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谷主出了沈昊年院子,便被人拦了下,去了沈重彦院子。
离谷主虽效力沈昊年,可他和元宗一样,平日里并不与沈重彦打交道。
他们父子俩根本就是两路人,做的事也不同,行事作风不同。
沈重彦为了复仇,为了保住沈家秘密,差点连公子的命都搭上。公子痛失爱人,心灰意冷,与沈重彦一度断绝了来往。
若不是公子实在看不过眼,又的确有杀母之仇在里面,才不会帮他做这些。
离谷主敷衍行了一礼,“沈老爷是有什么事?”
沈重彦巍然坐着,肃着脸,“你回府何事,不是要在王府看护王妃吗?”
离谷主却不会与他详细汇报什么,有什么需要他知道的,公子自然会说。
“就是回来拿点药丸子,这马上就回去了。”
沈重彦问他,“听说王妃肚子里是三胞胎,这么多娃儿在肚子里,她还能走的了路?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离谷主疑惑地瞅了瞅沈重彦,老头子问这些作甚,又想着什么招儿害王妃呢?
他敷衍地说,“我进不得内院,王妃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沈重彦皱了皱眉,这算什么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
不是每日要把脉的吗,就不能说说把脉时的事?老头子果真不够机灵!
他压下不悦,说,“我记得她性子里带着几分泼辣,三楼那么高,说跳就跳了。”
他心里颇为与有荣焉,这性子还真有几分我孙女儿的样子呢。
“你下次给她请平安脉时,得好好叮嘱她,遇事压压性子,别冲动。一个小丫头别强出头,有什么事让男人顶着就是,她安安稳稳呆在后宅里养胎就是。”
离谷主目瞪口呆,药瓶子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沈重彦脚边。
他也顾不上捡起来,狠搓了搓眼,他怎么在沈重彦眼里看到了温柔?
不科学啊。
沈重彦这心狠手辣的老头子还能与温柔这个东西沾边?
沈重彦捡起药瓶递给他,“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离谷主呆愣愣点点头,“记住了。”
不过估计是没机会跟王妃说了,她今日已经“冲动”地把我赶出来了。
沈重彦皱了皱眉,总觉得这离谷主越老越不中用了,怎么木愣愣的。
他又说道,“门口我已经装了几辆马车,是些女人和小娃儿用的布料小玩意儿,你带回去,就说是在大街上买的。”
离谷主一个激灵,重点来了!
这布料里小玩意里下了毒吧?
感情前面都是装的,让他放松警惕?
他连连摆手,“老爷,这可不行,他们王府严的很,外面的东西轻易进不了府的!”
沈重彦端着架子,冷声道,“怎么,老夫指使不了你是吗?”
那是自然!
“不敢,不敢!”离谷主道,“实话实说了吧,我被王妃赶出来了,连我自己都不见得进的了府门,何况还要带东西。”
他说着就往外撤,“不信您问一下沈公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站住!”
沈重彦起了身,瞬间就到了门口,身上散发着强大威势,面露厉色,“你为何被赶出来了,是不是小丫头出事了?”
离谷主一时间呼吸困难。
他扶着门框,提气抵抗着威压,“忠勇王世子死了,王妃恼了公子,就把我赶出来了!”
沈重彦心下一松,她没事就好——
她说不定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传承了……
若她再出了事,他哪怕是报了仇,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趣?
离谷主又大喘气地加了句,“如今她动了胎气,平不平安的还不好说,老爷也不必再费心思去下毒了!”
“你说什么?!”
沈重彦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动了胎气!”
他心下一抽,心口居然感觉到了痛。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除了滔天的仇恨,再也没有痛意。
这鲜活的痛意,让他发现自己还活着,有血有肉。
“胳膊断了!”离谷主似乎听到了自己骨骼裂开的声音。
他不是该高兴吗,怎么还这么个反应?
沈重彦手松开,脸色黑沉,一时没有说话。
离谷主趁机蹭地蹿了出去,瞬间出了院子,这个地方就不能来!
沈重彦站在门口良久。
风愈发大了,偌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风雨中落英纷飞,坠着花朵的树枝在风中摇摆。
那些大树还好,有一棵刚种半年的梅树,矮矮小小的,在风雨中未免显得孱弱无助。
他对那丫头唯一的回忆,就是自己要杀她的时候,她眼中的惊恐,还有她跳窗时,眼中的决绝。
这就是她的孙女儿啊!
如今却成了仇敌,连见一面都不得。
那裴弘元,是仇人的孩子,她去伤心什么?还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那裴振南,害了他父母妻儿,孙儿还要来害他的孙女不成!
齐管事站在一旁,看着沈重彦失神的样子,心下暗暗叹息。
老爷自得知王妃可能是自己的孙女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总是时不时的发呆。
果真是人老了啊,除了报仇,还会想些别的了。
“老爷,雨下大了,回屋坐吧。”
沈重彦没有动,他紧紧盯着那棵小树,弯着腰,似乎随时会被风折断,随时会被连根拔起。
就在齐管事再开口劝的时候,却见沈重彦走了出去,冒着雨去了东厢房。
不一会功夫,沈重彦便抱着三根铁棍和一捆竹竿出来了。
齐管事正疑惑着,又见他回了内室,一阵乒乓咔嚓声,一阵嗤啦声,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一摞木板,还有一堆布条。
老爷把自己的床板子给拆了?
还有床单子也撕了?
那晚上睡哪里?
沈重彦踏入雨中,在小树旁忙活了起来。
先将三根铁棍围着小树插到地里,入地二尺有余,试了试个个牢固,又用木棍就着铁棍搭了个架子,将木板一块块固定到架子上。
齐管事几次想要上前帮忙,沈重彦根本不肯用他,赶他回屋。
他跑前跑后忙活了许久,一个三角形的“房子”盖好了,木板外面还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绸布。
小树四周被包围了起来,密不透风,只在头顶是一片天空,让它透着气。
沈重彦退后几步,绕着圈看了看,颇有几分满意。
可看的久了,转而又有些失落,在雨中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齐管事看着那粉粉嫩的房子,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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