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正当苏毓绝望地以为再无翻身的余地之际,新的转机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
苏毓看向行色匆匆赶来的欧阳斌,鼻头一酸,抽抽噎噎地哭出了声:
“干爹,这下该怎么办?蒋方书被抓了,还当着警方的面将我给供出来了。凌云龙那个没良心的东西竟还打算袖手旁观,除了你,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指望谁了。”
“别紧张,事情已经压下去了。”
欧阳斌给苏毓递去了一张干净的纸巾,对于这位老相好,他还是有几分上心的。
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确实不可能,但最起码,要比凌云龙上心一些。
苏毓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沉声追问:
“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干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摆平这一切?”
“蒋方书畏罪自杀,所有关键性线索全部中断。另外,我让人伪造了他的精神鉴定书,考虑到精神疾病的因素,他说过的话大概率不能成为呈堂证供。如此一来,警方要是找不到你和蒋方书有所勾结的证据,24小时内必须要放人。”
“蒋方书自杀了?”
苏毓妙目圆瞪,薄红的小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久久未能从极度震惊的情绪中舒缓过来。
“嗯。这事你不必管,我自会让人妥善处理他的尸首。”
欧阳斌答得十分隐晦,不过苏毓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话中意。
试想,像蒋方书那样的贪生怕死之辈,又怎么可能干出畏罪自杀这样的事?
但凡是留有一口气,他都会拼尽全力地将所有祸端甩她头上才是。
由此想来,蒋方书自杀一事十有八九是欧阳斌在暗中策划的。
少了蒋方书这个累赘,苏毓本该感到如释重负才是。
可不知怎的,她的心情依旧十分沉重,就好像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紧紧地扼住了脖颈,将她一点一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年蒋方书毒杀时萦之后,为逃避罪责,特特伪造了一场医疗事故。
现如今,他被蓄意暗杀后,竟又被欧阳斌伪造成畏罪自杀...
这一切,未免太过凑巧,巧到让素来狠辣的苏毓都担心起了自己会不会亦如同被现世报击溃的蒋方书一般,凄惨赴死。
“毓儿,你怎么了?”
欧阳斌察觉到苏毓的神色不大对劲,随口问道。
“没事。大概是受了些寒气,浑身绵软提不起力气。”
苏毓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不要再去回想着同蒋方书之间的牵扯。
事实上,蒋方书一死,过去那些年她犯下的种种罪责也就可以一同埋入黄土地下。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再无人能抓到她的把柄。
她只需要将这些事儿彻彻底底地从脑海中剔除,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开启全新的生活。
欧阳斌看了眼腕表上的指针,略略心焦地道:
“快走吧。家里那只夜叉管得严,非要我全天开着视频聊天的界面,好时时刻刻监控着我。这会子,我还是趁着她在美容院做脸的空当,偷偷溜出来的。”
“好。”
苏毓只剩下欧阳斌这么一个靠山了,对他所言自然是言听计从。
他都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自然也不敢耽搁,扶了扶酸痛不已的腰身,就紧跟在欧阳斌身后,快步离开了警局…
等欧阳斌将苏毓送回凌宅的时候,灰蒙蒙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亲历过整夜的跌宕不安,苏毓显得十分憔悴,俨然没了平时珠光宝气的靓丽,皮肤蜡黄,颧骨处还浮现出了两片棕褐色的斑点。
临下车之际,她突然忧心忡忡地望着欧阳斌,无奈地感慨道:
“凌云龙已经动了离婚的心思,我手里头又没有财政大权,往后的日子难了。”
“他要是打算离婚,遂了他的意岂不更好?离婚后,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必须依法进行财产分割。”
欧阳斌没法理解苏毓对凌云龙的执念。
在他的印象中,凌云龙一直是个擅于溜须拍马,浑身上下充斥着精明市侩气息的商人。
而苏毓在人情场上混迹了这么多年,理应早就看透了凌云龙薄情寡义的本质才是。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她被凌云龙百般嫌弃之后,依旧不舍得离婚?
难不成,是凌云龙的花言巧语打动了她?
欧阳斌眼眸微眯,倏然又忆起十八年前凌云龙和苏毓刚刚在一起时的光景。
那时的凌云龙翅膀还没长硬,诸多人情世故上的往来,还需要苏毓为他鞍前马后…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凌云龙才愿意花恁多的时间去哄她。
可现如今,苏毓上了年纪,彻底失去了原先的利用价值,再加上近段时间她频繁被负面缠身,凌云龙出于利益的权衡,怕是只想要早点儿摆脱她...
实际上,苏毓并非不知凌云龙的狠心和凉薄,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等她意识到她在凌云龙的心中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之后,想要抽身而退,却发现自己已经沉溺在了他用柔情编织的谎言之中,无法自拔。
她虽晓得凌云龙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却依旧希望,他们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斟酌再三,苏毓最终还是向欧阳斌隐瞒了自己对凌云龙的微末期许,特特拣了另一副说辞:
“干爹,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嫁给凌云龙的时候,多少同行都等着看我的笑话,连圈子里的阔太太也总在背地里笑称像我这样的戏子绝对没办法坐稳凌家主母之位。
现如今我的负面黑料已经广为流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传出了我被赶出凌家一事,岂不是要被人贻笑大方?
再者就是,我为了赢过时萦,几乎拼尽了全力,我实在是不希望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欧阳斌猜透了苏毓的心思,也不戳破。
说到底,她不过是他闲来无事时的一个消遣。要是不听劝,他不介意换个更为乖巧伶俐的女人。
话落,他也懒得再同苏毓虚与委蛇,借口李元懿盯得紧,便匆匆离去。
“干爹...”
苏毓还打算让欧阳斌陪她一同进家门,见他就这么走了,底气瞬间削减了大半。
磨蹭了好半天,她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径自走入了凌家大厅。
正忙着洒扫拖地的张姐得见苏毓失魂落魄地走来,连声惊呼:
“太太,您回来啦!您的耳朵没事吧?”
紧接着,她又拉着苏毓的手,急匆匆地将她带入了饭厅,冲着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的凌云龙道:
“老爷,太太回来了!”
凌云龙冷哼了一声,沉郁的脸色现出一抹讥诮之色:
“果真最毒不过妇人心。为了自保,连老情人都不肯放过,我终究是低估了你的狠心。”
坐在凌云龙对面认真地喝着杯中牛奶的凌墨得知蒋方书于夜里畏罪自杀后,情绪倒还算平和。
她淡淡地扫了眼又一度逃过了法律制裁的苏毓,唇角倏然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蒋方书毙命,苏毓犹如失去了一条左膀右臂,损失绝对十分惨重。再加上凌云龙已经得知凌甜并非她的亲生女儿,苏毓往后的日子只会越发艰难。
离超神竞技城报名截止还有四十余天,她有的是时间陪苏毓慢慢玩…
苏毓默不作声地睇了一眼垂眸喝着热牛奶的凌墨,冷不丁地翻了个大白眼。
平白无故地凌墨这是装的哪门子优雅?
在苏毓的固有认知中,在乡下呆了这么多年的凌墨,骨子里就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
强忍住了想要吐槽凌墨的念头,苏毓一屁股坐到了凌云龙身侧的座位后,也顾不得一旁的闲杂人等,腆着笑脸,柔声细语地朝凌云龙赔不是:
“云龙,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时萦的死和我当真没有关系,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她并非死于医疗事故。”
凌云龙懒得掩饰对苏毓的厌恶,冷冷地道:
“别在我面前直呼她的名字,你不配。”
苏毓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淬满了恨意。
沉默了大半晌,见凌云龙用完餐,起身离开饭厅,苏毓再按捺不住性子,紧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解释道:
“云龙,你相信我。小甜绝对是你的亲生骨肉,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蒋方书在自杀前精神就不太稳定,一个疯子说的话,岂能当真?”
“集团事务繁忙,我今晚就不回家吃饭了。”
凌云龙并未直接回应苏毓,而是以这种委婉的方式,暗示着苏毓他们之间尚还有和好的余地。
“好,我知道了。一会儿我让田妈炖点补汤给你送去。”
苏毓没想到凌云龙居然还愿意跟她说话,欣喜若狂,激动地热泪盈眶。
她不知道的是,凌云龙自昨夜得知苏毓入室行凶,损毁了谢潇爱的容貌之后,就已经想好了同她一刀两断。
再加上苏毓当年对时萦的迫害,足够让凌云龙狠下心肠,同她彻底决裂。
之所以假意和好,绝不是因他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他纯粹是想要将利益最大化罢了。
眼下,欧阳斌依旧是时简集团的第二大股东,凌云龙可轻易得罪不起这尊大佛。
他寻思着,就算是要动苏毓,也得等欧阳斌飞回O洲之后,再慢慢地同苏毓算旧账。
至于凌甜并非他的亲生女儿一事,他也绝对不会轻易让外人知晓。
凌甜即将入主梁家,就算是出于利益方面的考虑,他也会尽可能地饰演好一位对女儿极尽宠爱的父亲一角。
过段时间,等他彻底销毁被苏毓拿捏在手的自己非法走私违禁药材的证据,再上演上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实名举报苏毓和蒋方书二人狼狈为奸犯下的累累罪行,顺势将所有罪责推给苏毓,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洗白时简集团的声誉。
凌云龙想好了该怎么压榨苏毓的剩余价值之后,情绪总算有所回暖。
临出门前,甚至于还回眸朝着苏毓绽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苏毓不明所以,只觉受宠若惊,娇嗔地朝着凌云龙喊着话:
“云龙,今晚记得早点回来。”
“……”
凌云龙被她矫揉造作的样子给恶心到了,差点儿就当着她的面,将刚刚吃下去的早餐尽数吐出。
彼时,凌墨也已经吃完了早餐。
刚准备去上学,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凌云龙搁置在餐桌上的报纸,意外地从报纸上看到了本该在监狱里服刑的林鲍。
出于好奇,凌墨特特停下了脚步,仔细地浏览着报纸上的这则社会新闻。
新闻上称,林鲍于入狱前就已经感染上了重度花柳病。昨天傍晚,狱警带着林鲍外出看病时,林鲍趁狱警不备,挣脱了脚上的电子镣铐,逃了。
报纸的末尾,还附上了林鲍的寸头照,并发布了高价悬赏令,鼓励广大市民踊跃检举。
“愚不可及。”
凌墨摇了摇头,心下暗忖着林鲍想要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司法系统,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样做的结局只有两个。
一是亡命天涯惶惶不得终日,二是牢底坐穿再难得见天日。
意兴阑珊地将报纸搁下之后,凌墨这才在刘忠的连番催促下,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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