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宫殿连绵不绝,朱色明瓦在阳光下滟滟生波,皇家的气派便在这重重叠叠的殿宇飞檐中,愈发凛然不可侵犯。
这股威严,在权势滔天的许沉落马后,更是一日日显了出来。
震惊朝野的投毒案,牵扯的不止许沉一家。共有大大小小近百名官吏牵扯进来,朝中的格局又重新洗了牌。
皇帝对现在的形势十分满意。他提拔了许多如江飞白这类毫无背景的官员,将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全部打乱。
他自忖,自己该是千古一帝。
为了这千古一帝的心愿,皇帝极为勤政,一天里有六七个时辰在御书房,处理来自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政务。
这天,御书房里点着安神的燃香。内侍们捧着快马传进宫的折子,躬身递给坐在御书房大炕上的皇帝。
墨香四溢,皇帝接过折子,笔走龙蛇。批到一个折子时,他停下了手中的朱笔。
“宣刑部尚书。”皇帝按了按眉心。
刑部尚书很快就来了。他是皇帝提拔的新贵,相貌普通,能力尚可,对皇帝十分恭敬。
皇帝问道:“许家那个小丫头跑了?”
刑部尚书应是:“经过潮州时,许家姑娘独自跑了。”
“潮州城搜了吗?”
刑部尚书道:“微臣已经命人搜查过了,并不见许姑娘的身影。”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许沉多有智谋,说不定又是障眼法,你让人多去别的地方搜搜。”
“是。”刑部尚书答应着,转身欲走。
皇帝忖了忖道:“算了,你回来。现在到处都要用人,你按惯例贴个通缉令吧。”
小姑娘家家的,跑了就跑了吧,难不成她还能再生个许沉出来?皇帝心想,朕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先是湘州发了洪灾,其实这很正常,因为朕的天下,幅员辽阔,每年不是这里洪灾,就是那里地震,不然就是干旱。可惜那些酒囊饭袋,竟然不敢告诉朕,这下好了,全部流民都跑出来了,更别提今年雪这么大,对内是雪灾,对外是鞑子进攻的良机。
眼下,湘州的流民进了京,往日的官员又被皇帝下了狱,各部都是焦头烂额,忙得脚不沾地。
刑部尚书明白个中道理,恭敬应是。
皇帝停了停,问道:“你派去的人怎么还没得手?”
他在问许沉的事。
皇帝知道,那些老臣都想当皇帝。他心说,幸好朕聪明才智无与伦比,设下了一个投毒案,于是所有的旧部都被朕算计了,只有一个许沉比较麻烦,在民间声誉太高,不好随便乱杀。不过没关系,朕十分聪明,先假装宽恕他,实际上派人杀他。
刑部尚书似乎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精神一凛,恭声道:“陛下,微臣已经派了三波人去了。第一波的刺客被江飞白小将军抓住,扭送到了官府,第二波和第三波,微臣各派了十个人去刺杀,他们不敌,都按照您的吩咐,自尽了。”
皇帝蹙眉道:“这个江飞白,还真是个死心眼,叫他护送许沉,他还偏偏把人保护得滴水不漏。”
江飞白是他一手提拔的,自然不会和许沉有什么关系。
刑部尚书麻溜地拍起马屁:“这也是陛下眼光高,从几万个参加武举的人里面,独独选了他出来。他武艺高强,是社稷之福啊。”
皇帝缓了神色,说道:“罢了,不要再浪费人手了,培养死士也不容易。等江飞白把人送到了岭南,你再派人动手吧。”
刑部尚书应是,退下了。
皇帝凝视着香炉,见炉中白烟袅娜升起,气息甘甜。
皇帝登基称帝后,坐拥天下,但是也有烦心事。那就是,他当上皇帝之后,左看右看,觉得每一个人都不安好心。
毕竟,皇帝这么好,要什么有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不想当皇帝?
他叫住奉茶的小太监:“你说,真的有人不想当皇帝吗?”
小贵子是御书房里专侍奉茶的小太监。皇帝处理政务时,不喜太多人打扰,便只留了个小太监奉茶传话。小贵子便是轮到今日当值的。
他听见皇帝的问话,忙道:“陛下,皇帝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譬如奴才,自知没有陛下这般的才干,自然是安安心心地服侍陛下,这才是奴才的福分啊。”
皇帝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沉沉地看着他:“那如果,你有这份才干呢?”
小贵子心中咯噔一下,跪了下来:“陛下,奴才……不敢想。”
皇帝笑了,他轻声道:“你起来,不要怕,起来。”
小贵子站起来。
皇帝道:“你说说看,如果你有这份才干,你还想不想当皇帝?”
小贵子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他没了耐心:“朕赦你无罪,你快说。”
“是,是。”小贵子捏了捏手心的汗,“陛下,如果奴才有陛下这样的才干,也不敢肖想当皇帝的事。因为陛下不仅有才干,还有天下百姓的爱戴,和朝廷上那些大臣的忠心。奴才就算是侥幸有了才干,也不敢与陛下匹敌。”
皇帝颔首道:“小贵子,你虽然没读过书,但是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有才干,有百姓的爱戴,还有大臣的敬重,自然就想要当皇帝了。哪怕现在不想,日子久了,自然也会想。”
小贵子心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并不敢反驳皇帝的话。他垂手立着,诺诺应是,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皇帝看见小贵子的模样,哈哈大笑:“朕有那么可怕吗?小贵子,你是忠心的人,朕赏你。”
他看了看左右,随手指了一个花瓶:“朕把那个花瓶赏给你。”
小贵子叩首谢恩:“谢陛下。”
皇帝拾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
……
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去,转眼便已经入冬了。
院子里已经种不出蔬菜。许清菡穿着一件秋香色牡丹纹秋裳,伏在桌案边作画。
手指冻得有些僵硬了,许清菡搁下笔,呵了呵手。
她有些担忧。
字画仍然没有卖出去,江飞白留下的米面也快用完了。她今天打发了碧霄去字画行问,但是已经不报太大的希望。
许清菡皱着眉,把手搓热了,又拿起桌上的画笔,继续作画。她怀疑是自己的画不符合市场行情,所以已经不作山水画,最近,她改画仕女图。
突然,她听见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碧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姑娘,是奴婢!快开门!”
许清菡连忙放下笔,走过去开门。
门外,碧霄穿着一件薄薄的秋装,一边冷得直哆嗦,一边兴奋地喊道:“姑娘,你的画卖出去了!卖了十两银子!”
许清菡惊喜地睁大眼睛,把碧霄让进来,一边关上门,一边问她:“卖的是哪幅画?”
碧霄道:“是全部!姑娘,字画行的老板说,有个客人看重了你的画,花了二十两银子,把全部都买走了!”
许清菡愣了一下:“可是,我开价是每幅画一百两……”
碧霄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搓着手脚,轻声道:“姑娘,那老板说,你的画一直都卖不出去,有人买就不错了……他还扣下来十两,说是你托在他的字画行里卖,要给他一半的钱。”
许清菡深吸一口气,振作起来。她点了点头,说道:“能卖出去就好。碧霄,你去买一些米面、蔬菜肉禽和炭火回来,我们好好的庆祝一下!”
已经入冬了,可是她们买不起炭火,也没有冬天的袄子可以穿,冻得发慌。
碧霄点头,脸上红扑扑的,兴奋极了:“奴婢这就去买!”
许清菡笑着摇头:“别忙,先喝碗热水再去。”
两人进了屋,碧霄给自己倒了碗热水。
这是一个普通的木碗,她们在这座宅子里的厨房里翻出来的。
许清菡看着碧霄喝水,又问道:“你会做衣服吗?成衣比较贵,不如买些棉絮布料回来,我们自己做。”
碧霄用力点头:“家里的衣服,都是我和妹妹们做的!”
许清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碧霄喝了些热水,歇了歇脚,才道:“好碧霄,快去吧。迟了,天就更冷了。”
碧霄应下,很快就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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