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室窗半开。
这边雨声合着电话对面一通嘈杂错综的淅淅沥沥,逐渐大了。
一整个世界,好像都随着蒋燃的那句话,还有雨声,化为不断溢出的泡沫,在怀兮的耳边无休无止地沸腾。
她握了握手机,仿佛同时跌入思绪。
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
蒋燃也跟着沉思小半秒。
一个城市,不同的地点,后知后觉才捡起来的在乎,隔着微弱的通讯电流,渐渐的,变得清晰。
后知后觉才明白,最本质的喜欢,这些日子以来,居然被嫉妒与猜忌,冲淡了太多。
她声音好像更哑了。
蒋燃的心也软了几分。
深深呼吸一番,他好像同时与自己和解,语气不再咄咄,恢复了素来的温柔,问她:
“你现在在哪个医院,吊针还有多久打完?我这会儿正好从赛车场出来,我去陪你。”
“不用。”
“……”蒋燃沉默一下。
怀兮看了眼头顶那个小吊瓶,还歪着。但剩下不多了。
那是程宴北故意弄歪的。
她又收回视线,看身旁的男人。
程宴北却没看她。
他神情始终不大好似的,眉心拢着。她朝他看过去的一瞬间,他也同时站起了身,背过她,抬脚,朝输液室外面走去。
好像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你不用过来了。”
怀兮遥遥目送他背影,垂了垂眼。她以自然的语气,徐徐对蒋燃笑着:“我朋友在陪我打针,吊瓶马上见底了。我晚上我去她家住——嗯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我在上海的那个朋友。”
她主动解释着。
她的位置离门边不远。
程宴北刚出门,清晰地听到了她的话,脚步顿了下,唇角似有若无地扬起个略带苦涩的角度,无声地笑了下,去走廊一侧抽烟。
想离她远一些。
最终还是停在了一个依稀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却又听不清楚的位置。
怀兮流畅地说完一通,却是不自在地咬了下唇。
也没多么不自在。
她可悲地发现,一次一次的谎言,会让人变成一个一开口就说谎的撒谎机器。
“我去见你。”
蒋燃虽没向她求证你朋友是谁,到底是男的女的,也没有变态到让她把电话递给对方以示确认。
口气也并无质疑与逼人的咄咄气势。
反而一直很温柔。像极了在哄她。
怀兮虽知道这是男人知错后固有的,也难得的放低了的姿态,无比套路,她的心口还是不由地颤了颤。
“我很担心你,特别担心,”蒋燃说着,自嘲地笑起来,“你不知道,刚我开车,还剩四圈儿跑完,我跑了一圈就下来了。我担心你。”
他强调着。
“怀兮,给我个机会。”
他继续说着。语调一缓再缓。
好像在认错,可怀兮隐隐觉得,好像不仅仅是为他过去无休无止的猜忌,对她的疏于关心差点别人占了先机而认错。
“给我个机会吧。”
几近恳求。
怀兮轻咳一声,半开着玩笑:“什么叫给你机会?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如此问,更像是在拷问她自己。
“怎么会。”蒋燃说。
接着,同她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心照不宣。
他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很大了。
冲刷着窗。
红绿灯口,满世界氤氲成一副色泽诡谲的画。
“那你打完吊针先去朋友家,我待会儿去见你一面。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在门口或是哪里,今晚让我见你一面就好,”蒋燃柔声地说着,话尾忽然故作严厉,“让你朋友照顾好你,照顾不好感冒加重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嗯好。”怀兮迟疑一下,还是答应了。
然后挂了电话。
程宴北也回来了。
怀兮身下的座椅并不靠墙,与身后另一排背靠着背。她正盯着手机凝神,犹豫要不要把黎佳音家的地址发给蒋燃。
忽然一道气息贴近了她。
低沉灼热,夹着一丝很淡的木质香气和未消散殆尽的烟草味儿。
他俯身靠过来,见她犹豫,却是低缓徐徐地笑起来。
“为什么不跟他说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要说。”怀兮半仰起头,抬眼,由下而上地看他。
对上他深沉的目光。
他唇半弯,却是似笑非笑的,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单眼皮弧度狭长,眼中淬了冷意。
还有一丝很明显的,妒忌。
她扬起一张娇俏的脸颊,眼下一颗泪痣暴露在灯光下,如一粒红豆扎根在他心底,蠢蠢欲动的,就要破壳发芽。
可却没有。
“谁想给自己添麻烦。”她轻轻对他一笑,就要低头回去。
下巴却蓦地被一个略带凉意的力道托住。
她又被迫向后仰脸。
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
他眸光倦淡的,看着她,唇边笑意漫漫,却蓄满了隐忍。
清晰可见的。
一如方才他眼中的妒忌与不甘。
她清晰地看到了。
彼此这么一上一下地对视,彼此的形容倒映在对方的眼中。
满眼满眼,好像都是对方。
一瞬回到过去,一瞬却又被狠狠地拉回了现在。
“那你下次,以后,也要像今天一样,”他咬了咬牙,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都别告诉他——怎么样?”
或许他还有半句话没说。
——反正你也不打算跟他分手。
也不打算跟我在一起。
如此被雪藏了的,却又心照不宣的半句话。
仿佛同他们今夜,同前几日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一样,变成了个见不得光,只能在彼此周身上下,内心欲.望的最黯淡,也最热烈的地方,野蛮生长,肆意妖娆。
怀兮心猜着,却是淡淡地笑了。
“好啊。”
程宴北垂眸。
“但是,”她又补充着,“越这样下去,我可能对蒋燃越愧疚。”
“……”
“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她说着,也垂了垂眼,长睫毛掩去眼底神色,脸颊枕在他手心,“你别爱我了。程宴北。”
蒋燃开车过路口。打开雨刷器。摇摆无休。
任楠他们赛事组的人和几个Neptune的队友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轮番儿的,盘问他临时从赛道跑出去又去了哪里,比赛都没结束。
蒋燃只答,有点急事。
对方又是一通责备。说他跑了,程宴北也跑了,后面的人还怎么比,今天这个友谊赛的意义何在。
蒋燃心烦,就挂了电话。
雨夜,车载音响开大了些。
和淅淅沥沥,源源不断的雨水,一齐冲刷着他心头的烦躁。
路口之外不远就是地铁口,人烟寥寥。雨刷一摇摆,滑开一道清晰,他正要抬眼看红绿灯的瞬间。
注意到一抹身影。
立夏穿一条鹅黄色的裙子,没打伞,头顶顶着包,准备穿过马路过来。
雨很大,她披肩长发湿透,贴在脸颊,四处惶惶地张望,素来一副优雅得体的模样尽失,有几分狼狈。
前方不远就是赛车场。
蒋燃思忖一下,意识到她或许是来赛车场取东西的。
她那对儿CHANEL耳坠价值不菲,是上个季度的限量款,丢一只肯定挂心。
昨夜在车中聊天,立夏就说她一路打拼过来,从未拿过家中一分钱。与他一样,他们的家庭都不赞同他们的事业。而她这几年不在秀场工作,工资微薄。
不若怀兮那样及时行乐,挥霍起来大手大脚,痛痛快快的。
蒋燃又一想。
他那会儿跟任楠说,托明天去《JL》拍摄的人将东西带给她,不必再加他的微信直接找他。
他下意识摸了下口袋。
一处小小的坚硬。
他忘记将东西给任楠了。
蒋燃皱了皱眉,右前方路口红灯跳绿了,立夏顶着包挡雨准备过马路。她好像在四处张望着哪里有便利店。
想去买把伞似的。
她浑身都湿透,一个人,无人开车载她。
她和程宴北分手了。
前方绿灯亮了许久。
蒋燃却久久没发动车子,身后响起逼仄的鸣笛声催促他。他右手落在口袋里,那只耳坠的锐利边沿扎着他的指腹。
仿佛也在催促他做决定。
立夏即将走到马路的另一面,身后窜出来一辆电动自行车。好像是刮了她一下,她左右偏移着去躲,包口向下一倾。
里面的资料纸张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她忿忿地去看刚刮她的那辆车,满脸的不快。
然后蹲下去,裙摆落在积水的地面。
低头捡资料。
蒋燃眉心一皱,右手拿出挂挡,打了半圈方向。
本应直走,却还是右拐转了弯。
停在一个克制的距离。避免激起水花溅她身上。
稳稳停在她眼前。
立夏察觉两道车灯接近,已捡好了湿透了的资料站起来了。抬手遮了遮光线,看清了居然是蒋燃的车。
蒋燃先行打开了车窗。
隔着哗啦啦作响的滂沱大雨,低喊了声:“立夏——”
立夏一愣,又看了眼车牌,确定是蒋燃的车。
她犹豫了一下,没直接上去。而是隔着蒋燃已经打开的车窗,走近了一些,问:“你怎么在这?”
蒋燃看她还顶着包挡雨,无奈地笑笑:“雨这么大,先上车说吧。”
立夏也冻得直打哆嗦,还是绕过车头去了副驾驶。上去前她还说:“那个,我衣服湿了……”
“没事,皮质坐垫。”
蒋燃说着,将副驾驶的东西扔到了后座去。
立夏便上了车。
车门一关,隔开雨声,只有车载音响低缓悠扬的爵士乐声。
蒋燃调小了声音。
将车又往路边停了停。
立夏从包里拿出干面巾纸去抚潮湿的头发,望了眼她本来要去的方向,侧头对他说:“你刚从赛车场出来吧?”
“嗯,对,”蒋燃说,“你也过去么?”
“对,任楠打电话给我,说你让他托人带东西给我,是我的耳坠吧?”她想起来自己昨晚好像丢了一只耳坠。
还是昨晚与他在车中……
她顿了顿声,继续解释:“我从公司出来那会儿雨还小,想着直接乘地铁过来拿上就回去了,没想到一出地铁口突然这么大雨,我还把伞给我住得远的同事了……”
她说着抱怨起来,看窗外。一直不看他,“对了,你知道这边哪里有7-11或者随便什么便利店吗,我去买把伞。”
“附近好像没有7-11。”
蒋燃说着,无奈地笑笑,从口袋里将她那只耳坠摸出来。
他特意找了个装小物件的塑封袋给她装了起来。
递到立夏眼前。
“给。”
立夏惊讶地看他手心。
一只耳坠,莹凉的。星辰形状。缀着流苏。
“我急着出来,忘了给任楠,本来想找明天去《JL》拍摄的人带给你。”蒋燃说着,轻快地将东西放入她虚拢起来的手心。
视线一刻不敢停留。
“这样啊。”立夏拿着耳坠,借着光看了看,随口问:“你急着干什么去?你们今晚应该在打比赛吧,我还算着时间差不多过来的。”
“去找我女朋友。”蒋燃说,“她生病了,在输液。”
立夏愣了一下,想起那会儿在《JL》的摄影棚门前,见到程宴北来找怀兮的,临收工,又见他带着她离开。
是去医院了吗。
立夏看了看蒋燃,却没多说。只点点头。
“哦。”
没了下文。
东西都拿到了,立夏也没再去一趟赛车场那边的必要了。她拿出自己剩下的另一只耳坠,想换下来,跟蒋燃还给她的这只一齐戴上。
蒋燃便打开了车顶灯。
一瞬明亮。
她浑身濡湿了,雪纺衣料黏在身上,周身曲线被勾得隐隐绰绰的。
蒋燃无意掠过一眼,收回视线。
然后发动车子。
“雨大,我从前面掉头,把你放在地铁口吧。”
很疏离。
从叫她上车,到送她去地铁口,只是雨夜的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如他本人脾性温润的绅士之举。
别无其他。
“好。”立夏答应下来,“谢谢你。”
“不客气。”
她抬手,侧开头,摆弄着两耳的耳坠。
动作熟稔。
“你今天,和怀兮一起拍摄的吧?”蒋燃问起,怕自己问得突兀,笑了笑,“她本来今晚和我一起,晚上临时有了工作。”
“嗯。”立夏应道,难免抱怨两句,“就一个电子刊的小项目,上个Model跑路,明天发刊,这边要赶工所以给怀兮还有我们临时叫去了。”
蒋燃却没再问起别的。
立夏却也没说。
但隐隐的,好像谁都知道谁会如何问,谁又会如何作答。
谁好像都知道。
多问一句,多说一句,在对方面前都是减分项。
女人不喜欢疑神疑鬼的男人,男人也讨厌搬弄是非,嘴巴碎爱八卦别人的女人。
路上两人随意拉扯了几句。
快到地铁口,立夏突然说:“哦对,那会儿给任楠打电话打不通,我就加了一下你微信,想问问你你们几点结束。”
可是她和程宴北分手了,也不方便问起。
但稍顿一顿,蒋燃好像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答:“哦那个,今天很忙,晚上还比赛,没看手机。”
其实立夏暗示的是“我给任楠打电话打不通才加了你的微信”,应该是晚上,或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可他连白天的事儿都解释了。
立夏笑笑,没说什么:“没事。东西拿到了。”
又不知是谁,牵扯到了最近漫威电影《复仇者联盟》系列准备在大陆重映的事儿,蒋燃一向着迷这个,尤其喜欢钢铁侠,两人爱好相当,昨晚就在车上聊了许久。
蒋燃微信头像还是个Q版的钢铁侠。
说着说着,立夏一天的阴霾心情好了不少。她还半开玩笑地说:“只上映1和2吧,复联3和4就不用了,建议回炉重拍。”
说完两人皆是笑笑,然后到了地铁口。
蒋燃车上正好有伞,便给了她,还说:“下次别把伞借给同事了。如果不是碰见我了,估计你明天也要去打针了。”
立夏听出他表达好意的同时在暗示自己有女友。
很快他就接了一句。
“不用还了。”
语气疏冷。
仿佛再说。
也不用再见面了。
立夏也没说什么,笑了笑。
“行。”
于是下车。
临关车门,她突然停了一下,问他。
“那天晚上。”
蒋燃刚准备发动车子,又回头。
眉眼掩在暗处,眼底情绪,看不清。
“就是在外滩十八号那天晚上,你喝醉了,”立夏撑着伞看他,鹅黄色雪纺裙子将腰身曲线掐出袅袅轮廓,长发垂肩,低胸领口一湾雪白,“还记得吗?”
蒋燃没说话。
只是沉默。
立夏心里有了答案,弯了弯唇,笑笑。
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黎佳音家在一个半封闭的小区,依傍一个大型商圈,毗邻两座高架,周遭是灯红酒绿,光河流淌。
雨夜,世界仿佛被冲刷荡涤成了另一种样子。
处处清透无瑕,处处却又朦胧虚幻。
程宴北照导航载怀兮进了小区。
外面雨还在下,怀兮身上罩着他的外套,黎佳音的外套,一层上一层下地,靠在副驾驶,睡得很熟。
这应该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光照并不好。
车灯滑开一道通明平直的光路,在黑夜中潜行。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有始有终。
怀兮还睡着,程宴北不知目的地在何处,便在路边停了下来。
雨声嘈杂。他心头有些烦躁。
怀兮此时却睁开了眼。
她本就睡得不深,平稳行驶一路的车停下,立刻有了知觉。
不知是否是感染了雨夜的萧索还有生病的缘故,她浑身发冷,两层外套都过滤不走周身的寒,哆哆嗦嗦地看了一旁的男人一眼。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也同一时间回眸看她。
不知是否是光线昏暗,他眼底神色明晦不定。看不清楚。
只能看到他弧度锋锐淡漠的单眼皮轮廓。
她一开始身上只有黎佳音的一件外套。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他里面只穿一件黑色半截袖,从医院出来,她说什么都不穿他的,让他穿在自己身上。
她在他车上睡着,盖着黎佳音借给她的外套。
睡到了半路,好像是停在路口,他又把他的外套罩在了她身上。还像掖被角一样,给她压了压。
带着丝丝雨夜寒意的指背掠过她面颊。
丝丝冰凉。
从那之后,她就这么一路半梦半醒地装睡。
再也再也,睡不着了。
怀兮打开手机看一下黎佳音发来的地址,然后借着周围路灯微弱的光线,记起她家的楼栋好像就在附近。
她下午从酒店收拾行李过来过一趟。
“到了?”
沉闷的车厢,他的嗓音也有些许沉闷。
“嗯,22栋。”怀兮说着,有些疲倦地阖了阖眼。
他们在20栋附近。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七层公寓楼,依次亮着灯。
一路过来,雨小了不少。
怀兮等车一停下,静了静,拎起包,匆匆说了句“谢谢”就准备下车。
左手手腕儿却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怀兮顿了顿,在原地僵着。半天才回了下头。
他目光深深地攫住她。
她心都颤了颤。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拉着她手腕儿过去,伸出两条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呼吸沉沉地拂过她额顶。
沉沉的。
沉重得像他那件夹克外套,将她从梦中打醒,又如一个浪头,将她打回了梦中。
不记得上次被他抱得这样紧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没有挣扎。
她的脸埋在他肩窝,打了退烧针,已不若下午那会儿那么滚烫了。他深深呼吸一番,稍抬了抬头,下巴抵住她额顶的头发。
轻轻地磨蹭。
“你这样,不怕蒋燃看到吗。”
良久,怀兮轻声地问他。
“不怕。”
“为什么?”
“我已经失去你了,我还怕什么。”
他说。
怀兮下意识地抓了下他的衣服。不知抓到了哪一处。好像是他衣服下摆,又好像,要更深入,更下方一些。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下颌就被他的一只手捏住。
两指轻轻一扣,就将她一张娇妩的脸捧入了手掌心。
程宴北半垂着眼,低低地打量她。
像是想从她的眼中看清什么。
可或许是光线暗沉,他看不清。
或者说,看不懂。
或者说,即使不看,他也懂,那是什么。
他没有打开顶灯。
不愿打开。
不愿看清。
不愿。
怀兮被他这样盯了许久,心里难免打起了鼓。她微微一垂眸,想从这一处,仿佛要拽着她下坠,吸引她深陷的幽潭之中挣扎出来。
可却不能。
她要避开视线,一缕低沉灼热的气息便拂过了她的鼻尖儿。
他改为箍住她的后脑勺,五指穿过她柔软的发。
就要吻上来。
她闭了闭眼,及时地说。
“我感冒了——”
他便停下。
她心怦怦跳这,却不敢睁眼——犹如那年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吻他,她闭着眼,不敢睁开。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只是用极快的语速说——
“我怕传染给你。”
“……”
程宴北愣了一下,以为她要说什么。明明刚才,是以“你不怕蒋燃看到吗”这样的话开了头。
他不禁低笑了声。
“所以?”
“你明天还要训练吧,”怀兮这才微微睁开了眼,“我传染给你,你明天,应该会很难受。”
许是因为生病感冒了呼吸不畅。
她贴在他胸前,微微地喘气。
“难受?”
程宴北轻佻地笑一声,紧拥着她腰身,气息未撤离,在她鼻尖儿飘拂。
他另一只手抚着她耳畔的头发,放低了些语气。
嗓音沉沉缓缓。
“怀兮,我已经很难受了。”
正此时,身后响起了一阵逼仄的鸣笛声。
灯光灼目。
刺痛人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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