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说完那段话。院内一片寂静。原本在内院的随从见他们争吵,早就悄悄退走了。此刻月色寂寂,夜间冰凉,容瑾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升起了凉意。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顾如琢敢说,好,那我们和离之类的话,那就干脆分开算了。
容瑾想问顾如琢,是不是和他在一起,让顾如琢觉得很不安很痛苦?既然这样,那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他是为了顾如琢想留,若他只能带给顾如琢束缚和痛苦,还不如完成任务走人。如果真想逼顾如琢主动和离,对容瑾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如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问:“佳人是谁?”
容瑾的怒火和悲凉一滞:“什么?”
顾如琢抬眼看他:“阿瑾说让我别耽误你去觅佳人,佳人是谁?阿瑾今夜去见的人吗?”
容瑾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刚刚的感情被欺骗了,于是愤怒地转身就往屋里走。
顾如琢见状,可以说很委屈了:“不是阿瑾让我问的吗?”
容瑾甩袖:“我是说让你问,但是又没说你问了就一定会告诉你。”
顾如琢追上去,又拉住容瑾的袖子:“阿瑾为什么待旁人都温柔贴心,待我就这么狠心?”
“若是我待你温柔贴心,你又要想,”容瑾惟妙惟肖地学道,“阿瑾待我这么温柔贴心,是不是同情可怜我呀?”
顾如琢:“……”
容瑾走到寝室,转身关门,打算将顾如琢拒之门外:“我今日很生气,你睡书房去。”
容瑾关门的前一刻,顾如琢抵住了房门,义正言辞:“我不去。”
容瑾这下有点惊讶。以他对顾如琢的了解,他冷言冷语赶他走,顾如琢只怕瞬间玻璃心就碎了一半。心里再苦涩,也不会多做什么,最多只敢道声歉,两句软话都不一定能说得出来,最后只会乖乖走人。
如果是这样,容瑾会更憋屈。
不得不说,顾如琢反常的举动,叫容瑾原本的怒火,消去了一半。
容瑾还是绷着脸:“不去也得去。”
顾如琢干脆就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容瑾,轻声道:“我就不去。”
“阿瑾不让我进去,我就坐在这儿,靠着门框睡好了。”顾如琢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气氛稍缓,他带着一点赌气的意味,轻声道,“反正没有阿瑾,睡在别处和睡在这儿也没区别。”
容瑾差点气笑了:合着你和我在一起之前的小二十年,你都是靠着门框睡的?
“行。”容瑾大步从里面拿了一床被子,丢给顾如琢,施施然道,“那你就靠着门框睡。”
顾如琢的背影微微一僵,他抱着被子转过身,眼见着容瑾真的往里屋去了。
他在门口望眼欲穿了好一会儿,容瑾都没出来。他终于相信,阿瑾是真的狠心到叫他睡在门口!他想直接进去,但容瑾没发话,又不太敢,只好铺开被子,打算真的在这儿将就一晚上。
刚刚把被子展开,容瑾就站在了他身后:“刚刚胆子不是挺大的吗?为什么这会儿不敢进来?”
顾如琢低声道:“阿瑾要是真烦我,我就不进去。”
容瑾无奈:“难道我会咬人?就算你进来,我能怎么着你?”
“可是我怕阿瑾不高兴啊。”顾如琢无辜地看着他,“阿瑾如果没生气,自然会来叫我进去;如果真的生气了,不想见我,我就不进去。”
容瑾看着顾如琢在夜色里格外明亮温柔的一双眼,心想:我跟他较什么劲啊。我心理年龄比他大十岁呢,本来该宠他的啊,反而却是他更愿意迁就我。他心里没有安全感,我该更温柔更耐心地对待他才对啊,为什么反而生他气呢?
容瑾走过去,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丢到外间榻上,然后把人拉起来:“我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咬你。”
顾如琢关上门,从背后搂住了容瑾:“阿瑾其实没生我的气,只是吓唬我,是不是?”
容瑾突然感觉耳朵有点热,干嘛说的好像我是个小孩子,在无理取闹似得。
顾如琢突然说:“阿瑾这样子真好看。”
容瑾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现在穿的是一身男装。
容瑾每次去见太子,太子必定要他换上男子装束。太子毕竟地位不同。容瑾拿太子当三分的长辈,两分的同盟,五分的上位者,对太子的这种小小的要求,自然是从善如流,毫无异议。
他如今穿着一身月白锦袍,配着男子玉冠,没有上妆刻意去隐藏柔化他的棱角,也没有去掩饰他的身材。翩翩君子,高挑挺拔,配上一张表情冷淡偏又带一点点妖的面容,确实,很吸引人啊。
顾如琢抱着他,喃喃道:“要是阿瑾以后,能每天都随心所欲,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就好了。”
容瑾挑挑眉:“你喜欢我穿成这样?”
顾如琢脸微红:“阿瑾穿什么都好,今日却格外好看。”
“我本来以为,你会更喜欢我穿女装。”
顾如琢喜欢上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男子。容瑾有时候也会想,也许顾如琢其实是喜欢女孩子的。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喜欢女子,自然比喜欢男子要顺风顺水得多。虽然容瑾只是想想,不会去自寻烦恼,却也未免会觉得,有几分歉意和复杂。
顾如琢答道:“我是喜欢阿瑾,男装女装都喜欢。”
容瑾转过身,故意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是喜欢看我穿,还是喜欢别的?”
顾如琢呆呆地看着他。
容瑾就笑着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我去隔间换衣服,你来不来?”
……
“阿瑾,那床被子搁在地上,都弄脏了。”顾如琢抱着容瑾走到床边,“夜已深,我们别去打搅双云她们了,今晚就盖一床被子,好不好?”
是的,容瑾他已经差不多进化到,老夫老妻,晚上只想每人单独睡一床被子的程度了……
顾如琢曾经对此也微弱地提出过异议,但都被容瑾一票否决了。
明显是自己睡一床被子比较舒服,为什么要两个人挤着睡?而且顾如琢小动作太多,严重影响到他的睡眠质量!
但是容瑾今天已经反思过自己了,所以虽然不太想和顾如琢睡一床被子,还是忍痛答应了顾如琢这个要求。
两人挤挤地拥着缩在被子下,顾如琢在他耳边问:“阿瑾,你会不会离开我?”
容瑾的困意已经涌上来了,他打了个哈欠:“你不变心,也不主动赶我走,我就不走。”
顾如琢就安心下来:“嗯。”
容瑾趴在他怀里:“如琢,你不用怕我不高兴的。我们是爱侣,你有资格问我,也有资格要求地更多。”
顾如琢沉默了一会儿:“真的没那个佳人吗?”
容瑾:“……”
容瑾冷冷道:“有。而且很多,一二百个。不许说话了,睡觉。”
容瑾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顾如琢很想吻容瑾,但知道容瑾不喜欢睡觉时被打扰,于是只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头发。其实他很喜欢这种时刻,容瑾睡意昏沉,他抱着容瑾在怀里,感觉整个世界纷纷扰扰,都和他们无关。
要是没有那些事就好了。他是个清清闲闲的芝麻官,每日去翰林院修修书,写写文章,到点了就回家。容瑾可以自由自在地穿男装,也不用去哪里都戴面纱。他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看书,可以一起种花种草,或者什么也不做,就抱着躺在床上。若是有空闲,他们就去外面游历,到处走走停停,在容瑾喜欢的地方停留小住一阵。
他一点也不喜欢去应酬;不想天天想着怎么在陛下面前应对,怎么在大殿下面前应对;不想和相看两相厌的人虚与委蛇,比如说霍景州。那些站位立场,言底机锋,他也真的不想掺和。
顾如琢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太有野心的人,尤其是容瑾答应他之后。
他更不想骗容瑾,瞒着容瑾那么多事。他去百花楼的事,见三公主的事,容瑾没有真的找他闹过,但是说到底,心底肯定不会是完全不在乎的。他怕容瑾伤心,却做着叫容瑾伤心的事情,如何能不心虚自厌呢?
容瑾已经上眼皮下眼皮分不开了,他似乎感觉到了顾如琢起伏的心绪,模模糊糊道:“如琢,其实你不用怕。不必怕。”
……
第二天清晨,顾如琢照常拿起梳子,容瑾却没坐下,而是接过顾如琢手里的梳子,将顾如琢按在凳子上。
“不,不用你给我梳发。你坐下,我给你梳。”
顾如琢微愣,还是乖乖坐下了。
容瑾在现代留的是清爽到随便梳梳就可以的短发,到了古代,容怀松拿他当心肝宝贝,活的比真大家闺秀还衣来伸手。这种伺候人的活他确实没做过,而他本人也完全不像是顾如琢那样天赋异禀。艰难奋战了许久,最后的成果,容瑾自己都没眼看。
顾如琢看着镜子里格外滑稽的自己,忍住了没笑:“阿瑾,还是我给你梳。”
“呵。”容瑾冷笑了一声,“你嫌弃我梳的不好?”
顾如琢连忙道:“哪里哪里,甚好甚好。为夫今日就打算这样出门。”
容瑾挑眉:“当真?你不怕同僚笑话你?”
顾如琢忍笑:“若是有同僚相问,我就告诉他们,我昨日去了百花楼,被我娘子知晓,今日就变成了这样。”
容瑾悻悻地摘掉了顾如琢头上的冠:“为了我的名声,还是你自己来。”
用膳时,顾如琢习惯性地,为容瑾夹他喜欢吃的菜,被容瑾用筷子拦住了。
“不,不用你为我夹菜。你坐着,我为你夹菜。”
然后容瑾起身为顾如琢盛汤,顾如琢接过汤碗,有点疑惑:“阿瑾,你今日是怎么了?”
容瑾闲闲道:“我这不是怕大老爷觉得我对他不上心,然后又出去找别的体贴人,赶我下堂呢吗?故意来讨好一下大老爷。”
顾如琢瞧了瞧容瑾的脸色:“那阿瑾愿意喂大老爷喝汤吗?大老爷一定会心花怒放的。”
容瑾的筷子轻轻磕在碗沿上。
然后全程都非常安静了。
顾如琢吃完饭,他走之前,嘴边的笑意微敛,低声道:“阿瑾,我明白你的意思。之前是我钻了牛角尖。”
“我会努力去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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