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陈国皇都,陈皇果然震怒,偏偏此时国内兵力分散,一部分停留在吴国埠州城与齐国派去援助吴国的兵力僵持不下,一部分在国内四处清剿暴动的役夫,如今七万大军又被齐国人歼灭了四万了,可以说损失惨重。
在这种情况下,陈皇自然不可能再派兵增援,只能命令驻守在桦城的人按兵不动,等到将内乱与吴国解决完,才能抽出兵力去跟齐国算这笔账。
齐国的芜城暂且安定了下来。
这些消息传回齐国国都,皇帝陛下高兴得连病都好了。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皇帝陛下这两年鲜少生病,天天起早贪黑处理政务,这一病好似将他之前埋在身体里的隐患一并给拔了出来,累得他躺在床上好些天,头晕乏力动弹不得,现在听到芜城胜利的消息,他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头也不晕了,身体也有力了,简直可以再跑到台阶上去滚两圈。
又过了几日,他召见了封元等人,再批阅了一些奏折,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
皇帝陛下向来没有留着臣子一起用饭的习惯,而是命人在宫中找了个地方作为膳堂,有御厨全天候着,给这些一整日都留在宫中处理公务的臣子用饭,而他自己,自然是和妻儿一起啦!
不过这日中午,皇帝陛下没有等来他的娇妻,只等来了一个穿着明黄色小袍子的小豆丁。
当时他坐在书案后看书看得入了神,高公公禀报说太子到了的时候,皇帝陛下抬头一看,左左右右没看到人,不由诧异道:“太子呢?”
高公公笑道:“陛下,在下面呢。”
皇帝陛下起身一看,就见小元宵站在书案前,小小的脚尖用力踮起,戴着金色帽子的小脑袋却怎么也够不着书案,自然也没法让他的父皇看见他。
皇帝陛下瞧见他一上一下地踮脚尖,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摔倒的模样,乐得笑出声来。
他长臂一身,就把这小人儿抄了起来,抱在怀里朝着已经摆好了膳食的圆桌走去。
把他放在高高的椅子上,皇帝陛下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娘呢?”
小元宵慢吞吞道:“娘要养弟弟,不过来。”
想到燕燕现在又怀了,皇帝陛下有些高兴,更多的却是担忧,不过他不能在小元宵面前表现出来,他如今已经当爹了,身为父亲,他得让儿子觉得他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
心中这样想着,皇帝陛下拿起桌上一个小碗,就要给小元宵喂食。
小元宵缓缓道:“父皇,我自己吃。”
皇帝陛下摇头,理所当然道:“你还太小了,不会自己用饭,来,爹爹喂你。”他老早就想试试了,于是假装看不到小元宵隐隐的拒绝,直接用小勺子舀了一勺米糊糊递到了小元宵面前,“啊,张嘴。”
小元宵看了看他父皇碗里清淡的米糊,又看了看桌面上各种美味佳肴,抿了抿唇,还是张开了嘴。
皇帝陛下喂了小元宵足足一小碗米糊,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对着小元宵一脸慈父笑,“元宵,吃饱了吗?不够这还有啊!”话音刚落,他肚子里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小元宵那双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立刻看向了父皇的肚子,毫不犹豫道:“父皇,你肚子里,有声音。”
皇帝陛下面上的笑容毫无破绽,道:“元宵,你肯定是听错了。”说完,他肚子里又传出咕噜一声。
皇帝陛下脸上笑容顿时一僵,这罪该万死的肚子,紧要关头竟然坏朕好事!
对上小元宵纯洁无辜的眼睛,皇帝陛下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道:“许是小元宵你听错了,父皇要用膳了。”话毕,赶紧往嘴里刨了几勺饭,生怕晚了一步那违抗君命的肚子又一次响起来。
小元宵看着父皇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那些闻起来就非常香的菜,再看看自己碗里的米糊,沉默了良久,忽然道:“父皇,我长牙了。”
皇帝陛下点头,“父皇知道,长几颗了?”
小元宵张开嘴,露出八颗洁白的小牙齿。
皇帝陛下夸赞道:“真棒!”
小元宵眼巴巴地看着他,然而他的父皇并没有让他尝试一下其他菜色的方法,反而一个劲儿地给他喂米糊,小元宵不想吃了,抿紧了嘴巴往后缩。
皇帝陛下见他小脑袋不断往后仰,身子都要从椅子上跌下去了,赶紧伸手把他给扶好,板着脸道:“吃饱了就说一声,下次可不能如此了,险些没摔下去。”
小元宵不好意思地垂了脑袋。
皇帝陛下看着这小小的一团,真觉得越看越像燕燕,越看越稀罕,忍不住把人抱过来亲了几口。
小元宵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可他抬手摸了摸,又什么都没有,不由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也许是因为之前累病了的缘故,皇帝陛下发现这两日呈到自己面前的奏折少了许多,他一上午就处理完了,于是用过午膳,发现竟然久违地有了一个清闲的下午。
他高兴地抱着小元宵跨出御书房,“走咯,去看看你娘。”
姚燕燕这会儿正待在永安宫里整理账目,她瞧见这一季度宫中关于修缮御书房的支出时,忽的想起前日的事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皇帝陛下病好后,他就遣散了所有宫人,又在御书房前面的台阶上滚了几次,然而并没有再做预知梦,为此还长吁短叹了许久。
姚燕燕每次看着陛下抱着脑袋从台阶上滚下来,都笑得直不起腰,她并不觉得陛下那天是真做了预知梦,她觉得陛下可能是做了胎梦,她出生前她娘就曾经梦见过她,那几个找来给小元宵当奶娘的也说过怀孕时就梦见过出生后的孩子,也有的说自己没梦到,倒是家里男人梦到过的。
这也正常,毕竟能重生一回,已经是上天偏爱,哪里还能再奢望捞个预知能力?真要是事事都能预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算是凤阳长公主,人家也只能梦见和自己有关的事儿,你问她边关哪场战争的胜负,她是一概不知的。
想着陛下费尽心思找角度滚台阶的样儿,姚燕燕脸上就一直挂着微笑,不过没等她把手上账目看完,就见高竹子又送过来一封顾楚的信。
顾楚在信上讲,她已经获得了那位将军的一点信任,如今那位将军在大堂上宴请贵客时,甚至愿意让她上去展现厨艺,或是鲙鱼或是炮肉,也因此,她能听见一些他们的谈话。陈皇已经下令命那位将军去平乱,尤其是剿灭一群以“石壮”为首的暴民,而石壮身边有暗部的人,她们已经联系了那个叫封二的探子,让他给石壮传递消息。
最后几句,顾楚问候了她和陛下,还附了一张制作酱料的方子,说是她如今身在陈国,没法一坛坛地往齐国送酱料,只能请御厨按着方子做。
姚燕燕看完信,觉得顾昭容真是个小可爱。
她正要提笔回信,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一旁的青壶立刻递上来盆盂,姚燕燕扶着盆盂吐得昏天暗地,等吐完直起身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一胎真够折腾人的!姚燕燕漱口完又吃了几粒酸梅,心道:最好真是陛下梦见的龙凤胎,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姚燕燕发现自己拿这宝宝还真没有办法。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发现方才自己呕吐时,那只一直替自己拍背的手并没有收回去,反而逾矩地在她背上抚摸了两下,最后还按在她的肩膀上。
姚燕燕眉头一拧,正要说放肆,忽然瞥见身边一角明黄色衣袍,顿时松了口气,“陛下你何时来的,怎的一直不出声?”
皇帝陛下的表情很是沉重,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姚燕燕拉着陛下坐到她面前,说道:“陛下你不要担心了,许是宝宝有点闹,我吃点酸梅就没事了。”
皇帝陛下摇摇头,说道:“朕不是在想这事。”
姚燕燕:???
皇帝陛下一脸认真与严肃,“朕是觉得,不能让你一个人受苦。”
姚燕燕:???
陛下你又发烧了吗?清醒一点啊陛下,宝宝又不能像海马一样塞到你肚子里。
嗯?海马是什么?
姚燕燕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下一刻,陛下就洗干净了手,拿起碟子里一粒酸梅,用小刀认认真真给她去核。
姚燕燕看得胆战心惊,生怕陛下把自个儿手给割了。
当天傍晚,皇帝陛下召了太医院院正,说道:“给朕开点催吐药,吐不出来就打你板子。”
白发苍苍的老院正:……
于是第二天,皇帝陛下如愿以偿地抱着同款盆盂,和姚燕燕面对面一起吐了个昏天暗地。
不,吃药过量的皇帝陛下比姚燕燕吐得还惨。姚燕燕开始还担心得不得了,以为陛下又病了,得知真相后感动得泪眼汪汪,要不是正怀着孩子,她就要以身相许了。
对上姚燕燕感动的目光,皇帝陛下吐出肚子里最后一点存货,扬声说道:“娘子放心,朕不难受,朕比你好受多了。”
姚燕燕感动不已地看着他。
偏巧这时候,高公公进来,说是右宰相有事禀报,皇帝陛下便对姚燕燕道:“娘子你先歇歇,朕干活去了。”
于是皇帝陛下就站起身来,身子略有些摇晃地往外走去。
眼见他就要走出寝殿门口了,姚燕燕虚弱地喊道:“陛下,你先等等。”
皇帝陛下回头,两人泪眼相望,他深情道:“娘子不必担心,朕一介男子,身强力壮,朕还能行的!”
姚燕燕也深情道:“陛下,臣妾相信您一定能行的。只是您在走之前,能否把那碟酸梅留下?”
皇帝陛下:……
姚燕燕抹了把眼泪,说道:“这是顾昭容留给臣妾的,您要是把它拿走了,就是拿走了臣妾的命啊!”
皇帝陛下:……
他看了看正深情地望着他……手中那碟子酸梅的姚燕燕,又看了看浑身一股呕吐味的自己,再看了看放在姚燕燕屋子里的那几坛满满的酸梅。悲伤地发现,自己在爱妃眼中竟然没有一碟酸梅重要!
皇帝陛下有些难过,又有些生气,他把酸梅留下,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哼,不就是一碟酸梅,哪里没有!朕才不稀罕!
皇帝陛下走后不久,姚燕燕派高竹子去打听了一下。
高竹子回来说道:“娘娘妙算,陛下果然将太医开的催吐药全都扔了,还说以后再也不喝那玩意儿自讨苦吃了。”
姚燕燕闻言,松了口气,摆手让人退下。
高竹子依言退下,心里百味陈杂。没想到在这宫里,竟然还能见到这般情深的夫妻,真真比民间百姓还要恩爱千万倍,老天保佑陛下和娘娘永远这样,恩爱长久,白头到老。他们这些下人瞧着陛下和娘娘如此恩爱,真真是打从心底里高兴。
他这么想着,迎面就瞧见一个紫宸殿那边的小太监,问他来这儿作甚。
那小太监便道:“高公公派小的过来瞧瞧,看娘娘还吐不吐,娘娘要还是不舒坦,陛下就带娘娘去民间散散心。”
高竹子笑道:“劳你回去说一声,就说娘娘好多了,请陛下不必担心。”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笑着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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