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咱们京兆府的父母官,杜伦杜大人吗?
瞧瞧,这是怎么了?”
贾环带着一群人围上前去,一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一边还动手扯了扯杜伦有些不整起皱褶的衣衫。
来平康坊逛窑子,杜伦自然没有穿官服。
但也是一件紫色员外服,头戴东坡帽。
不过此时完全没有文人气息,满是扫.黄被抓时的狼狈不堪。
杜伦面色惨白,对于被贾环救出,非但没有一丝谢意,还怒目相对,一把扯开贾环拉起的腰间丝带,恨声道:“贾环,你为何害死春哥儿?”
贾环闻言,又“哟”了声,对身边人,及不知何时围起来的路人高声道:“诶,诸位,过来瞧瞧啊,都来评评理诶!
这位,就是咱们京兆尹的府尹,杜伦杜大人!
他带着他小舅子来三阳邪.教开的窑子里高乐儿,被人胁持了,本侯好心救他出来,他竟倒咬一口!
还天底下可还有讲理的地儿吗,啊?
是,你是马齐马相爷的得意门生,心腹高徒,可你也不能这样欺负我这没人疼没人管的孩子吧?
走走走,马相爷就在逸云居里高乐着,咱们去找他评评理!
嘿!你说你们这师徒俩也有意思,品位完全不同嘛。
一个是一束梨花压海棠,一个在这破楼里玩儿六十岁的老娘儿们!
啧啧啧”
“哄!”
周围人群响起一阵爆笑声,八卦天性自古就有,尤其是对皇宫,贵族以及高官的八卦,最有市场。
如今一下扯出两个重量级大人物的隐秘,众人岂有不激动的?
什么地方传消息传的最快?
就是这青楼楚馆井水地!
杜伦也是被气糊涂了,他本是文官一脉极有名的干吏,手段了得,将京兆一带经营的铁通一般。
可是,他也有一个不是缺点的缺点,那就是,家有悍妻,他惧内!
说起来也有趣,竟和话本儿差不多。
无非是穷书生被富家小姐相中,富家女甘愿跟着一个穷书生,不惜与娘家决裂。
后来穷书生不仅金榜题名,还官运亨通,扶摇直上。陛下,昨日乃一年一度的京城文坛盛会,月旦评!
太上皇当初亦曾盛赞过此会,李光地老相爷甚至还亲自主持过。
因此都中士子清流,无不以参加此等盛会为荣。
昨夜,都中十之七八的士子,皆聚集于平康坊逸云居。
陛下,昨日乃一年一度的京城文坛盛会,月旦评!
太上皇当初亦曾盛赞过此会,李光地老相爷甚至还亲自主持过。
因此都中士子清流,无不以参加此等盛会为荣。
昨夜,都中十之七八的士子,皆聚集于平康坊逸云居。
这原本就是书生们编出的话本儿里的故事,如今成了真,也就愈发成了士林佳话,美名远扬!
可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杜伦对发妻是尊敬,甚至是敬重,可男人都有点劣根性。
不说喜新厌旧,只要是有点能耐的,就总免不了有点贪花的小毛病
而且对于杜伦这个地位的人来说,一些逢场作戏的戏码,总是免不了的。
比如说这月旦评,这等文坛盛会,他总该出面吧?
可是,他那发妻李氏也不知太爱他了,还是怎地。
总之,是将他管的死死的,别说什么纳妾玩儿通房,就是这般逢场作戏,都绝无可能。
杜伦也没法子,他在士林中有如此大的名声,和他塑造出的夫妻恩爱相得的形象有很大关系。
如果他要休妻,那他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
文官讲究一个养望,所以,有损声望的事,杜伦是绝不会做的。
好在他发妻长相还不错,年近四十,依旧甜美可人,将就着也能受用
可谁知他发妻的娘家也不知怎地,接二连三的死人,都快死绝了,独留下一个幼子,也就是他的小舅子李春哥。
李氏哪里还敢让他一个在家度日,说不准什么时候再没了,她总觉得是她家的风水不好。
因此就书信一封,招李春哥上京。
那李春哥一个人在家里待的也无趣,索性就变卖了百万家财,上都中来投靠姐姐。
杜伦妻子虽然与娘家割裂,这些年也渐渐又有了来往,哪里想到家门竟遭此大难?
大痛之下,一边将李春哥视若己出,宠溺有佳,一边竟吃起长斋来。
这不是要了杜伦的老命了吗?
他今年不过四十岁,又事业有成,高官做得,大权握着,正是年富力强,春风得意时。
若是断了火力,岂不煎熬?
好在,他手段了得,三两下就将李春哥笼络在手里。
原本作为他妻子李氏耳目的李春哥,竟叛变成了杜伦的亲随。
李氏整日里吃斋念佛,反而给了杜伦机会。
笼络好小舅子后,就诱他一步步迷失在了神京都中的花花世界里。
两人真是连逛窑子都一起,一个二楼一个三楼
如今想来,其实这都无所谓。
哪怕是被他妻子李氏发现了,也不过大闹一场,生一场闷气罢了。
可如今,李春哥死了!!
作为李氏家族最后一个男丁,他死了
还是因为杜伦带他一起逛窑子而死的
杜伦此刻根本无心他想,简直六神无主,只是愤怒的看向贾环,恨不得用十八种方法将他给弄死!
他如今,真真是有家不敢回啊!
他都不敢想象,他妻子李氏得知了李春哥的死讯后,会不会将他撕吧了喂狗!
至于周围那些们围观,他却根本不在乎。
吏部、礼部掌握大权的几乎都是文官一脉的人,清流士子也是他们这边的人,只要他们不挑刺,些许围观,值当个甚?
现在,他只想让贾环给他一个交代!
“当!”
“当!”
正这时,一阵铜锣音响起,围观群众纷纷避让。
进入众人眼中的,是一长溜的八抬大轿,为首的大轿上方,还多了一顶清凉伞!
那是宰辅的象征!
在陈梦雷和葛礼被圈禁在家,等待太上皇出关后定罪,李光地等闲不出门,陈廷敬又卧床待死时,大秦能打一顶清凉伞的人,着实寥寥无几了。
这象征着文官体系最顶尖的存在。
而看到这顶清凉伞后,杜伦似乎也清醒过来,看了眼周遭乱哄哄的形势,看了看熊熊燃烧的四海楼,看了看已经死尽的三阳教徒,再看看对面,被帖木儿拖死狗一样拖在地上的周敏,他眼角抽了抽。
随后,杜伦忽然悲呼一声:“师相啊”
然后就想扑过去。
可惜,腰间的系带却被贾环一把拉住,整个人以一个极为滑稽的形象,如同被牵扯一头老牛般,被贾环牵扯住了。
“哄!”
不远处围观的人群,又发出一阵哄笑声。
但也有知道情况的,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那可是堂堂三品衣紫大佬啊!
就这般斯文扫地!
“你”
杜伦面色陡然涨红,眼神喷火一样的回头怒视向贾环。
“哼!”
前方不远处,亦是传来一声苍老但极有劲力的怒哼声。
贾环没有去看杜伦的喷火眼神,而是看向对他冷眼相看的马齐。
这位装了一晚上清高,无视他的大佬,终于不能再保持高高在上的风度了。
贾环呵呵笑道:“马相爷,您来的正好!瞧,我今夜的行动还是有道理的吧?
三阳邪.教的护法妖婆周敏,对了,就是那个喜欢活活剖开孕妇肚子,扯出婴孩吃孕妇紫河车的那个妖婆,就藏在这平康坊的四海楼里!”
“哗!”
贾环非但没有掩声,还蕴着内劲,将此话四散开来,周围围观的群众们闻言,顿时一片哗然,再看向杜伦的目光,就很不同了。
趁热打铁,贾环再高声道:“马相,您猜猜,谁是这四海楼的靠山?
她一个邪.教护法,丧尽天良,作恶多端,却能在这距离皇城不过几条街的平康坊安居乐业大发横财,您猜猜,谁是她的姘头?
天爷啊!
竟是咱们的京兆尹,杜伦杜大人!
马相,恕小子得罪,问您一句,您当初教您这位学生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教他怎么勒紧自己的裤腰带啊,嗯?”
“放肆!”
“大胆!”
“混账!”
马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但他身边的众多大佬们,却齐齐厉喝出声。
杜伦却悲呼一声,道:“师相,冤枉啊!学生是带着春哥儿一起出来,微服私访,专门暗查这四海楼诡事的。
却不想,正问出些蛛丝马迹时,竟被竟被贾环小儿粗暴破坏,非但让学生陷入险境,还让春哥儿死于歹徒之手!
师相,春哥儿乃李氏亲弟,学生若是来此胡来,如何会带上他?
学生为官至今,却是连一个妾室都未曾纳过啊
今日学生遭此耻辱挫败,声名丧尽不说,还牵连到师相清名,罪无可恕!
学生还有何颜面活于世间?惟愿以一死而留清白于人间!
师相,愿学生来世,再做您的学生!”
说罢,杜伦一扭头,竟向不远处帖木儿的刀锋上撞去,看起来,颇有决绝凄惨的气势。
“君实不可”
“君实不要冲动”
“君实住手”
一道道惊呼声响起,周围群众们也响起一阵惊叹声。
贾环却有些倒牙的看这一幕。
他娘的,不愧是文官,好一张利口!
听听人家这说辞,要以一死留清白在人间
这杜伦转眼间,竟能生生将事情说成这样!
想来,他之前也观察到了,这四海楼里的人,除了一个周敏外,已经死绝了。
四海楼也被焚烧一空,罪证全无
而这唯一的活口周敏,要么被押到刑部去关押,要么被押到兵部去关押,总之,五城兵马司还没这个资格
但杜伦应该将机会赌在了刑部身上。
因此,短短一瞬间,他竟做出了翻盘之态!
能从寒门一步步爬至高位者,果然不简单
就在贾环感到荒唐可笑又棘手时,乌远忽然附耳道:“公子,信奉三阳教者,家中都会供奉三阳老佛,此人身上有三阳教秘药的气息,必然是三阳教众。因此,他家中一定供奉有三阳老佛。”
贾环微微点头,轻声道:“去告诉明月,查清楚。不管有没有,都要有”
乌远点点头,退后几步,消失了
杜伦自然死不了,他一个白胖文官,做出那等势态,帖木儿又怎么可能让他撞到刀口上?
不过,杜伦也是个够狠的人,见帖木儿收起腰刀后,竟冲势不减,生生的撞在了他身上。
砰的一声,而后,倒地昏了过去。
“贾环,这件事,你要给本相一个交代!”
马齐一步步踏来,气势惊人,并指为剑,指着贾环,一字一句道。
宰辅一怒,当真山河变色。
连韩大等人,都忍不住呼吸一紧。
周围人更是安静了下来。
然而,贾环却冷笑一声,道:“马相,你要本侯交代?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京兆尹,带着小舅子来查案?
京兆府人口百万,下辖十数个县,一天大事小事不知有多少!
他放着那些大事不管,跑来查案?
要他查案,还要刑房司隶做什么?”
刑部尚书方卓一步踏出,冷笑道:“你宁国侯能亲自查案,京兆尹就查不得吗?”
贾环嘿了声,道:“本侯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啊,原本就是分内之事。
这且不说,他杜伦衣冠不整的出现在四海楼里是不争的事实,本侯的人救出他时,他裤子才刚提好,杜大人难道还要脱了裤子查案吗?
总不能凭他一张利口混淆是非,狡辩一番,就能颠倒黑白吧?”
方卓沉默,大理寺卿邓悌上前一步,沉声道:“宁侯,此人可是被刑部通缉的要犯,三阳教护法妖女周敏?”
贾环点点头,道:“正是,对了,到底孰对孰错,只要将周敏救醒就好”
“这里人多口杂,不是审理案犯的地方,而且,也要防备此人胡乱攀咬。”
方卓淡淡的道。
贾环哈哈一笑,道:“那方大人的意思是?”
方卓道:“自然由我刑部接手,按规矩和流程办案。宁侯虽有缉拿之权,却无问责之权。”
贾环冷笑一声,道:“周敏不止是刑部的通缉要犯,还是兵部的通缉要犯。
本侯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隶属于兵部,与你刑部什么相干?”
方卓闻言面色一滞,不知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一旁马齐。
不过这个问题,显然不需要堂堂辅政大臣来回答。
礼部尚书梅英出面,淡淡的道:“此案不仅关系到三阳邪.教,还关系到京兆尹的清白。
宁侯如今身负折辱清贵大臣之嫌疑,要知道,杜大人乃是三品文官,自出仕以来,在士林官场中风评极佳,却被宁侯今夜毁于一旦,更令其承担丧亲之痛。
如果杜大人所言属实,宁侯你的罪过,并不是小事。
所以,这个案犯,还是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看押吧。”
“可。”
马齐终于再出声了,惜字如金,一个可字,似乎算是给今夜之事定下了基调。
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辅政大臣,连天子之错都可匡扶,还要辅助帝王治理天下。
以他的身份,确实能拍板此事。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人群如海水一般朝两边分开,露出一条道路来。
却是以牛继宗、温严正、施世纶三人为首的武勋亲贵集团。
这个无论是任何人,都不敢轻忽的利益团体。
大秦以武立国,太上皇亦亲口称赞他们为:国之柱石!
在这群煞气腾腾的大佬之后,是满头大汗的秦风和韩让。
秦风探着头,对微微松了口气的贾环挤了挤眼,也跟着长吁了一口气。
牛继宗等人已经翻身下马,走到马齐跟前,微微一礼。
马齐是太上皇亲命的辅政大臣,身份没有勋贵们尊贵,但朝中地位显然要在他们之上。
与马齐见礼之后,牛继宗等人却不再多话,只是看着被博尔赤押在手中的周敏。
其身后,兵部左侍郎费岩上前一步,沉声道:“来人,将此缉捕妖人押入兵部大牢,严加看管。”
兵部左侍郎费岩直管五城兵马司,是贾环的顶头上司,自然有资格接管。
“喏!”
几个披甲兵卒上前,从博尔赤手中接过周敏,押往后方。
看到这一幕,马齐眼角微微抽动,深深的看了眼面色淡漠的牛继宗等人后,转身上轿,淡淡的道:“带上君实,我们走。”
看着那一群超级超级超级大官,“落荒而逃”后,贾环正想上前说点什么,毕竟劳动这么多大佬为他出面,实在不好意思,也都是人情
可是他背后那一干五城兵马司的孬兵们,却忽然爆发出极大的呼声:
“万胜!”
“万胜!”
“万胜!”
士气之高涨,以及看向贾环的目光,已经近乎于狂热!
看着牛继宗那一张微微沉下来的黑脸,贾环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马齐等人还没走远,这边这般欢呼,实在打脸
但当他转过头,却是一张极为灿烂的笑脸,并高声道:“收队,回营!”
“喏!”
应声如雷!
外行看热闹,在这些大头兵们看来,就是传说中的荣国一脉,将那些臭屁哄哄的大老爷们干败了!
这就够了!
这样有实力的主将,难道不值得他们追随?!
这样的事业,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男人该有的
直到今天,他们才觉得活出了滋味!
看到这群兵卒脸上洋溢出的自信,贾环也是真笑了。
其实他原本只是想捉弄一下杜伦,打压一下那边的气焰。
谁让之前马齐拽的二五八万似得,连理他都不理,视若无睹。
贾环拿马齐不能怎么样,他是辅政大臣,动不得分毫。
可遇到了他的得意门生杜伦,还栽在了他手中,岂有不借题发挥一番的道理?
当然他也明白,实际上,区区一个宿妓的罪名,本就不能将杜伦怎样,只是恶心那边一番罢了。
却没想到,事态竟演变成现在这样,还差点被那边翻盘。
还好,周敏没有被带走。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算这边供出杜伦参与三阳邪教,上报给内阁,内阁也通不过对杜伦的调查的。
就算调查,三司都是文官一脉的人,也查不出任何名堂。
贾环在武勋的地盘上可以翻云覆雨,人家自然也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上指鹿为马
一报还一报罢了。
在如今朝中形势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前,也只能这样胶着僵持着。
但不管如何,他最初的练兵目的,已经完美的达到了!
这就够了!
:我一向认为,那种算尽天下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因为总会有各种小概率的意外事件发生。
从古至今,历史上也没有哪个大牛真的能算尽天下。
否则,诸葛亮也不用六出祁山了。
当然,大势一定在主角这边。
晚上应该还有两更
。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6_6906/c10814640.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