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嵇清柏来说,嵇铭怎么样他还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凡人间的亲缘要说有多羁深,作为神仙来看却是缘浅的很,区区八十年寿数,父母亲子最多半载,怎又比得过日月星辉。
面前的玉盘珍馐不曾空过,嵇清柏挑了几样菜吃,发现鱼肉都是剃好的,宫人一般没资格碰主子的吃食,他碗里又多是檀章赏赐下来的,这帮他剃鱼骨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旁人。
嵇清柏吃了几口,就忍不住抬头去看皇帝。
檀章的眉眼低垂,执箸的腕子微微动着,抬目见嵇清柏正望着自己,轻轻挑了下眼。
纵使天上地下有千般道不明理还乱的因果纠葛,在此间似乎也没了任何意义。
觥筹交错,玉树明灯,万千层楼染上了佛尊的眼角眉梢。
哪还有什么不悲不喜不怒不嗔呢?
家宴散后还有守岁,不过与嵇清柏是没多大关系了。
结果回宫的时候还出了状况,嵇铭居然借着宫里安插的人向他递去暗话,打定主意势必要与他见上一面。
……在后宫安插眼线这招,跟放个刺客进来没什么区别,嵇清柏脸都黑了,心里起了一股无名火。
嵇铭他当然不会去见,来的暗桩更不可能放了,对方以为他不敢伸张,结果嵇清柏直接让身边的宫人当是刺客拿下,御龙殿中灯火通明,趁着皇帝在外头守岁,嵇清柏坐在殿内问话。
“总共有多少人被安插在宫内?”这话是丫鬟替他问的,嵇清柏刚从殿外进来,身上夜露深寒,一回来就被灌了药,抱着暖烘烘的炉子。
暗桩对他那个“爹”倒是忠心耿耿,苦口婆心劝着嵇玉要为嵇家的千秋鼎盛奠基立业,话里话外还指桑骂槐,说他不忠不孝,没有祖宗家法。
嵇清柏听着可笑,他喝了一口丫鬟递来的茶,淡淡道:“我三岁离魂,痴了十二年,在家里的时候也没见着丞相要我建功立业,为祖宗考量,怎么如今反倒又有念想了?”
跪在地上的人噎了一噎,又听嵇清柏继续说道:“丞相是不是忘了件事儿,这天下百年后都不会是姓嵇的,一些野望还是不要有的好。”
“他一把年纪了,要是想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嵇清柏搁下茶盏,发出“咔”地一声脆响,低头望着地上的人,冷道,“你回去告诉他,我倒是能帮这个忙,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曾德佝偻着腰小心翼翼行到檀章的身边,皇帝守岁也就是和几个外臣在金池园里喝喝酒,讨论下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只不过檀章始终提不起什么劲来,对着酒色声场,也是神色恹恹地漠不关心。
“睡了?”曾德还没开口,皇帝先问了一句。
就算不指名道姓,大总管也知道问的是哪位。
“刚躺下,睡没睡不清楚。”顿了顿,曾德将嵇清柏之前的做的事儿精炼着说了个大概,檀章听完,表情看不出喜怒。
过了一会儿,皇帝才说:“生气了?”
曾德犹豫了一会儿,苦着脸老实道:“应该是动了怒,临睡前丫鬟理了帕子,说是上面有血……”
皇帝握着杯盏的手一顿,曾德眼见着酒水被洒出来大半,吓得跪在地上没敢动。
檀章的脸色青寡,沉默许久,才沉声命道:“召陆长生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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