擦洗着。
“这浴桶已经不小了,怎地还是有点局促?”邵树德左手揽着拓跋蒲,右手无意识捻动。
没藏妙娥的呼吸有些急促,连带着擦洗的纤手都有些颤抖。
“大王,你现在满意了?”没藏妙娥想躲开,但又不敢,只好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拓跋蒲在一旁红透了脸。她其实性格有点懦弱,一点不像拓跋家的女儿。之前数次央求放了她父亲,也是鼓足了勇气。这次得偿所愿,放下了一桩大心事,嫂嫂又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吹风,顿时什么事情都愿做了。
拓跋家,已经无罪了,除了出逃的那几人。
事实上小姑娘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兄长仁福,不知道远遁去了何方。但她不敢再多问,自己已经是邵氏妾妇了,哪怕是个别宅妇。
“拓跋思恭带着两千人先是西逃,然后北奔,被鞑靼接纳了。”邵树德突然间说道。
姑嫂两人同时一窒。
“他们有实力,也能打,目前小日子过得还可以。拓跋仁福还娶了新妇,帮鞑靼人征讨与其有隙的回鹘部落,短时间内是不会南归了。”
听闻拓跋仁福新娶,不知道怎地,没藏妙娥轻轻舒了口气。以后,自己可以放心侍奉大王了。不过,她到底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他娶了谁?”
“鞑靼酋豪之女。”邵树德答道。
没藏妙娥沉默。
邵树德将她也搂了过来。没藏妙娥靠入他怀中,拓跋蒲很有眼色地让开位置。
“大王……”邵树德的老腰被腿夹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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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姑嫂俩亲手做的午饭后,邵大帅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大帅。”李延龄上前。
“唔,走吧。”邵树德一挥手,在亲兵的护卫下离开了。
这个宅子名义上是李延龄的,实际上一直被听望司的人占用着。在此之前,拓跋氏全家都幽禁于此处,现在都放归了,并且发还了部分财产,让他们不至于流落街头。
曾经在自己面前很硬气的拓跋思敬,现在也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就和曾经不可一世的拓跋部一样。
开河、挖煤、修路,耗尽了他们的体力。而邵氏的如日中天,更是彻底击垮了他们的心气。在如今的局势下,还有必要抱着过往的恩怨么?灵武郡王都大度地不追究了,拓跋氏有什么资格耍脾气?
而且部族实力也大不同于以往了。两年多的苦役累死了不少人,还有不少人转行了,在矿上讨生活,即便已经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更现实的问题是,草场在哪里?牛羊在哪里?
大家都知道是拓跋思敬的女儿拓跋蒲牺牲自己,服侍灵武郡王,屡屡“泣血谏言”,这才使得灵武郡王下令大赦。要是再能给大伙找来草场就好了,那所有人都要承她的情。
至于拓跋思恭等人,大伙早不认了。即便非要一个拓跋家的骨血来继承部落,也只能是拓跋蒲的孩子,不然大伙不服。
“过些日子你去一趟绥、银二州,那边的仓城都建好了,看看里头的军粮有没有短少。”邵树德对李延龄说道。
供军使,与幕府的司仓判官其实有业务重叠之处,但现在都分割清楚了。
供军使衙门下面暂设武库司、转运司两大部门,负责军事物资的存放、转运、分发。原来的司仓判官将只管民事。
国朝的官制,其实是有很大缺陷的,官员少,覆盖面不足,因此不得不搞出大量临时性的使职来负责各种事务。久而久之,这些使职已经成了常设职务,但还是非常混乱。
邵树德无权更改州县官制,但他想改一改幕府官制。在不导致更多混乱的前提下,慢慢来。目前的一大举措是设立第二个行军司马,以后左、右行军司马各管一摊子业务,分割权力,分别向自己负责。
底下判官、孔目官的数量也要增加。之前的体制太粗陋了,一个判官既管这个,又管那个,有时候管的两个东西之间还风马牛不相及,实在过分。这次要向精细化、专业化的方向发展,正好来投自己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位置安排他们。
左行军司马还是吴廉,管典藏司、营田司、支度司、医药司、互市司、总务司六个部门,以后视情况决定是否继续增加部门。
右行军司马暂时还没人选,底下管将作司、营建司、厩牧司、听望司四个部门。
此外再成立理蕃院衙门,设主事一人、副主事两人,处理蕃部事务,直接向自己负责,权柄极大。
定难七州范围内那么多蕃部,没有专人处理确实不像话。理蕃院主事,邵树德打算让野利经臣、没藏庆香中一人来干。
本来让蕃部头人来干这个职位不太合适,但谁让自己实在缺少精通汉、蕃两方面事务的人才呢?自己手底下那些人,说句难听的,党项话没几个有自己说得好。
野利经臣、没藏庆香都是姻亲,也老于世故,想必不会做得太过火。他俩的眼界,这会应该不再仅限于自家的部落了。
想来想去,最终确定让野利经臣来干,谁让他女儿给自己生了孩子呢。
供军使、理蕃院、左右行军司马,幕府下面现在有四个衙门了,机构在一点一点充实——呃,好像开支也在一点一点扩大,但这是必需的。治理内政,需要发达、专业的官僚体系,不可避免要导致官僚机构的膨胀。
“大帅这是为北上做准备?”走了一段路后,李延龄问道。
这话,也就老资格的他能问问,换其他人,都不合适。
“北巡阴山,某打算走振武军那边。”邵树德说道。
李延龄顿时了然。那就是从夏州出发,东北方向行至银州,再北上麟州、胜州,然后渡河前往振武军城。
日后如果搬去了灵州,那么就是从怀远县坐船,顺流而下,经丰州至振武军。那样似乎更方便,速度更快,后勤方面也能支撑更多的军队。
“查完绥、银二州储粮后,与强全胜交代一下。”邵树德又吩咐道。
强全胜现在调任粮料使,负责随军后勤,业务方面与李延龄直接对口。
“遵命。”
“走,去牧场射猎。”邵树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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