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至半夜初衍突然从梦里惊醒。窗帘紧闭,房间里幽暗一片。她额角沁出一层薄汗,胸口也有些透不过气来。谁知一扭头猝不及防跌进迟野漆黑的眼,一时被吓到了。
迟野按亮灯。
“你好吓人。”灯光太亮,初衍眯起眼,拉高被子盖住脸。
于是迟野又把灯关了,躺下来抱住她。
初衍问:“什么时候醒的?”
“没多久。”
他掀开被子,下巴抵住她颈窝,缠着她轻轻地蹭。
亲昵的时候人总会不自觉流露出动物的本能。迟野用鼻尖擦过她的下巴、脸、鼻子,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抚过她敏感的皮肤,有点儿痒,又莫名的温存舒服。初衍埋进他怀里。
“做梦了?”
“恩。”
“梦见什么了?出了好多汗。”
初衍不在意地抹抹额头,“想不起来了……”
相拥着躺了一会,初衍渐渐又有了困意。
而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迟野突然说了句:“头发短了好多。”
她之前的头发长度在腰上面一点儿,现在一下到了肩膀,他有点不习惯。初衍迷迷糊糊的恩了声。
过了会儿,她突然抬起头,亲亲他的下巴,懒懒地问:“好看吗?”
迟野不看她,半张脸陷进枕头里,低声:“恩。”
初衍鼻尖贴着他的鼻尖:“那你喜不喜欢?”
迟野点点头。
她笑了:“是不是我怎么样你都喜欢?”
迟野没再说话,抬起眼长久地看着她。
久到初衍心底生出一丝不安,忍不住问:“怎么了?”
少年依旧沉默,只是伸手把她抱得更紧。后脑被他按着贴近胸膛,初衍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半晌。
他哑声说:“你说分手的时候,我不喜欢,很讨厌。”
初衍一愣,想抬头去看他,却被按得死紧动弹不得。
迟野抵住她发顶,声音愈发沙哑。
“以后……不许再这样。”
初衍一时心情复杂。
许久,她轻叹一口气,抓住他的睡衣,轻声答:“好。”
**
翌日初衍下班时,警局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对方穿着宽大的长裙,孕肚明显。她很年轻,脸上却已经有了沧桑的疲态。若是小周在场,她会认出这是昨天因为丈夫家暴而一同来警局的那位妻子。
见初衍停下,女人微微一笑:“有时间吗?”
……
包厢内很安静,魏静从落座后目光就没离开过初衍。比起昨天,此刻她毫不避讳,眼里闪过诸多情绪,最终化为时过境迁的释然。
不过,被一个脸上还带着伤的女人用这样肆无忌惮的眼光打量,对初衍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她翻开菜单,淡声问:“吃点什么?”
“你看着的点吧,我没胃口。”
初衍瞥了眼她瘦削的身材。
魏静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垂睫露出浅笑,带着自嘲的意味:“没事,饿不坏的。”
点完餐,初衍率先开口:“客套的话就免了,找我有事?”
“就不能找你单纯叙个旧?毕竟这么久没见。”话落,魏静凝着她看了会儿,说:“你变了不少,现在还是警察……真想不到。”
初衍扯扯唇,并未说话。
魏静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轻声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过着跟我一样悲惨的生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幸的只有我一个。爱上不该爱的人,被抛弃,想安安分分找个人结婚,却……”
她边说边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眼底则落满了火焰燃烧后的灰烬,暗淡、死气沉沉。
谈起魏静和初衍的往事,那要追溯到十多年以前。
魏静是B省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出轨跟父亲离婚了。家里只剩下她和爸爸。魏静父亲酗酒,对女儿漠不关心,有时候酒喝多了还会动手。
魏静小时候的生活暗无天日,稍微长大一点后,她就不愿意再呆在家里了,经常十多天不回家,结识了很多所谓社会上的朋友。其中,就包括比她还小上两岁的初衍。
魏静后来回想起初衍这个人,总觉得不可思议。
她那时候十五岁,行事做派却像成年人一样圆滑又世故。长相也偏成熟,画着浓妆,穿一条紧身裙活色生香,笑起来能勾走身边所有人的魂。
魏静记忆中,那几年里的初衍好像走到哪都是焦点,到处是愿意听她使唤给她提鞋的男人。
而她风尘满身,活脱脱是只行走人间寻欢作乐的狐狸精。
在一起“混”的所有人中,魏静与初衍性格最投缘,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她发现初衍虽然浑身都是刺,可也会有脆弱和柔软的瞬间。而且,她们的不幸是那么相像。
“我爸没了,我妈天天勾男人回家,我身上这裙子还是从她衣柜里偷来的。”
在昏暗的KTV包厢里,十几岁的女孩边抽烟边漠漠地对她的新朋友这样说。
魏静舔舔唇:“我妈跟别人跑了,我爸每天喝酒,喝多了就打我。”
“你很惨,”初衍冷静地看着她,红唇轻轻一翘,递给她一根烟,“我们一样惨。”
……
魏静说:“下学期开始我不想上学了,反正家里也没钱给我读大学。”
初衍说:“你准备做什么?”
魏静说:“我爱上了一个人,他说带我去外面闯。”
初衍说:“蠢货,你信男人?”
魏静说:“不行吗?我爱他,他也很爱我。”
初衍说:“随便你吧。”
……
七月的暴雨天,她瑟缩在凌乱窄小的出租屋里,颤抖着给初衍打电话:“初衍……你能不能陪我去医院?我怀孕了,他不要。”
“操。”
“他要和我分手……”
“傻逼。”
“初衍……”
“你现在在哪呢我操?”
……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魏静不太记得了。
只知道在她打胎后不久,初衍消失了。
消息稍微灵通点儿的朋友告诉她,初衍出事了,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以后估计很难见到了。
她出什么事了?
魏静很担心,同时隐隐又有点安心。
这样……打胎从初衍那里借的钱,是不是可以不用还了?
……
魏静根本想不到会在昨天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再见到初衍,这个她曾经的“朋友”。这些年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初衍可能已经死了,或者……去卖了。毕竟,像她们这种活在主流社会外的女孩,很多选择都是身不由己。
更别说当时比所有人都做得出格的初衍了。
可眼前,初衍毫发无损地坐着,素净的脸比起从前甚至更加美丽。或许是当了警察的缘故,她眉眼间总蕴着一抹英气,一双漂亮的眼睛也透出常人少有的犀利和敏锐。在这样的她面前,魏静觉得自己就像个抬不起头的黄脸婆。
可再觉得丢脸又怎样,是她主动找来的。
于是魏静问:“你后来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初衍眸光一顿,她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轻飘飘地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没工夫叙旧。”
魏静垂下眼,不自觉地捏紧了筷子。
对面,初衍问:“你不考虑离婚吗?”
魏静蓦然抬头。
离婚?
初衍淡声说:“从昨天的情况来看那男的是个惯犯,你想以后孩子生了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还是说,他就算对还怀着孕的妻子动手,你还是爱他?”
“我怎么可能爱他?!”魏静咬住牙,很快又苦涩道:“你说得轻巧,这年头是能说离婚就离婚的吗?离开他孩子怎么活?我很多年没工作了,离了婚连自己都养不活。”
魏静打掉孩子的时候连高中都没毕业,后来她离开B省四处去闯。可毕竟是个女孩,又吃不了多少苦,日子过得很苦。直到遇到了现在的丈夫,在魏静想法里,他虽然脾气不好,但至少能让她不用出去工作……
“家暴是犯法的。”
“我知道啊……”魏静闭了闭眼,“初衍,你不知道,我这样的要在社会上找到好的工作有多难。更何况,我带着孩子也很难工作。昨天如果不是邻居报警,其实也不会闹这么大……他不是经常动手的,而且……”
初衍冷声打断她:“你自己决定吧,我没兴趣听这些。”
“初衍……”
“魏静,别再把孩子当做懦弱的借口。”
魏静一愣,半张着唇说不出话来。突然,一滴清澈的液体从她眼眶里滑落。
初衍低头专心吃菜,就跟没看到似的。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迟野发过来一句话。
“什么时候吃完,要来接你吗?”
初衍眸光顿时柔和下来,唇角掀起细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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