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气话还是真心话?
叶凤泠闭了闭眼睛才再抬起头来看苏牧野道:“我不离开这里。”
苏牧野能找到这里,肯定已经安排好怎么把自己带离这里,叶凤泠了解苏牧野,如同苏牧野了解她。
苏牧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他伸出手,想拉叶凤泠,被叶凤泠仓促躲开,同时露出警惕。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叶凤泠两唇薄薄成绸,清清冷冷道。
就算做不了什么,至少也要弄清楚身边的告密之人,或者说那一双隐藏的“眼睛”。
苏牧野默然垂下眼睑,“只问这个么?
我在马上数日不休,你就要问这些?”
叶凤泠喉头一紧,脱口而出:“当然不是……你有没有石头音信,他到底是生是死……”
苏牧野嘲讽地笑了,道:“石头被德者扔在地宫,我的人找到他送去凝霜院交给江湖游医了。”
他的笑没有达眼底,反而透出来多许凄凉。
叶凤泠何其敏感,自然听懂苏牧野的委屈和憋闷,她静默了片刻,这才重新抬起头看向苏牧野:“我不想回京都,自然也做不成你的贤内助了。
你放过我好不好。”
苏牧野听到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自胸口传出,怒极反笑,心绪反而平和下来,哼了一声。
叶凤泠再退后一步,撩开衣袍朝苏牧野跪下郑重大礼道:“最初相识时,公子就觉得我是水性杨花、招摇撞骗的恶毒之人,其实我也算是吧。
这么久来,承蒙公子厚爱,数次连累公子卷入是非,是我薄情寡义不能匹配公子,只求将来不再拖累公子。
我目前身无长物,唯有苏北和江南的几间含香馆,如果公子想要,尽可以拿去。
若是公子觉得在我身上投入太多……难以放手……还请公子听我一句劝,我同其他小姐妇人并无多大区别,无非眉眼生的好一点,如果公子仔细挑选,定能找到比我美一千一万倍的,实在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和人力。”
含香馆是叶凤泠手里唯一值钱的底牌了。
失去含香馆,叶凤泠也就失去了能独立有尊严活在世上的底气。
但想到外祖父、想到自由,她也甘愿。
头上的人久久没有出声,叶凤泠的头还磕在地上不起身,也没有抬眼去看苏牧野的脸色。
她想他们两人走到如今地步,真是怎一声时也、命也。
他在她想找夫君时出现,成为她最害怕的人、最忌惮的人、最依赖的人、最喜爱的人。
又在她一心一意想嫁他的时候,再次给她的世界带来崩塌,让她清醒意识到自己根本经受不起、也再不想忍耐为人掣肘的日子了。
结束离开是最快、对双方最好的一条出路。
她能从诸多麻烦中脱身,他也能无情一身轻,是尚公主、还是另寻名妻,都与她无关。
沉默叠加沉默,久到雨水顺着门缝往里流成一条小溪。
叶凤泠微微侧了侧身抬起头,就见苏牧野手一扬,劈开了桌案,同时拽起她躲开朝她飞过来的碎木。
力道之大,桌案顷刻成了许多块儿,木腿木屑乱飞,发出巨响对窗外惊雷呐喊。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你连问问我都不问,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还是说我的解释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锦屏山里的表白还历历在目,转眼间你的深情就烟消云散了?
是你太傻,还是你当我太傻。
生气可以,你怎么对我发脾气都行,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话。
你不知道我会伤心难过吗?”
叶凤泠被那桌案残尸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在苏牧野身边,他很少疾言厉色,大多数时候都是懒洋洋带着嘲讽笑容怼人,生气时候更喜欢笑,笑得人毛毛的,表情愈发温和。
然后再背后玩阴的动手脚整治人哭爹喊娘。
像这样近距离当着她、暴怒动手还是第一次。
叶凤泠面色惨白地看着苏牧野。
苏牧野手伸向叶凤泠脸,被叶凤泠的哆嗦弄的停下,望她一双美目泛起害怕之意,忍不住又自嘲笑出声来:“你还想听我的解释吗?”
那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难过,叶凤泠听着只觉悲哀。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摇头,心里的小人狂用头撞地,不住狂喊: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我才不要听你和别人做了什么!
“我原以为你是不怕我的,看来你也怕我怕的厉害,都不敢听我的解释。
你的选择是对的,跟我在一起,有许多的麻烦,搞不好你一家子都得脑袋搬家。”
苏牧野松开掐着叶凤泠胳膊的手,道,“我不要含香馆,也不勉强你,更不会带走你,也算全了咱们这么长时间的感情。
你是不是希望我说出一别两宽的话,呵呵。
我不像你,说不出来。”
苏牧野突如其来的“通情达理”,叫叶凤泠愣在原地。
情之一字,哪里那么容易来去自如,所有的无风无雨只不过掩人耳目的慌张逃避。
她这一世就想做凉薄之人,万想不到遇上面前的人,在她凉薄时还温暖着“体谅”自己,然后用比她更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一别两宽”四个字。
她差点儿没忍住掉下眼泪。
虽说怒气翻涌的两人,拼的就是谁比谁头皮更铁、嘴巴更硬、心肠更狠,其实最后结局只会有一个——两败俱伤。
“这里是有我的人,既然你要跟我断,那我也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了。
你想去哪里?
或许我能安排送你一程,最后帮帮你,算作你被我牵连的赔罪。”
苏牧野声音疲惫,老态龙钟。
叶凤泠喉咙肿疼,咬紧牙关摇头,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被声音出卖。
“呵呵,也对,以你的性子,既然要断就会断的干净,就跟对韩表哥一样。
我且问你最后一句,你……这是气话还是真心话。”
叶凤泠闻言,心里一疼,侧开头一字一顿:“真心话。”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也不看彼此,仿佛都在等着对方再度开口。
可谁也没再开口。
叶凤泠回过头就只看到一个背影,衣衫湿透、紧贴在身上的背影。
叶凤泠扶着身边桌案的手一紧,默默垂下眼眉,心道:终于说出来了。
眼泪再忍不住涌了出来,黄豆大的滴落。
比她想象中要顺利,苏牧野也没有多纠缠,一切都不太真实,虚幻的如同梦境。
狂风骤雨成为一切注脚。
她哽咽地捂住了嘴巴,感受着一针一针的锥心之痛,脑子里的小人头破血流,捂着头哀哀而泣。
一直过了许久,她也没能站起来,蜡烛都燃尽了。
孔二哥端着空碗回到厨房,一进门差点儿被她绊倒,惊呼出声:“我的妈!怎么蹲在这里,黑漆模糊连灯都不点?”
叶凤泠叫住孔二哥,拽着他硬邦邦的胳膊立起来,脚踩面前一滩水渍,强笑道:“刚刚突然头晕,缓了半天,现在没事了。
你把碗放那里吧,明天我再收拾。”
孔二哥凑近看一眼她白的瘆人的脸色和两个兔子红眼,一巴掌揉上她额头:“天哪,你不会被暴风雨吓傻了吧!”
叶凤泠使劲推开孔二哥,抱着胳膊朝外跑,的确吓到了,吓得她浑身冰凉,连五脏六腑都是凉的。
到夜里,她就头疼的睁不开眼了,躺在被窝里浑身发烫打冷战。
童真正好领军医前来,赶走大呼小叫的孔二哥,让军医给叶凤泠扶脉。
再之后,叶凤泠被人抬到另一间帐篷,比和孔二哥那一间要小,却在叶维阳院子里。
……
走出安西都护府和来时心情不同,苏牧野根本没有刻意避人,好在因风烈雨密,没有引起骚乱。
但还是有人速速将生人入内的事儿报给了叶维阳。
等叶维阳赶到生人出现地点,哪里还有人影,空余雨水卷起浑浊的浪沫。
苏牧野头淋大雨,回到墨盏几人身边。
墨盏他们早在暴风雨开始前,就搭好了一个小帐篷,主要是他们拿不准苏牧野得多长时间解决完人生大事,在他们眼里,苏牧野千里迢迢私自往西跑一趟,怎么都得一夜吧……万万想不到,一个时辰不到,苏牧野就出来了。
墨盏拿出来随身带的烧刀子,递给苏牧野,又赶紧给他找干净衣衫换上。
其他人则冒雨飞速又搭出来一个帐篷,转移进去。
盘膝坐帐内,听雨滴落帐顶,望斗转星移、万物岑寂,风声卷电闪雷鸣而逝,似呼啸出悠久的悲伤。
苏牧野抬头注视旷远沉默苍穹,在缓缓移动散去的厚重云层空隙,凝望寂寥星辰发出璀璨又晶莹的光芒。
像极了明眸善睐的清瞳。
清辉流盼,光彩奕奕。
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的双眸能长久停踞于心,无法忘记。
她的名字就像刻在心间的纹理,细密清浅,用力时看不出来,静下心却永远存在。
苏牧野终究敌不过多日疲惫和动荡情绪,孤独坐了半宿后,倒地睡去。
天亮透后,他抖了抖靴上冰露珠,踏马上路。
临出发前,苏牧野左掌握住悬在逐日脖颈上的婵娥利刃,摩挲两下,仿似下决心,撇动唇角,眉间挑起一抹邪佞:“吩咐照顾好她,顺便给雍曲长猿臂找点事做。”
墨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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