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色尚早,灰蒙蒙一片。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此刻堪堪停下。
屋顶的积水顺着屋檐的瓦片,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村西老宅。
卧房内,红漆木床上的两人,此刻正安静的熟睡。
彼此匀称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给这乌漆嘛黑的屋子渲染上一层暧昧。
此刻正熟睡的男子,突然翻身,他似乎做了个恶梦,修眉高高隆起。
棱唇张合,脸上的神色既惊又恐。
他伸长手,无意识的抓了抓,却只在身侧碰到一方硬邦邦的木枕。
长臂一挥,那块横亘在大床中央的木枕,被推至床尾。
他侧身往床的内侧滚去,身体便直直的撞上一具绵软。
手无意识的探入相隔的锦被,手脚并用,将好不容易勾到的温软拥入怀中。
黑夜中,合衣而眠的男子隆起的眉目舒展,殷红的棱唇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躺在女子的肩膀上,再次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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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邵做了一场梦。
梦中有个清冷的声音问:“你可知何为道?”
他听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声轻笑道:“啧啧啧,你如今灵魂破碎,成日想那些作何用?定是九天那老儿糊弄与你,那老东西最是擅长迷惑人心……”
梦中那抹清冷的女声道:“哦!”
“喂喂喂,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告诉你,本剑爷爷,当年乃九天神域第一仙器。九天那老儿见了我,亦是要三拜九叩。”
“你这么厉害,那教教我如何能离开你这死气沉沉的识海啊?"
灰色的空间里,陷入了沉默。
良久,梦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低声道:“陪着我说说话不好吗?”
那清冷的女声,顿了一瞬,方道:“可我若在你的身体内,你……你不是不舒服吗?”
“哼~!我……可以忍。只要你……不在我体内乱动!太痒了。”
“行吧。疑?你怎么又幻化出器魂的样子出现在我眼前,如今我在你体内,已经很是耗费你的仙灵之气。倘若再如此,你的灵魂怕是也要消失了吧?”
梦中有一双葱白如玉的手,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滑至喉侧。
“乖,别出现了。”
她身上的气息极为诱人,馥郁的草木香,扑入鼻端。
气息甜而不腻,淡却惑人。
裴元绍不知为何自己忽然现身在这片灰色的空间内。
他对着眼前横亘的那双手,心脏剧烈跳动。
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迫的他棱唇微启,鼻端萦绕的诱香一**传来,他便只剩大口喘气的本能。
那双葱白的手如拨弄葡萄一般顿在他的喉头处,却也仅仅只是在那一方位置流连。
他不受控制的上前两步,拉近与手的距离,心头却依旧空落落一片,似乎想要什么,却又不得其法。身上烫的吓人,如生了热病一般。
他抿唇,墨色的眸中充斥着丝茫然与不知所措。
可是眼前这一只素白的手不知是不是故意作弄他,根本不如他愿,半晌依旧只规矩的横亘在他眼前,一动不动。
他抿唇,狠狠的瞪着这惹人徒然生躁的指尖,不耐烦的将捏住它。
暴躁吼道:“磨磨唧唧,到底行不行?不行……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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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诧异的声音从耳侧传来,裴元绍倏然睁开眼。方才那是梦?他后知后觉的看着熟悉的床帐,后背惊出一阵冷汗,抬眸便对上一张神色古怪的脸。
他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只见自己整个人不知何时钻入她的被褥中,此刻左手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企图……意图不轨。
裴元绍张了张嘴,棱角分明的脸侧染上一层浅淡的粉色。他如烧着了一般,甩开她的手,扯起一旁的锦被兜头将自己真个人盖入锦被内。
心口扑通做响,掩藏于衣物内的羞耻,怎么也没办法让他停息躁动。
他藏在被褥中,身板硬挺如一条绝望的鱼。
裴元绍艰难的动了动呆滞的眼珠,眼中弥漫着说不出来的自我厌弃。
他方才对着梦中的一双手动情了,睁眼便是强迫农女做梦中那等羞耻之事,倘若不是反应快,他此刻已经将她的手引入底裤?
想到有这种可能,裴元绍的身上那一层鼓噪,从心口一路蔓延至脸庞。
他狠狠地瞪着被褥内的羞耻,恨死了此刻不受控制的身体。
得了怪病,将自己变成了真正的lang荡。往后身边那农女该是更瞧不上他了。
裴元绍怔仲的看着身下,咬破舌尖,鲜血从唇角溢出,方能从灼灼热度中缓过神来,为自己保留最后一分体面。
柳长宁觑了眼不远处隆起的薄被,一脸懵逼。
她作息极为标准,昨夜气温不高,被褥软绵干燥,便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睁眼醒来,却发现与人抵足而眠。
便宜夫郎半边身子钻入她的被褥,睡得一脸无辜。
考量着古代哥儿,醒来若看见自己钻入女子的被窝,即使便宜夫郎不是烈夫,也应会气上半日。
柳长宁体贴的没有打扰他,小心翼翼的挪出身子,扯出木床外侧的被褥,盘算着将今早这番尴尬给悄无声息的解决掉。
却没料到伸出的手被睡得迷迷糊糊的身边的男子给捏住。
她低下头,便对上他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慌乱、无措、尔后恼羞成怒。
掩饰“床祸”现场被捉了个现行,罪魁祸首反而如受惊的兔子,被吓得钻入了被褥中。
柳长宁摊手,这年头,做个女人她……不容易。
想她一清心寡欲之辈,统共活了三世,今日怕是要落个“急色”的名声。
想及此,唇边勾出一抹苦笑,扯了扯隆起的锦被,淡声道:“起来!”
床板一动不动。
“夫郎捂在被褥中,是打算为妻亲自将你抱起来?”柳长宁学着原主记忆里,这个世界女子对男子的口吻,轻佻道。
“你敢!”被褥被人一把掀开,他气势汹汹的看过来。只目光在对上她那双葱白的手指时,身上兴师问罪的气势,瞬间坍塌。
他别看眼,烦躁的蹂躏着眼角的泪痣。
张了张嘴,心中罪恶感袭来。
他方才对着一个不行的女人发了情,这会儿甭管她再如何轻佻,他也不能如此蛮不讲理,毕竟是他想要强迫她!哥儿强迫一位不能人道的女子,想来于她们女君来说,该是特别屈辱。
裴元绍埋头,盯着暗藏蓝色的床帐,张了张嘴,嗡声嗡气的道歉道:“你……我方才不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身旁的农女却先一步缓声认罪:“埋在被褥中呼吸,对肺部不好。方才是我的错。……不该握住你的手。倘若你心气不顺,往后我许诺你一个条件便是……”
“嗯?”
“倘若你不信,我可立誓,往后若再对袁公子有一丝一毫的不轨之举,必遭……”
原本垂着头的男子猛地抬头,神色古怪的打断她:“不用发誓,我信你便是。”
末了眼神复杂的再次打量了她一眼,如看个大傻子一般,低声道:“我对你很是放心,哪里需要发誓?就你那不能人……的病。倘若我以后回……城里,倒可为你寻来一个好郎中。那种毛病,只要不讳疾忌医,许是能治好。”
柳长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关心的面色不似作假。
心中暗忖,便宜夫郎一本正经的要为她请大夫,倒是诚心为她着想。只不过,原身寒气入体的毛病,前些时日药浴调理便可根治,看郎中大可不必。
她缓声推拒道:“倒是不用麻烦,我自个儿的身子最是知道,好生调养指不定便能将养好。”
裴元绍抿唇,见她一脸坦然。他自己身为一男子也不好继续劝那等子事。
捏紧身下的被褥,心虚道:“你不愿便罢,明天去王屠户家买些……嗯,羊蛋回来。”
柳长宁眼睛倏然睁大:“羊……羊蛋?”
不远处的男子点点头,一脸她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柳长宁脸上的惊讶之色更重,这女尊世界难道不仅男人生子。连……连羊尚且变了品种,成了卵生动物,还会下蛋?
端的是神奇。
两人鸡同鸭讲,倒是让晨起暧昧的气氛,破坏的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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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正找上门来的时候,柳长宁与裴元邵正站在灶房门口发呆。
满室狼藉,前些时日买来的吃食儿,全部被雨水淋湿,粳米更是泡在水中。
不食人间烟火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从下手。
裴元绍侧头问她:“怎么办?”
柳长宁张张嘴,素来冷静自持的脸部神色有些炸裂。她抿唇,茶色的眸子茫然之色一闪而逝。
门口倏然传来的扣门声,打断了两人相对而立,沉默不语的气氛。
她二人同时扭头齐齐看向木门。
“长宁侄女儿,你可在家?”中年妇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柳长宁蹙眉,绕过便宜夫郎,踏着地上浅滩向门口走。
裴元绍却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她诧异的回头,只见红衣墨发的男子冲着木门抬了抬下巴,故作高冷解释道:“一大清早找上门来的能有什么好事儿?你身板弱小,我毕竟会武艺。倘若有人闹事,也好为你撑些脸面。”
柳长宁神色微愣,唇边勾出一抹极为浅淡的弧度:“多谢。”
那人背着光,摩挲着眼角泪痣,冷哼一声,脚下的步子没有停,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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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打开。
门口为首的大妇上前两步,仔细看竟是西桥村的村正。
柳长宁挑眉,打量了眼来人,上前与她寒暄了片刻。
村正倒是个爽利的性子,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
便将身后的男子让了出来:“此人名叫光景,往后寄住于你家,他虽为一哥儿,却也能干点儿活计。想来也住不上多久,北方战事儿眼看着便将打完。侄女近些时日多多担待。”
柳长宁眸中划过一抹厌色,家中有个便宜夫郎已经很是麻烦,此番竟然又来个哥儿。
可村正话说到这份上,她也没了拒绝的理由。金凤朝前任女皇定下来的规矩,她如何也不能将这难民拒之门外。
柳长宁远远看了一眼不远处垂着头的男子,虽穿着破旧,形容狼狈。倒很是规矩,腰板笔直,垂手而立。
她与村长说话间,他无一丝一毫逾矩,一眼看来便知是个守礼之人。
柳长宁勉强点了点头,守规矩的人好歹不会惹麻烦。
却不料一直没发话的便宜夫郎冷哼一声,见她侧头看来,眯着眼威胁道:“我们家仅有四间土胚房,他来了,你……”
他上前两步,唇贴在她的耳廓处,咬牙切齿,低声警告道:“你难不成能与他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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