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清柏不是没想过陪佛尊睡觉,毕竟他是一只食梦貘嘛,主要职责就是陪人睡觉,更何况之前白朝就说过,他来干的活儿就是食梦驱恶,这本身对嵇清柏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无量殿中的灵压与外界大相径庭,修为差些的神仙根本维持不了人貌,嵇清柏本就害怕的要命,努力几次都还是食梦貘的样子,趴在莲座上瑟瑟发抖,就怕佛尊一个不高兴就废了他的修为扁他去凡间。
佛尊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也无所谓嵇清柏什么模样了,冷雪似的人躺上了莲座,一手把食梦貘圈在了怀里,掌心上下薅着对方的后颈皮。
嵇清柏被揉捏的鸡皮疙瘩一阵又一阵,再加之前睡多了,如今一时半会儿根本睡不着,只能闭着眼佯装假寐。
结果寐着寐着,嵇清柏居然又睡了过去。
嵇清柏觉着自己真身会那么胖,大概也是太贪吃好睡的缘故。
既然佛尊让他来食梦,那对方的梦境,嵇清柏或多或少能窥探个一二,佛尊身份高尊,嵇清柏不敢在梦里造次,张嘴了吃了一些后,才看到佛尊睡在了梦境深处。
巨龙卧莲。
嵇清柏仰起头仿佛在看一座盘起的小山,混沌龙的银白鳞片泛着琉璃光华,巨龙掀起一边眼皮,金瞳竖目,朝着底下的人喷了一口龙息。
嵇清柏:“……”
梦中互通有无,佛尊的名讳嵇清柏自然能知道。
他也不敢在心里直呼对方姓名,只能战战兢兢在巨龙周围吃着些零碎旧梦。
不得不说,佛尊法印无极,六界无人可比,就算只是梦境,也混杂着不少修为灵气,嵇清柏吃得高高兴兴,神魂识海得到滋养反补,要不是还在对方梦里,此刻他舒服地恨不得翻肚皮打嗝。
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吃了睡睡了吃,等到嵇清柏从檀章梦中醒来,早已过了三个白日。
……如今不再是佛尊梦里,他也敢在心里直呼对方名讳了。
檀章还未醒,嵇清柏偷偷摸摸幻了人形,一低头发现对方袖子上全是自己掉的细碎绒毛。
这实在是不能怪他,人一紧张掉发,貘一紧张掉毛,那都是生理现象,控制不了,嵇清柏只能趴着小心翼翼地捡自己的毛,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佛尊睁着眼睛望向这边。
嵇清柏捧着自己掉下的毛,可怜巴巴地看着对方,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讲我的毛特别韧你留着别丢这种话吧。
檀章指尖微动,捻起了他的一根毛,放在眼前轻轻晃了晃,突然问道:“后羿的弓可是你绑的?”
嵇清柏没想到这事儿佛尊居然知道,心里一阵骄傲,笑意藏了半天没藏住,叽里呱啦就把后裔怎么找上他的,他又怎么帮着人家做弓的,最后后羿多厉害地射了那九个天阳的事儿一股脑都给说了。
佛尊听他讲完,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天帝说你成天闯祸,不懂规矩,还真是没冤枉你。”
“……”嵇清柏卡了个壳,随即怒从心起,生气道,“他恶人先告状!”
檀章慢条斯理地斜睨了他一眼,道:“你胆子倒是大了?”
嵇清柏张了张嘴,似乎颇觉得有些委屈,檀章一根一根拾起袖子上的毛,左手一挽,便化成了一缕烟尘。
转眼,嵇清柏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万重渊里。
檀章足下莲花丛丛,他负手而立,目光随意扫过万渊。
嵇清柏一脸莫名,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哪儿?”
“随便找个地方。”檀章抬手,轻轻点了一处,他说,“带你下去溜溜。”
嵇清柏:“……”
这阵仗似乎不太对,嵇清柏模模糊糊地想着,前一秒他还在夸后羿,夸完得知天帝居然在佛尊面前说自己坏话,他不高兴反驳了,檀章又觉得他胆子大。
结果到头来,佛尊还带着他来逛万重渊?
檀章话不多,带着他一个渊境逛完,再换一个渊境,等各色风景看了个遍,嵇清柏也不知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万重渊中有一处花果林子,嵇清柏倒是挺喜欢的,留在那边徘徊半晌不舍得离开,檀章也不催他,站在辛夷花树下,看着嵇清柏变了模样钻进瀑布底下的溪流中。
嵇清柏玩了半天水,没看到半条鱼,才意识到这里是佛尊幻化出的虚妄,不该有活物。
他跑回岸上,抬头看着一树辛夷花开的浓艳芬芳,树下的人更是美得六界无颜色。
檀章开了一坛子酒。
花香馥郁,酒香清冽,嵇清柏见佛尊喝到一半,看向自己,问道:“玩够了没?”
嵇清柏眨了眨眼:“尊上的酒还没喝完呢。”
檀章手上的坛子已经没了。
“不可贪杯。”他淡淡道。
嵇清柏只能不情不愿地出了万重渊,他现在是人身,不能跟的佛尊太近,辛夷花的香甜味道还未散去,檀章走路终于不再是一步一莲,但仍赤着双足,脚踝上戴着一串金铃,却行走无声。
嵇清柏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见檀章回头,又马上装作老实模样。
剩下接连四天,两人均是如此,睡了玩玩了吃喝,佛尊脾气不怎么好,嵇清柏要是疯过了头,也会被拍回真身,夹着尾巴耷拉下耳朵,他喜欢说话,檀章喝酒时,他便一样样讲自己下界过得逍遥日子,幸好之前闯的祸太多,五花八门,数不胜数,一件件细说起来比那人间话本子还要精彩。
“我把那麒麟角送给了南师,他可喜欢了,挂在洞里,特别好看。”嵇清柏睡醒后躺在檀章身边,他现在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佛境的日子。
年岁不显,一晃而过,境中早已不知过了多少年。
佛尊也不知什么习惯,这么大地方还要分一年四季,天冷了两人便不怎么出去,窝在莲床上。
嵇清柏起初不敢睡床,怕自己掉毛又惹得佛尊生气,后来发现对方其实并不介意,冬天更是将他真身抱在胸口,跟汤捂子似的。
莲床很大,之前看着没一丝人气,现在不然,多了绫罗绸缎,玉枕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还有堆得到处都是的人间话本。
“白虎仙南师?”檀章看着他,“你与他相熟?”
嵇清柏点头:“我们可是至交,之前去哪儿他都跟我屁股后面,麒麟角我送了他不少。”
佛尊敛了下眉,又突然问:“麒麟角何种颜色?”
嵇清柏有些惊讶:“尊上没见过吗?”
檀章不说话,一只手绕过嵇清柏的发尾打着卷儿,跟摸毛一样。
嵇清柏真以为他没见过,一下子积极起来,拍着胸脯道:“我去给尊上弄一对角回来,等您下次从莲座上下来,就能看到啦!”
弄角这事儿,嵇清柏还叫上了南师,蓬莱上麒麟万匹,嵇清柏等了大半月才逮到了麒王,麒麟角不是随便想砍就能砍下来的,得先与麒麟斗法,斗赢了,对方才会心甘情愿奉上双角。
南师对于好友一定要麒王的角表示不解,嵇清柏很是义正严辞:“这可是送给佛尊的角,自然是要最好的。”
南师颇有些吃味:“送我就随便一只,送佛尊就得最好的,清柏你太偏心了啦!”
嵇清柏懒得与他多说,看见麒王出山便立马缠斗了上去。
麒麟之王可与普通麒麟不同,角覆鎏金,万年麟火不灭,自然法力高强,不得小觑。
南师肯定是打不过的,他看着嵇清柏也觉得悬,但人修为毕竟在自己之上,元魂中又有上古神灯,真拼起来,胜算也不少。
嵇清柏打的十分艰难,与那麒王斗了有十天十夜,好几次都是生死边缘,一身狼狈,终是得了一对鎏金麒王角,乐得半天合不拢嘴。
他得赶着佛尊下莲座前回去,一身伤也来不及处理,风尘仆仆上了通天梯,开了万重门,直奔无量殿。
檀章睁开眼,双目平静无波,不悲不喜,不怒不嗔,嵇清柏站在殿门口探头探脑,也不觉得身上伤口疼,一腔热忱望着莲座上的人。
佛尊赤着脚,似踏雪踩花而来,停在了嵇清柏的面前。
“麒王角,给你的!”嵇清柏从背上卸下一对,那角鎏金闪闪,尖处一簇麟火熠熠不灭。
檀章低头看了半晌,伸手接过,指尖抚过那簇火,烫得心头都起了波澜。
嵇清柏浑然不知,只高兴佛尊收了他的一对角,无边欢喜的很。
“以后这角你可不能随便送给别人。”佛尊状似无意,面目平静道。
嵇清柏点了点头,嘶了口气道:“麒王万年才生出一对新角,除了尊上我也送不了旁人,而且那鹿太难打了!要不是我法力高强,早被踢进了那蓬莱池里,死好几次了。”说完,他又撒娇似的,朝着檀章道,“我辛苦弄来的角,尊上可要好好收着啊!”
佛尊既不答应也没不答应,只笑了笑,低声道:“你该是不懂送人麒王角的意思。”
嵇清柏一脸懵懂:“什么?”
檀章低眉敛目,含了半分慈悲笑意,他说:“没什么。”
“你也真是孟浪,上来就送佛尊麒王角。”在檀章历劫归来后,白朝一日与嵇清柏饮酒,提到此事,仍心有余悸,“麒王万年角成,鎏金骨,麟火尖,麒麟麒麟,这对角便是麒王求爱时赠予麟后的,角尖麟火万年不灭,如情爱亘古长远。”他看了一眼嵇清柏,啧啧摇头,“神仙之间结仙侣都少有用麒王角定情的,也不知该说你情深还是莽撞。”
嵇清柏摸了摸鼻子,哑口无言,如今那对麒王角还挂在檀章的莲座上,每次见到,嵇清柏都得脸热上几分,他年少无知,只知道这是好东西,想着要送给莲座上的人,许是冥冥中早已动了佛心,他却不自知。
白朝不敢久留他喝酒,小酌几杯,就赶着嵇清柏回去。
檀章不在无量殿里,嵇清柏找了一圈,便被妙音鸟引去了花果林子里。
佛尊果然坐在辛夷花树下垂钓,嵇清柏靠近了,便闻到馥郁花香,绕在了檀章的肩头。
“麒王最近的角该是又长好了。”嵇清柏靠在佛尊腿上,抬头目光晶亮,盯着檀章的脸,“我再给你打一对回来?”
檀章低头,似是笑了:“麒王万年没讨到过老婆了,你别再闯祸。”
过了一会儿,他将嵇清柏搂起,抱在了腿上,吻过那人柳叶似的眼,低声道:“比起旁的那些,你可更讨我欢喜。”
——————————《食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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