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大唐第一公主 > 第55章

没有李旦的吩咐,周围的护卫随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上前。

        杨知恩交待过他们,郎主和永安公主出行时,不喜欢随侍左右的人靠得太近,尤其是不要离永安公主太近。

        郎主内敛沉稳,御下宽和,不会轻易动怒,可一旦真发起火来,那就是雷霆之怒,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众人眼神交流,默契地达成共识,他们还是假装没看到永安公主的窘状好了。

        裴英娘靠在忍冬身上,等着谁把靴子送到她脚下,忍冬只有一双手,得先搀扶她,没法空出手去捡靴子。

        等了半天,无人伸出援手。

        裴英娘眸光流转,匆匆扫视一圈,暗暗纳罕:阿兄身边的随从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如果这时候是在李治身旁,别说她鞋子掉了,就是走路时稍微晃两下,宦者们早就一窝蜂冲上来搀她了。

        李旦的随从倒好,一个个呆若木鸡,纹丝不动。

        没人帮忙,裴英娘只好自食其力,右脚慢慢往前探,眼看就要够到靴筒了,不小心打了个晃儿。

        忍冬手上微微使劲,把她扶稳了。

        嘎吱嘎吱几声,李旦踏着积雪,快步走到裴英娘面前,弯下腰,半跪在雪地上,托住她的脚。

        宽大的手掌握着脚踝,即使隔着层层绸布锦袜,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指腹温热的触感。

        裴英娘一怔,呆呆地盯着李旦束发的白玉冠。

        山风徐徐吹拂,红缨轻轻颤动,鸦羽般的墨发一丝不苟的紧抿在发冠下。他低着头,眼眸微微低垂,浓密的眼睫罩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剑眉入鬓,侧脸英俊,神情专注而温柔,拔出粉底鹿皮靴,帮她穿上。

        靴底重新平稳地踩在松软的积雪上,重心恢复,可裴英娘的心似乎还吊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脚踝处一阵阵发烫。

        李旦站起身,自然而然扶住她的手臂,把她送到在路旁嚼野草的枣红马旁,“还是骑马吧。”

        隔了半晌,裴英娘才回过神,脑子仍然晕乎乎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应答,“哦。”

        李旦笑了一下,像清风吹散雾霭,俊朗的眉眼刹那间生动无比。

        裴英娘有点不敢看他,听到脚步声走远,才掀起眼帘,偷偷瞥一眼他的背影,拍拍胸口,刚才呼吸一窒的感觉肯定是她的错觉。

        商队已经在山下等候多时,领队的户奴远远听到清脆的马蹄声,连忙整整衣襟,拍拍袍角,走出草棚,跪在路边迎接。

        几人几骑缓缓踱到他身旁,马蹄溅起一簇簇飞雪,停在他身前。

        “你是阿福?”一把又清又亮的好嗓子,带着笑意,恍如三月艳阳天的春风。

        阿福叩首,“见过贵主。”

        裴英娘翻身下马,忍冬接过缰绳,牵着枣红马去棚内吃草料。

        阿福和阿禄是一对亲兄弟,本是山南东道均州人。李治拨给裴英娘的人手中,兄弟俩的语言天赋最好,能在短短数天内学会一种新的方言,和当地人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

        这么难得的人才,裴英娘当然不会让他们干一些听差洒扫的粗活,直接任命兄弟俩为领队,派他们和蔡四郎一起赶赴羁縻州,来往于长安和南北各道州县,联络消息,处理地方上的一切大小事务。

        蔡四郎非常能吃苦,而且胆量奇大,敢一个人深入虎穴,和盘踞山中、杀人不眨眼的部族首领讨价还价,但性格偏激,只能威慑异族,无法统率商队。阿福和阿禄心思灵活,八面玲珑,正好和他互补。

        三人中,蔡四郎负责唱红脸,阿福和阿禄负责唱白脸,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成功把厚黑学发挥得淋漓尽致。短短两年多,三人摸索出一条南北商道,商队从当初的三十人,扩大到如今的几百人,还吸纳了几支落魄的小商队,其中有二十个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是胡人。

        阿福向裴英娘禀报胡人的来历,“他们是从波斯逃出来的,去过广州郡,会一口地道的金陵口音。”

        长安人戏称波斯人是“富波斯”,因为和唐朝保持来往的国家中,波斯富裕繁荣,文化昌盛,是可以和唐并立的强盛帝国,萨珊波斯对隋、唐宫廷的审美有很深远的影响。

        前几天裴英娘得了一串宝石项链,李治命人打开漆盒匣子,取出项链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露馅了——那串项链不管是材质,还是颜色,或者样式,都和她上辈子见过的项链太像了。

        结果李治说那串宝石项链是昔年波斯使者所献,害她虚惊一场。

        胡人锻造宝石、器物的工艺炉火纯青,李治赐给裴英娘的项链是波斯工匠所制。中原人没有佩戴项链的习惯,李治听说她喜爱各种珠宝玉石,才会突发奇想,把那些镶嵌宝石的项链送给她。

        听阿福提起波斯商人,裴英娘心里一动,“波斯胡人擅长辨识珠宝,留下他们。”

        阿福应喏,小心翼翼翻出装订成册的账簿,“请贵主过目。”

        裴英娘嗯一声,用眼神示意忍冬接过账本。

        账本的纸张粗糙不平,发黄发暗,是制作线装书过程中造出来的失败作品,裴英娘没有浪费淘汰的劣质纸张——质量再差,还可以用来当账本,算纸,或者草纸也行啊!

        阿禄领着李旦去交接棉衣。

        平坦宽阔的山谷中,几十架牛车一字排开,十数个穿窄袖袍、窄腿裤、黑瘦精干的青年男子站在车轮旁,小心翼翼地看守着车上的棉包,以防棉衣被树枝上淌下来的雪水打湿。

        车板上一摞摞堆成山包似的货物,除了裴英娘说的棉衣外,还有十车土货。

        李旦让杨知恩带人清点棉衣,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十辆牛车上。

        一捆捆看不出品种、根部裹着湿润泥土的树苗,分门别类储藏的种子,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花朵和果实,一把把颜色诡异的草根,还有晒干的树叶、枝干。

        一旁的阿禄看李旦面上有些疑惑,拱手解释:“贵主说不拘什么奇珍异草,果蔬野味,只要是中原没有的,全都一并收集带回长安。这些是仆等沿路收购的土物。”

        李旦挑眉。

        藩属国和各道地方官员常常向朝廷进献一些北地少见的奇花异草,他偶尔看到几株稀罕的花草,全都送到裴英娘住的阁子里去,让秋葵代为伺弄。

        裴英娘的院子实在太冷清单调了,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住的地方。

        送的次数多了,裴英娘直接告诉他:“阿兄,不管是价值万金的牡丹,还是路边的野花野草,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漂亮。下次你别送了,白可惜了那些花。几十万钱一盆,摆在庭院里,能看不能吃,还得费心伺候它们。”

        李旦当时只当裴英娘和自己客气,仍旧一盆盆送。

        离宫不是蓬莱宫,除了他们一家以外,还住着许多宗室皇族,裴英娘的院子太冷肃了,外人瞧见,免不了会小瞧她。

        没想到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

        看着牛车上齐整的果苗蔬菜,灰扑扑的草根枝条,李旦神色不变,心里却哭笑不得,原来英娘不爱花花草草,喜欢种菜种果树?

        难怪她总往清辉楼跑,御花园东北角栽植了大片果树,还有为了增添野趣供妃嫔女眷游玩而特意开垦的菜园麦田,是个种植果蔬的好地方。

        和李旦看到十车土物时平淡的表现不同,裴英娘几乎是欢呼着扑到牛车前。

        番茄、土豆、青椒、红薯、洋葱、辣椒、玉米……一个都没有。

        裴英娘左看看,右看看,扒拉一阵,没有一个认识的。

        她光会吃现成的,根本不记得平时吃的果蔬原本长什么样子。

        “先不忙着送上山,直接运往长安,送到醴泉坊,那边有人照应。”

        阿禄应喏,躬身退下。

        李旦束手站在牛车旁,看着裴英娘两眼放光的样子,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静默不语,听到这句话,忽然眉峰轻蹙,“醴泉坊?”

        裴英娘点点头,“醴泉坊和西市离得近,我找阿父讨了块好地方。”

        言下之意,她的公主府,应该就选定在醴泉坊了。

        李旦眼底一沉。

        随行的小吏清点好数目,按着李旦这些时日拟定的名单,前去附近州县分发棉衣。

        牛车一辆辆驶离山谷,车轮轧过积雪,留下一道道蜿蜒曲折的辙痕。

        李旦吩咐随从将剩下的两车棉衣送到温泉宫去,“什么时候人最多,什么时候向圣人禀报。”

        最好是趁着飞霜殿正堂有歌舞表演时进去,那时候最热闹。

        随从应承一声。

        安排停当,李旦似乎不急着回去,牵着爱驹,往山谷的另一头去了,随行的护卫只带了杨知恩一个人。

        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是不是李治交待了什么特别的差事让他去办。

        李旦不主动提,裴英娘便不问,忙完自己的事,坐在草棚下翻看账册,等他回来。

        既然是一块下山的,当然得一块上山。

        火塘里燃了堆柴火,木柴噼里啪啦烧得欢天喜地的,红彤彤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熏得她昏昏欲睡。

        忍冬跪在火塘旁,把她的长靴、外袍摊在火塘旁的木架上烘烤。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霍然闪过几道雪亮的光柱,隐隐有雷声传来。

        不一会儿,忽然阴云密布,下起倾盆大雨。

        裴英娘放下账册,走到门前,看着悬在草檐前的雨帘,眉头微蹙,“朝霞不出门,今早出门时漫天云霞,果然变天了。”

        她回头吩咐阿福,“八王应该快回来了,带上斗笠、蓑衣,去西边迎一迎他。”

        雪后初晴,树梢上已经隐隐冒出些微绿意,没有人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李旦走的时候轻袍皂靴,连斗篷都没穿,也没带防雨的雨具。

        阿福走了没一会儿,远处隐隐约约有几道人影靠近,隔着稠密的雨帘,看不清那些人的形貌。

        裴英娘踮起脚:李旦回来了?

        豆大的雨珠顺着棚顶的苇草杆子,砸进雪地里,一转眼钻出一口口窄深的孔洞,连成线的雨珠落入雪洞,滴滴答答响。

        那些人走近了些,有男有女,有骑马的,有步行的,后面跟着几辆装饰豪华的卷棚车。

        能驾驶牛车、宝马冒雪在山中游玩的,非富即贵,又出现在温泉宫脚下,多半是王公贵族。

        裴英娘饶有兴致地打量那几个骑马的女子,她们的装束有些奇怪,既不是男装胡服,也不是襦裙袖衫,帷帽下似乎还戴了玉冠——只有男人能够戴冠,戴冠的女子实在罕见。

        阿禄蹑手蹑脚走进草棚,“贵主,来了一伙女真道人,想借地避雨。仆没有透露贵主的身份。”

        裴英娘没吭声,原来是女真,怪不得能戴冠。

        忍冬小声道:“听说常乐大长公主最近时常将一位女真人请到山上论道。”

        武皇后因为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之事惩罚常乐大长公主,下令不许她的轿辇进宫。如今一年的禁足期早就过了,常乐大长公主是和淮南大长公主一起搬进温泉宫的。

        有淮南大长公主和李显代为说情,武皇后没有为难常乐大长公主。

        阿禄听见忍冬的话,道:“仆仔细问过了,那位女真人确实是常乐大长公主的座上宾。”

        护卫仔细辨别过那行人的身份,确定他们住在温泉宫,才会放他们靠近茅屋。

        裴英娘往火塘里扔了根枯树枝,“既然是女真人,不能怠慢,空出一间房屋给他们避雨。”

        出家修道的女真大多是皇亲贵戚之女,没什么好忌讳的。

        阿禄答应一声,出去传话。

        须臾,女真人的家奴捧着一只鎏金折枝牡丹纹六曲银盒,在阿禄的带领下走进草棚,向裴英娘转达女真人的谢意。

        裴英娘漫不经心地扫一眼银盒里艳红的樱桃,山下雨雪交加,山上百花盛开,有樱桃也不奇怪。

        一道好奇的视线不小心撞进她眼里,她眼风淡扫,回望过去。

        梳圆髻的小童脸上立即涨得通红,连忙低下头。

        忍冬皱眉,暂时隐忍不发,打发走小童后,冷笑一声,“公主好心借地方给他们避雨,他们家的主人不亲自过来致谢也就罢了,随随便便送一盘樱桃来,是什么意思?方才那家奴竟然还敢窥看公主!”

        裴英娘心里惦记着李旦,没心思理会其他人,看到忍冬生气的样子,反而笑了,“理他们做什么,记下名姓,回宫以后再理论。”

        果然她和常乐大长公主犯冲。

        另一头,头扎圆髻的小童一路跑得飞快,踩着脏乎乎的雪泥,窜进茅屋,拦住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妇,“阿婆,我看到十七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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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的叙述幼稚简单,金手指随意,大家看看就好~

        关于波斯的内容,后面会模糊化或者和历史不一样,说起来很复杂,简而言之,历史上的他们是被阿拉伯帝国灭掉的,当时王室曾一路东逃到长安寻求庇护。

        波斯灭亡,标志着中亚、西亚的古典文明时代结束,进入中世纪,开始qing真化。

        梅子说的波斯,全部特指的是萨珊王朝波斯哈~隋朝和初唐的宫廷审美,服饰,器物,文化等等,受萨珊王朝的影响非常大。

        李世民在位的时候,中亚、西域的情况比较复杂,波斯曾找唐朝求助,李世民没有理会。

        到李治登基的时候,李治粑粑表面上看起来是只小绵羊,其实野心很大,他身体好的时候,全力经略西域,分置州县,建都督府,只要人家愿意当小弟,来者不拒,归附的西域诸国,几乎全部收、收、收。那时候中亚的城邦,大部分都倒向李治粑粑治下的唐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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