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荞这阵子一直在烦恼怎么教会闺女爬的问题。
小人儿似乎也太懒了,难不成真叫杨边疆说着了,他家闺女不要太能干,女孩子家,要那么勤快干啥?
可是该爬还要学会爬呀,冯荞听人说,学爬的孩子身体好,走路也早。可看看他们闺女,这都八个多月了,整天只干三件事儿: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吃饱了睡饱了,那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咿咿呀呀地练嗓子,说那些别人听不懂的婴国语言。
别看人家娃娃不会说话,可大人说话人家分明听得懂。你一跟她说话,小娃娃就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冲着你笑。
“娃娃,过来过来,爬过来呀。”冯荞拍着手喊。
小人儿:“咿呀。”
“过来呀,过来给你饼干吃。”
小人儿:“咿呀。”
怎么也不肯爬一下,哪天才能学会走路呀。
冯荞如今没事就把闺女放在床上,推着小屁股让她爬。可是你看看,人家就那么舒舒服服地趴着,坚决不动,趴够了,人家就翻身躺着,继续咿呀咿呀跟你聊天。
“哥,你说咱俩都是勤快人,咋就她这么懒呢。”冯荞对着孩他爸苦恼,“你去看看大堂哥家的二宝,爬得可快了,自己扶着东西能站起来。”
“爬还算什么本事呀,再说他比咱们娃娃大了快三个月呢。”杨边疆立刻开始护短,怎么可以说他家闺女不好呢。
正说着,坐在床上的娃娃似乎听懂了似的,扶着杨边疆的手,晃晃悠悠试着想站起来。终究是八个月还撑不住,本来又胖乎乎的,抓着杨边疆的手好容易站起来,便小腿一弯,一屁股又坐下了。
杨边疆得意脸:“看看,看看,我们家闺女明明也会站了。”
才烦恼不会爬的事儿,冯荞很快发现她家闺女又添了新技能:丢东西。把她放在床上坐着,她就把小手范围内够到的东西全给你推远远的,好像什么东西都碍她事儿了似的,想尽一切办法往外推,锲而不舍持之以恒,推呀推呀还会挪着屁股行进,直到把床上的东西全推到地上,小毯子小枕头,小衣服还有自己的尿布,床前丢了一溜儿。
冯荞哭笑不得指给杨边疆看,杨边疆则跟媳妇提出严正抗议:“人家躺着不动你嫌人家懒,现在人家勤快了,帮你收拾床呢,你又嫌人家丢你东西了。”
冯荞:……行行行,你家闺女做什么都是好的。
于是冯荞便每天把床铺收拾干净,只留下光光的床单,让娃娃坐在上头玩。小人儿没了丢东西的乐趣,无聊之下,忽然就顿悟爬行新技能了——
问题是她怎么倒着爬,小胳膊一撑,小屁股一耸,整个身子成功往后退了小半尺。
可把她一对爹妈乐坏了,闺女哎你怎么就不能往前爬一下呢。
可就算倒着爬,娃娃小朋友也不肯多爬的,高兴起来爬两下,便不愿意再动了,哄也没用,妥妥一副大牌的范儿。根据冯荞的研究结论,这孩子实在就是……懒。
懒到什么程度呢,睡醒了也懒得哭几声,冯荞一进屋,便看到小床上的小人儿早就醒了,小手板着小脚丫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歪头看见冯荞,立刻裂开小嘴,高兴地跟妈妈打了个招呼:“咿呀。”
花生豆子收了一茬,小麦种上,田野里除了碧绿一片的地瓜田便没别的庄稼了。地瓜要晚些时候才收,霜降以后收地瓜也不迟。偶有一两块晚玉米,还孤单地坚持在田野上。路边那野菊花开了,一片片开得十分泼辣。
冯荞开春买的一百只鸭子可都长大了,已经开始下蛋了,每天几十个鸭蛋地下,自家根本也吃不完。冯荞除了给自家腌了一大缸咸鸭蛋,娘家婆家都经常送着吃,吃不完便只要卖掉了。
她带着娃娃,也没时间上街赶集卖鸭蛋。她的鸭蛋好,整天在西大河里捉鱼捉田螺吃,下的鸭蛋黄都红红的,腌成咸鸭蛋通红通红直流油,吃起来特别香。
她起初就让杨妈妈帮忙送上街去卖,才卖了两回,就被镇上一家做早点的饭店订下了,他们都要,每隔几天要一回,冯荞也不用送货,放在铺了软草的筐子里,让杨边疆顺道捎去就行了。
这么一来,单是每天卖四五十个鸭蛋,也够小家庭日常开支了。
冯荞琢磨着,等明年索性就多多地再养它两百只,到时候娃娃也大了,可以带着娃娃勤去河边照看一下。
要说她这样放鸭子,往西大河一赶,她带着孩子也没法随时看守,折损还是有的,比如夏天的时候有一次下大雨,鸭子一下子丢了六只,怕是大雨里迷路顺着大河游走了。
可就算有折损,成本也不过就是买鸭苗和最初一阵子喂小雏鸭的钱,平常鸭子在西大河也不用专门喂食,怎么都还是赚钱。
这时节家里恰好不是太忙,冯荞一早放门赶出鸭子,看着鸭群在老鸭的带领下浩浩荡荡下了河,喂喂猪浇浇花树,便带着娃娃去二伯娘家串门,找大堂嫂交流“小人儿爬行经验”。
她起初还琢磨着,自家闺女看着也不算笨呀,跟大堂嫂家的二宝放在一起,她看着人家爬,自己是不是也该学着往前爬了?
于是姑嫂两个就在院里地上铺了席子,把俩小宝贝放在上面,俩人坐在一边看着孩子爬。可是结果照样喜感,二宝往地上一放,腾腾腾就爬跑了,一不留神爬出老远,留下淡定坦然的娃娃小朋友继续趴着不动。
大堂嫂好笑地把儿子捉回来放在席子上,围追堵截想限制他就在席子上爬,于是二宝就开始绕着小表妹爬,爬了一圈又一圈,娃娃淡定依然,看着二宝爬了几圈,开始拿小手试探地推他。
好吧,娃娃小朋友清理床铺的工作又开始了。
推了两下推不动,便开始不乐意了,此处有障碍那我换地方吧,娃娃往前爬了几下,爬到妈妈脚边。
冯荞惊喜地伸手一扶,娃娃便抓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不过小人儿还站不了太稳,很快便又一屁股坐下了。坐在妈妈脚边,淡定地看着小表哥卖弄爬行技能。
“哎,小东西你终于学会往前爬了。”冯荞捧着闺女的苹果脸开心大笑。
“我看她自己就会爬,就是懒得爬。”大堂嫂也笑起来。
姑嫂两个一边看孩子,一边就闲聊着家里的鸡呀鸭呀,冯荞便鼓动大堂嫂,不如明年开春也买些小鸭子来喂吧。
“大嫂,你要怕赔本怕没经验,就先少养几只,我前年才养了六只,好养,今年一口气买了一百只。”
大堂嫂每每看冯荞拎着咸鸭蛋送来,也是眼馋,眼馋这个有福气的小姑子又多了一条挣钱的门路,于是大堂嫂便也听了她的,开始打算起来,等二宝断了奶,她就开始跟冯荞一起养鸭子,平日干点农活,增加家庭收入。
二宝呢,就交给二伯娘照看。儿女都大了,小胭都能挣钱拿工资了,二伯娘也不必辛苦地天天下田干重活啦,就在家带带孙子,养两头猪几只鸡,也就挺好的了。
提起小胭,姑嫂两个来了共同话题。
大堂嫂:“冯荞,我怎么就觉着,小胭对老二有点……那什么呢,特别喜欢粘着他。你看俩人不是挺合适的吗。原先我还说呢,就是太小了,我一说你大哥还说我心眼多,你看这不就长大了吗。要说咱们小胭,嫁去别人家我还不放心呢。老二平常对小胭就好,俩人要是凑成一对儿,一准是和和美美的。”
大堂嫂这私心,她可是挺喜欢小胭的。她家大儿子小宝就是小胭带大的,这姑娘懂事儿,也有良心,家务好手,干活也勤快。
本来嘛谁也不往那方面想,毕竟二伯娘收留小胭也绝没有半点私心,可要是小姑娘自己看上老二了……大堂嫂觉着,那还不正好吗。
“哎,我也拿不准。”冯荞笑,“二哥是个老实人,小胭那小丫头却是个人小鬼大的,不过小胭可没啥坏心眼,对家人都好,对二伯娘也真心孝顺。”
“可不是吗。这姑娘打小也是个可怜的,要是真能跟老二凑成一对儿,可不会受半点委屈。”大堂嫂说着就笑,笑够了才说,“可就是俩人差了十岁呢,再说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自己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冯荞心说,二哥那秉性,想让他开窍,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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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东最近也有点烦恼,家里小妹子太粘人了怎么办?
粘人,总喜欢赖在他身边,跟个小狗腿似的,以前这小丫头也喜欢跟在他后头,也以前她不是小吗,现在都这么大了,长得水灵水灵的,村里数得着的漂亮姑娘,走在路上经常吸引一些个毛头小子的眼睛。
纤细玲珑的小身材,已经到冯东的下巴高了,让人没法再把她当成个黄毛丫头了。他到底是个哥哥,再说冯东也明白,本身就是没血缘的,村里人也都知道,小丫头粘人粘得太紧也不合适。
不是冯东没告诫过她,可说的少了,小丫头嘻嘻一笑也不当回事,说的多了就不高兴了,撅着嘴可怜巴巴控诉:二哥你不喜欢我了。
冯东心说,怎么越长大还越小孩子心性了。
傍晚时候,冯东骑车去接她下班,小丫头自行车又坏了,冯东真有点不放心,这一个月都坏了好几次了,明明是买了才半年的新自行车,车胎也没坏呀。
冯东进到厂里一看,车好好的,就是没气儿了。早晨好好给打足了气,怎么又没气了。冯东于是去找厂里的老板算账:
“边疆,小胭的自行车最近怎么老没气,你注意一下,别是厂里哪个熊孩子恶作剧,故意拔她的气门芯吧。”
杨边疆沉默三秒,然后说:“那我这几天留意一下。按说小胭在这儿可没人敢欺负她,就是……”
“就是啥呀?”
“就是这姑娘家大了,长得又挺好看的。冯东你也知道,我这厂里现在十几号人,好几个都是小青年,都还没有对象呢……”杨边疆咳了一声说,“那什么,说不定故意拔她气门芯想献个殷勤啥的,也幸亏你每天来接她。”
这是说有人想撩他妹妹?冯东盯了杨边疆一眼,略带不满:“你自己当老板开的厂子,连自家人都护不了,边疆你可真行。”
“话不能这么说吧?这也只是我猜的,就算是,人家也没有恶意,我厂里的小伙子可没有太差的。”杨边疆立刻反驳,笑笑看着冯东说,“小胭也十六啦,这不是很正常吗,你还能不让她找对象?
冯东:“她才多大?总得过两年的吧。反正人在你厂里,你管好了。”
看着冯东带着小胭下班离开,杨边疆摸摸鼻子,小胭顶着他小姨子的名头,这厂里就算有人有那个心思,谁去拔她的气门芯呀,谁会这么笨,小胭没了车子骑,还有姐夫有哥哥来接呢,轮得到别人吗?
所以……杨边疆觉得他大概真相了。
不过以杨边疆对铁哥们的了解,他觉得这事儿可难说。冯东那性子,你让他对自家养了好几年的小妹妹生出点儿什么心思来……难。
冯东带着小胭离开工具厂,一边骑车一边交代:“我刚才跟边疆说了,叫他明天带个打气筒放在厂里。下回车子没气了就叫他帮你打气。”
“嗯,知道啦。”小胭乖巧地点头答应着,笑嘻嘻跟二哥说起一天的事儿,知道他今天在家打豆子,豆子收割回来要摊开在大场上晒,晒干再用驴马拉着石磙来回碾压,把大豆碾出来。
“二哥,豆子都打完了吗?”
“打完了。”
“累不累?”说着伸手给他捶捶肩背。
“我又不是老头子,打个豆子还能累着?”冯东笑,可小拳头捶在肩膀上还挺舒服的,就由着她捶吧。一边惬意地让她捶着,一边想起刚才杨边疆的说法,不放心地嘱咐:
“小胭啊,你现在长大了,平时厂里要是有谁老欺负你,你就去跟你姐夫说,跟我说,那种人不要理他。”
“没人欺负我呀,跟我一起做工的还有王嫂子和小琴姐、彩凤姐,我们在一起相处挺好的。再说还有姐夫呢。”
“不是说这个。”冯东想了想,该怎么跟个小毛丫头说呀。
在冯东眼里,小胭实在还是个小毛丫头,怕是不懂那些毛头小子们的狡猾可恶。前车之鉴,冯荞就是懵懵懂懂让杨边疆哄了去的。所以冯东深以为,兹事体大,不得不防。
尤其二伯娘又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她怕不会细心耐心给小胭做这些“青春期防狼教育”,所以冯东不得不重视。你说二哥他容易吗!
“我是说,姑娘家长大了,有些毛头小子就会生出坏心思。好姑娘可不会搭理那种人,容易上当受骗,没的还让人说闲话。”
二哥委婉的谆谆教导,小胭则了然地哦了一声,大方坦然地说道:“二哥,你不就是说有些小青年会撩小姑娘吗。我才不怕呢。”想想又不太对,忙补上一句,“所以二哥你一定要来接我下班呀,不然……我一个人怎么行?”
“行,我每天来接你。”冯东说,“再往后收完地瓜,家里就没啥农活了,我也不忙。”
“二哥你真好。”小姑娘于是就软软甜甜地撒娇,两只小手本来就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捶肩膀,这时候竟两手搭着他的肩,把小脑袋也靠在他背上蹭。
冯东:这孩子怎么又来了。
小孩不懂事,那就教教她呀,冯东动动肩膀,示意小胭坐好。
“小胭,你都这么大了,不能这么老粘着我,知道不?”
小胭没动,鼻子里却撒娇地哼了一声说:“这有啥呀,我跟二哥亲,路上反正也没人看着。那你还帮我洗过澡呢,怎么啦?”
咳咳咳……冯东猛地刹了一下车,扭头训斥:“胡说啥呀!这么大姑娘了也不懂事儿,啥话也能乱说,男女有别,我啥时候帮你洗澡了?”
“我怎么胡说啦。”小胭理直气壮,“那年我中暑,还不是你把我抱到河里给我洗澡?二哥你可别不承认。”
哦,原来是这事呀。冯东稍稍放了心,没好气地瞥了小胭一眼,继续蹬车赶路,一边随口说道:“那不是特殊情况吗,谁还记得那么久。那是啥时候,那时候你才十二三岁呢。”
“反正有这事吧?”小胭得意脸,“我又没说假话。你总说我是姑娘家要怎样怎样,你说男女有别,那你可记住了,你帮我洗过澡的。”
“七婶子当时也在呀。”冯东不在意地来了句,“你说你就一小屁孩儿,当时那情况不是着急吗,我就把你扔水里洗吧洗吧,就跟洗个大地瓜一样,这有什么呀。”
寇小胭:……
谁是地瓜,谁是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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