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八年,三月,会试放榜。
紫禁城,太和殿
早朝
今日本乃会试放榜之日,按惯例,无大事,早朝会提前结束。
因文武百官家中大多有子侄、门客,在会试中下场。
是以每年会试放榜之日的早朝,所汇报的政务皆是要紧之事,其余琐事并不会放在这一日启奏。
明行女皇身着凤袍端仪的坐于龙椅之上,她垂着眼皮,保养得宜的手无节奏的敲打着御案。
此时,殿前已无官员出列,眼看着只差女皇一句话,便要退朝的档口。
年幼的女皇突然抬头,她扫了一眼文武百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将早已准备的好话说出口:“明日即是殿试,民间盛传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看向上首的帝君。
年轻的君主,声音尚显出几分稚嫩,凤袍穿在她的身上,肩窄腰细,并不能撑出袍子上凤翔九天的威仪。
往常朝政,明行女皇话不多,可今日莫名其妙留住百官,说上这样一番话,竟然不知何意。
裴元绍坐于女皇左下侧,他眯着眼,视线与对坐的旌寰对上,只得了她意味深长一笑。
他眼底幽光微闪,右眼皮跳了三下。他侧头看向明行女皇,当机立断张嘴便欲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却不料女皇大抵是防着他,别开视线,拔高声音继续道:“会试金榜题名日,实乃大喜之日。朕今日也凑个热闹,如何?”
她自问自答,不容置喙道:“后宫空悬经年,今日特册立君后,与众登科学子同庆。咨贾氏子蝉,乃三朝元老前太傅贾师之二子。世德钟祥,柔嘉成性。有其兄前任君后典仪,礼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父仪于万国。册君后,掌君印!”
明行女皇不管不顾说完,手心已捏了一把虚汗。她不敢看身侧皇兄的面色,一双圆眼直视前方。坐姿端直,仪态万千。
殿前众朝臣却已经是乱成了一团。
大臣皆跪倒于地,言辞恳切。
声音齐整道:“万万不可,恳请帝君收回成命!”
言官气的哆嗦着手,谏言之时舌头尚且撸不直。
内阁四位阁老,此刻亦是绷着长脸,看向明行女皇的神色复杂与失望交织。
反应最大的当属保皇一脉,宣平侯跪在保皇派一众官员前列,脸上骇然之色尽显,笏板险些脱手而出。
“女皇倘若不收回成命,臣等只能长跪不起!”
文武百官声音齐整,谏言收回成命,以跪地相逼。
明行女皇坐于上首,她目露凶光,狠狠将御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
一巴掌重重拍在光秃秃的桌案上。
“朕乃一国之君,君无戏言,今早昭书已送至贾府。立君后之事乃朕自己之事,尔等此番反驳,是欺朕年龄幼小,尚未亲政,造反不成?”
明行女皇从龙椅之上,倏然起身,他气势汹汹的诘问道,“造反”二字特意加重了声音。
宣平侯张了张嘴,迎上女皇不容置喙的厉眸,又无力合上,她身后的保皇一脉官员,此刻亦是寒了半片心。
万没想到,尽力扶持的君主竟然是如此模样,原想着女皇年岁尚小,有长帝卿扶政,他们从旁协助,再经日后打磨,往后亦能成为一明主。
未曾料想,女皇……除了懦弱无能。
却糊涂至此,无能昏庸,贪色妄为!
三朝元老贾太傅,那是天下寒门学子的师长,桃李满天下。她今时即使告老还乡,这朝堂依旧有她一席之地。
三年前那场诬陷,先君后并无失仪之事,却因了污名于大火中香消玉殒。
太傅因此事告老还乡,一是为了避开党派暗涌,二是因为这宫中皆是伤心之地。
而女皇如今却提出纳贾府二子入宫,即使未曾听过贾府二公子的名号,此子出生贾府,入宫便是万万不能。
贾师已折了一子,退至乡野,女皇却依旧不放过她,强迫令她再送一子……
明行女皇此举昏聩贪色、不仁不德。
现如今她未曾亲政尚且如此,往后手揽大权又该何等昏庸!
糊涂,大糊涂!
宣平侯失望之色尽显,顶着女皇威压,觑了一眼龙椅右侧,低垂首,斜靠于紫檀木椅上的红衣男子。
长帝卿没有动,他泰然自若的坐在上首。看不出多少情绪。
宣平侯眯了眯眼,顺着帝卿之意,不着痕迹的垂下了头。
女皇气得浑身哆嗦,文武百官却不为所动,跪地叩首,齐声劝谏,声声震耳。
“放肆,你等是要抗旨不遵。”明行女皇将手边天青色旧窑笔筒,一把摔在殿前,碎片碎了一地。
瓷器发出尖锐的碰撞声,遏住文武百官的劝谏之声。
她俯在御案前,指着地上的碎片,冷笑道:“既都不听,留着尔等性命何用?不若如这笔筒一般碎……”
文武百官险些,被明行女皇此举气的厥了过去。
裴元绍倏然抬头,他慵懒的打了声哈欠,打断明行女皇独断专行的威吓。
他起身,扫了一眼伺候在殿前的女使,不轻不重道:“狗东西,女皇手滑,落了笔筒,你等愣着做什么?没个眼力见儿上前收拾碎片!”
殿前伺候的女使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颤巍巍跪地领命。
上首的长帝卿圆润的指腹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右手串珠,他侧眸,看向一侧的女皇。
她身着明黄龙袍,身量拔高,却不长脑子。脸上此刻盛着他以往教她的威摄神色。
只可惜,她没学到皮毛,只写到皮相。
帝王之术,在里不在皮。暴厉只能令君臣离心,仁德廉耻不知丢到何处?
往日教她的东西,她竟悉数还了回来。
裴元绍心底说不上失望,早有所料……便觉通透三分。
皇妹是要与他彻底决裂了!他提醒过她,贾府子爵,她不能想。可她却忍不住贪欲。
她大了,所以要这权,要江山美人。不顾兄妹之情,不顾帝王仁德,不顾礼义廉耻……
呵!
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裴元绍压唇,幽邃的眸子莫测难明,他淡声问:“帝君,娶贾子……子蝉,你可想清楚后果?”
明行女皇额头上布着丝薄汗,皇兄不笑时,与旁的男子并不同,通身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威压,如一把出窍的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别开视线,脸上浮现一抹挣扎之色,想到昨夜,被自己撕碎衣衫,好生怜爱的男子。
她眼底怯懦消失殆尽,一双圆眼盛着凛然之色。
不容置喙道:“朕昨夜已是宠幸新册封君后,圣旨已出,自是当真!”
女皇此言一出,殿前跪地的大臣险些气的二次晕厥过去。
先斩后奏……贾太傅为了避开朝廷纷争辞官归隐,怎会令二子入宫侍寝。女皇今日用了宠幸二字?
怕不是“宠幸”,八成乃强迫!
四位阁老从地上站起,不跪女皇,而是侧头分别看向镇南王与长帝卿。
“女皇倘若执意娶贾府二子,君有令,臣不得不从。可如今,老妇四人尚且有一句谏言不吐不快。帝君接连要了贾府两位公子入宫,不顾一代老臣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先斩后奏,迫老臣之子。心性实乃不稳,如今生米煮成熟饭,我等再难指摘。可帝君如此心性,往后江山社稷交于帝君尚为不妥。臣等恳请镇南王君与帝卿做主,年后殿下亲政之事,应推迟再议。”
“你……”明行女皇瞪直了眼睛,稚嫩的脸上惊慌一闪而逝,她拔高声音掩盖心底渐生的惶恐,冲着门外的御前侍卫道:“尔等实乃威胁朕?来人,将这几个老东西,给朕托出……”
裴元邵掰断手上的珠串,珠子“啪嗒”悉数滚落于地。
他起身,黑沉沉的眸子攫住明行女皇的视线,冷声斥道:“住嘴!为兄往日教你,表若不正,不可求直影;的若不明,不可责射中。你却悉数还了回来。”
他唇边无笑,眉目高隆:“为君者,强取豪夺,不仁不德。文武百官谏言,你不听不信,反是□□而为。阁老所言不差,你亲政之事推迟再议,待什么时候将这为君之道学会,我将这朝政还给你。”
裴元绍说完看也不看明行女皇,他远远的对着一言未发的旌寰,一字一顿道:“镇南王君,你可有异议?往后这朝政还须你我共同担着!”
旌寰隔空与他对视,眼底含着丝算计得逞的笑:“帝卿英明!臣遵旨。”
随着她此话一落,文武百官跪地叩首,齐声道:“殿下英明,臣等复议!”
裴元绍看着一众朝臣,不痛不痒自责道:“先皇命本殿辅国,怪我平日惫懒,想着皇妹即将成年,应早日处理朝政,万没料想却是揠苗助长。罢了!子渊之罪,皇妹往后跟在一边学习为好!”
明行女皇震惊的看着身前的皇兄,眼底忌惮化成了浓浓的恐慌,她侧头,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却一动未动,再不如往日那般,以她为先。
棱角分明的脸上是她未曾见过的冷漠与疏离,明行女皇看着满朝文武恭敬叩拜,忽的醍醐灌顶。
她的尊荣乃是大皇兄撑起的尊荣,满朝文武臣服她是因为她身后有仁厚礼贤,纳言求治的长帝卿。
倘若他不在,她连傀儡尚且不如。
眼角余光瞟向一边的镇南王君,那人噙着丝笑,看向她的时候。
丰唇微张,无声的说了两字“蠢货”
明行女皇忽的捏紧了拳头,身子颤抖。
她跌跌撞撞的坐回皇位。
旌寰起身,立在裴元绍身侧,挡住了她最后一丝光亮。
明行女皇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阿兄说得对,一步错,便步步错,他搀扶着她走了九十九步。
可是她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忍不住心中叫嚣的冲动,一脚踢开他。
想要自己一人享这至高无上的尊荣,江山、美人她皆要。
昨夜荒唐,当渴望已久的男子在她身下辗转,畅快的屠宰给了她一往无前的勇气,憋屈与隐忍悉数宣泄。
她是帝君,本就是高高在上。这许多年的隐忍在那一刻居高临下的强占中烟消云散。
身下的人是她的,江山亦是她的……
她不需要忍,生而为皇,她可以更威仪,更果决,更强硬。
于是,她做出了人生最畅快的决策。
可是未曾料想……
兜头一盆水,淋的透心凉!
皇兄耳提面命教导:“卧薪尝胆,这天下迟早尽收囊中。”
她忘了,漫长的憋屈中她生了忌惮之心……生出一往无前的反抗。
最终将兄妹亲情尽毁!
没有长帝卿扶持的明行女皇……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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