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山下,碗口粗细的圆木立起了一个栅栏子,打开的大门面对着磨盘山方向,栅栏之内,数十个伙头军正在熬制着稀粥,随着水沸腾开来,一颗颗米在沸水之中翻腾着,慢慢地变成了米花,慢慢地被炖烂,香气也随着风一点一点的飘荡到了磨盘山上。
几十个伙夫熬好了粥,熄掉了火,但离开了这个栅栏子,任由那几十口大锅矗立在栅栏子里。
山上,无数形销骨立的齐军吞咽着口水,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天功夫,他们已经基本上没有一个人模样了。
前面那段时间,他们还能从灰烬之中扒拉出一些东西,那怕是一些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动物的尸体,也会被他们塞进嘴里去。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正如吴岭所说,如果再过上几天,那些被烧熟的齐军的尸体,只怕也会被吃进肚子。
秦风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可不想这些齐人变成野兽,因为如果当真出现了这样的事情,那他与齐国之间,当真就要不死不休了。
“陛下,第三天了,还是没有一个齐人下山啊!”大柱有些遗憾,同时也有些敬佩,“齐人比秦人要狠多了,难怪他们是当世第一大国。”
秦风微笑着道:“看着吧,一定会有人下来的,他们之所以如此顽强,是因为他们是龙镶军吧,龙镶军都是来自齐国勋贵官员的家庭,他们有他们的骄傲。但这种骄傲总是有底线的,大柱,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大柱不解:“陛下,其实我们现在进攻,花不了多少代价就能将他们全部拿下。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
“因为陛下要摧毁他们的骄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大柱转头,看到吴岭大步行来。
“摧毁他们的骄傲?”大柱很是不解。
“不错,摧毁他们的骄傲。”吴岭指着山上的齐军:“这些人,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了,抓他们很容易,但却不能摧毁他们的骄傲,因为现在我们不能杀死他们了。”
“为什么不能杀?”大柱不解地道。
秦风欣赏地冲着吴岭点了点头:“不能杀了,这里每一个齐人,在齐国就代表着一个官员,所以如果让齐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杀了他们,那就是无法开解的仇恨,战场之上各为其主,战死那是无话可说,但现在,就是屠杀了。哪怕就是让他们饿死都不成,因为我还要用他们作为筹码与齐国人谈判呢!”
“那摧毁他们的骄傲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经历了这一场残酷的战争,以后回到国内,会成为齐国军事之上的骨干力量,他们一个个都有背景,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齐国军队中的中坚力量,他们对我们有着刻骨的仇恨,假如让他们带着这种仇恨和骄傲回到齐国,将来会成为我们的大敌。所以,必须要打掉他们的骄傲。”秦风呵呵笑道。“看着吧,一定会有人从山上下来的,吴岭,记住,他们可以在这个栅栏子里吃,吃完了要重新上山也可以,但绝对不允许他们往山上带一粒米。”
“明白!”吴岭笑道:“就算是曹格,想吃这一碗粥,也得自己下山来。”
大柱恍然大悟,看着那个栅栏子,“这好像在养猪!”
“就是养猪。”秦风大笑:“只要这些骄傲的齐国士兵从山上下来了,那么,他们便再也不是一个军人啦!这样的人,回到齐国,也不会再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而齐国皇帝,那个更骄傲的家伙,也绝不会让这些人再加入军队啦!”
“一个军人没了最基本的骄傲,他就再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吴岭冷笑道,“陛下,您放心去登县吧,我会把他们变成一头头的猪的。”
大柱看着吴岭,心中莫名有些胆寒了,吴岭这个家伙,当初宁愿吃人肉也不肯向太平军投降,就是所说的这种骄傲吧。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带着撼山营去登县了。”秦风点点头,转身离去。
夜深了,那几十锅大粥早就没有了香气,冷了,却仍然被明军丢在哪里,山上的齐军明白,到了明天天亮的时候,明军就会有人来将这几十锅粥倒掉,然后重新熬制新粥。那是新一轮的折磨。
山上死一般的寂静,几乎所有的人都躺在哪里,如果不是偶尔眼珠子还转动一下,他们就都是一具具死尸。
张柏和黄安是山上除去曹格之外的官职最高的人了,但也不过是两个校尉而已,原来的将军,不是战死,就是烧死了。曹格魔怔了,现在他们两个成了这里所有人的主心骨。现在他们两个,也都软瘫在地上,不管是谁,几天不吃饭,也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会活活的饿死在这里。”张柏气若游丝地道。
“山下就有熬好的粥,你去吃吗?”黄安嘿了一声,道。
“我宁可饿死!”张柏哼哼道。
黄安坐起了身子,“我也宁可饿死,这里,每个人都和我们一样想的吗?”
“当然,我们是大齐龙镶军。”张柏道。
“我们还不是!”黄安看着山下那个栅栏,眼光突然一闪:“张柏,有人下山去了。”
张柏撑着刀柄站了起来,果然,有几十个人影,踉踉跄跄的走出了黑暗,走进了那处灯火阑珊之处。
明人很歹毒,到了夜晚,他们便会在这片栅栏之上点上无数的火把,将这个猪圈照得如同白昼。
“我要杀了他们!”张柏愤怒地道:“他们是龙镶军的耻辱。”
黄安苦笑一声,重新躺了下来,将张柏也拉扯着重新躺下,“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选择,现在,我们也杀不了任何人。吃了这碗粥,他们再也当不得军人了。”
“宁死不辱!”张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栅栏那里是明亮的,但四周却是黑暗的,黑暗之中,有几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盯着这里,看到几十个齐军走下了磨盘山,走进了栅栏子,看到他们用手捧起一捧捧稀粥,流着眼泪吃着,那几双眼睛的主人却是笑了起来。
“好,终于下山了。将军说得对,没有人对抵抗得住饥饿的逼迫。他们看起来吃得差不多了,准备拿衣服兜一些回山上去,哈,那可不行。”黑暗之中有人站了起来,轻轻地击了击掌,马蹄之声骤然响起,数十匹战马从黑暗之中驶出,疾奔向栅栏。
“你们吃饱可以,吃饱了想回山上去也行,但一料米也不许带回山上去。”骑兵的脸笼在铁盔之中,看不清他的脸。锋利的长枪平举,拦在了那些下山的齐军面前,数十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拥有武器。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上山,跟着我们走!”骑士的长枪收了回去。
几十个齐军绝望地看着面前的骑兵,他们手中用残破的衣服好不容易兜住的粥无力的坠落在地上。他们掩面奔向了磨盘山。
第四天,有上百人下了磨盘山。
第五天,人数又翻了数倍。
不远处的明军大营之中,吴岭听着手下的汇报,脸上的笑容却是愈来愈盛。陛下的这人诛心之策,比起干掉他们在厉害十倍。这些人,算是废了。
吴岭知道饥饿的厉害,因为他切身经历过,想起那些年在山中的经历,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张柏和黄安也想要保住他们的骄傲,他们已经饿得气若游丝了。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爬起来,只能躺在哪里,静静地等候着死亡的来临。
虽然不动,但并不代表着他们不知道山下的事情,越来越多的人下山了,他们保住了命,去没有了一个军人的尊严,他们不知道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四周突然多了许多人,这都是他们曾经的下属,他们死死的盯着两人,眼中的光芒让二人不寒而栗。
“你们想干什么?”张柏的手握住了刀柄,但虚弱的身体却让他没有一丝的力气抽出刀柄,片刻的安静之后,几双有力的手突然穿到了两人的胁下,将两人抬了起来,向着山下飞奔。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换一个说法,当一群人都坠落了,他们就会看不得还有人比他们高洁。曹格他们不敢动,因为那是大将军,是皇族,但张柏和黄安以前是校尉,是与他们走得最近的军官。
当香甜的粥被士兵们强行灌进张柏和黄安的嘴里的时,两个曾经骄傲的军官放声大哭起来。他们的骄傲,随着这些粥水被灌进去,也被彻底击碎了。
一天之后,两人站到了曹格的身后,一人抱着一个头盔,头盔里装着一些稀粥,两人小心的将粥水灌进了曹格的嘴里。
曹格的眼睛眨动了几下,人没有多少反应,却下意识的开始吞咽着。
山下的栅栏里每天还是有人在熬粥,但是下山吃粥的齐军却再也不是晚上,当熬粥的伙夫离支,那些齐人就会下山,几十锅稀粥,只能让这些人勉强度命而已。
当齐人开始下山喝粥的时候,吴岭便开始将部队一支支的调走,到最后,留在磨盘山下的,只有不到一支一千人的队伍了,而且其中,还有一半是带着轻伤的。
吴岭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齐人了,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一支军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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