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
什么来着?
商业之神,渔业之神,财富之神?
现在面前的这个走路都走不顺利的小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个庭院里上上下下的神器都在忙着带孩子,道司严弥穿着浅灰色的狩衣站在一旁,邦弥则是忙不迭地把惠比寿扶了起来,吹干净膝盖上的灰尘,用绢布仔仔细细地擦拭惠比寿有些蹭破皮了的小腿,俨然一副熟练奶爸的模样。
鬼灯:“……”
这场面和他预想的情况,差别有点大啊。
来都来了,他还是伸手摇响了挂在门口的铃铛,示意神器们有来客到访。
“是哪位客人……啊,是鬼灯阁下!”
高弥正在整理惠比寿有些杂乱的衣服,一边将腰坠重新绑在惠比寿的身上,一边一心二用地回头招呼鬼灯:“难得能够看到鬼灯阁下到访,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您也看到了……总之,请您自便。”
“惠比寿大人才刚刚换代没多久,很多的事情都还没有能够和前代大人完成交接,现在惠比寿宅邸的大小事务暂时都由我来负责,鬼灯阁下您造访这里想必是有要紧事,想说什么的话,就由我来吧。”
严弥对着鬼灯一拱手,主动侧过身子,示意鬼灯跟在他的身后前往内庭。
鬼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原地站定,转头看向鼓起嘴一点一点吹膝盖的年幼的惠比寿:“惠比寿大人近来刚刚换代?”
“惠比寿大人贵为商业之神,也是缔结财富的福神,身上所汇聚的愿望原本就有澄澈也有污浊,毕竟人类追求财富的手段从来都不全是干干净净的,因此惠比寿大人身上所背负的重担也会比别的神明大人要沉重一些……这一点,作为惩治亡者的地狱官吏,鬼灯阁下您也非常了解的不是吗?”
严弥是从弥生时代就一直陪伴一代代惠比寿至今的神器,是最为古老的道司,此时他抬起遍布皱纹的眼皮,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鬼灯。
“啊,是这样没错。”
鬼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从善如流地说道:“其实我今天来,原本也不是想要找惠比寿大人,而是想要在这里询问关于一位神器的事。”
“这个问题,您也可以直接来问老朽。”
严弥说道:“从弥生时代至今所有的神器,只要是被惠比寿大人所赐名的,老朽全部都记得。”
“这样的话就好办了。”
鬼灯道:“请问严弥阁下,您知道一位叫做‘筒弥’的神器吗?”
严弥微不可查地眼皮一跳。
“筒弥?”
童声在身旁响起,鬼灯偏过头朝下看,已经被重新整理好衣服的惠比寿迈动小短腿跑到自己和严弥的中间来,奶声奶气道:“我在神器的名录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不过这已经是前代的我所缔结下来的契约了,现在我对筒弥小姐也不是很了解,鬼灯阁下你还是去问严弥吧!他什么都知道!”
鬼灯弯下腰平视着说话还带着明显孩子气的惠比寿,觉得这孩子有点像是三途河边上堆砌木牌的那群熊孩子——反正完全没有一副神明的样子:“那你还记得筒弥她神器的形态是什么吗?”
“神器的形态?”
惠比寿掰开手指,一个一个数了起来:“邦弥是附身形态的神器,唱弥是神衣的样子,截弥是披风的形态,高弥是一柄扇子……诶,我不记得筒弥是什么样子的神器了。”
小少年仰起脸来,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道司严弥,问道:“严弥,筒弥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神器?”
“换代到现在,为什么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她?”
严弥没说话,伸手摸了摸惠比寿的头发:“再过些时候,小少爷您就会知道的,现在了解这些还有些为时尚早,您刚刚换代不久,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重新学习……”
“我想,他可能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鬼灯抱着手臂,注视着这一主一仆之间的互动,开口道:“我从伊邪那美哪里得知,有一个叫做‘筒弥’的神器曾经去过黄泉乡伊邪那美的宅邸,似乎是想要带走什么比良坂的东西,但是最终没能成功。”
“鬼灯阁下?您这是在猜忌惠比寿大人的神器是吗?”
严弥瞪大了眼睛,声音也严厉了几分:“鬼灯阁下,说话是要负责任的,您这样武断地下结论,会让惠比寿大人非常困扰的。”
“也说不定,毕竟,惠比寿大人他也收了不少野良的神器嘛……”
有人在旁边小声嘀咕:“既然都已经背弃了原来的主人,那指不定现在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唱弥!”
严弥道司皱起眉头,非常不悦地说道:“惠比寿大人麾下的神器自古以来都是有能者居之,这种歧视野良的看法在别家神器嘴里说出口的话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同为弥之一族的成员,我希望你们更加专注于守住自己的境界线。”
“……是,我知道了。”
一个大高个子的青年被严弥一句话训斥得唯唯诺诺。
“那么,还是之前的事情。”
鬼灯正色道:“因为我们比良坂这边曾经因为伊邪那美大人管理不善而丢失过属于地狱的某样道具,因此想要询问这位曾经前往过比良坂的神器,请问贵方能不能召唤这位神器来和我当面谈谈呢?”
“敢问一句,比良坂到底遗失了什么东西,才能让阎魔厅诸事烦扰的第一辅佐官大人千里迢迢前往高天原,质问一位惠比寿大人麾下的神器呢?”
严弥穿着浅灰色的狩衣,遍布皱纹的面庞一丝笑意也无:“毕竟,没能够守住比良坂的道具,而听上去又像是那位伊邪那美大人的个人物品,这样说的话,倒是没能好好保管自己私物的比良坂的失误呢。”
滴水不漏,甚至还想甩锅。
任何一个历史悠久,并且阶级分明秩序严明的体系,都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推诿扯皮互相撕扯责任划分之类的问题,更何况是高天原和比良坂这样从人类诞生之初就已经徐村至今尾大不掉的组织……鬼灯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对方神器的下意识反应也没什么大错。
但是就是有点烦。
鬼灯皱眉,强压下心里这股烦闷的情绪:“我明白,这也确实是比良坂方面的纰漏,伊邪那美大人她实在是有点太过任性了……不过,还能烦请惠比寿大人行个方便吗?召请神器问个清楚,这样的话,我们也能……”
“好啊。”
还没等严弥回话,身旁还没褪去婴儿肥的惠比寿就开口说道:“我也很好奇,到底筒弥她寻找我的母亲大人有什么事,以及前代的我到底命令神器做了些什么呢。”
“惠比寿大人,这些我应该过些时日就会告诉您……”
严弥忙不迭道,神色难得地有了些许慌乱,但惠比寿的主意非常坚决,他伸出肉乎乎的小短手,在空中毫无阻碍地写下了一个流畅的“筒”字:
“过来,筒器!”
灼目的白光消散之后,出现在鬼灯面前的,是之前从来没能联想到的一位白衣少女。
鬼灯:“……”
又是这个总穿着亡者衣服的神器……
阿绯倒是没怎么羞怯,冲着鬼灯一歪头,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别来无恙啊,鬼灯大人。”
鬼灯面无表情,说话毫不客气:“夜斗神呢?已经消散了?”
一般来讲神器很少愿意拥有复数个名讳,如果和一位神明观念有异或者是刺伤旧主,也会在放逐名讳之后再离开,直到重新化作其它神明的神器。顶着野良名号的神器则大部分都是因为所侍奉的神明已经消失在了时间的流逝当中,连接触契约放逐名字的机会都还没来得及,就再也没有了换代重生的机会。
“哪里。”
绯器似乎丝毫没有被这句话刺伤道,仍旧露出笑吟吟的表情来:“夜斗他啊,拖鬼灯阁下您的福,如今仍旧精神满满呢。”
大多数神器都会对于野良的身份而感到有些羞赧或者说是羞耻,像是这家伙这样堂堂正正地表示侍奉着两名或者两名以上神明的神器,鬼灯还是第一次见。
“你之前去了一趟比良坂。”
鬼灯说道:“伊邪那美那家伙虽然脑袋很不清楚,但是识别人的能力和记忆力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神器能够前往黄泉乡再全身而退本来就很不容易,之前的那支‘笔’,想必也是你拿走的吧?”
“您到底在说些什么话。”
除却微笑之外,鬼灯似乎确实没有见过这姑娘脸上还有些什么别的表情:“自从上次和您与静江大人分别之后,今天还是我这么久来第一次接触生活在比良坂的存在呢。”
绯器一步一步走近鬼灯,每一步都如同踏在云端上一般,轻飘飘地毫无重量:“黄泉乡是让人类本能感到厌弃的地方,鬼灯阁下,就算是已经死去的人类,亡者如我们,也会对黄泉乡产生本能的厌恶,恐惧和反感……那么如果是活人的话,应该是怎样看待这样一个血气氤氲,以折磨亡者,折磨人类的同类为目的的场所的呢?”
下一秒,狼牙棒就停在了少女的耳畔。挥动狼牙棒带起的罡风撩起她的发梢,但即便威胁近在身边,绯器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倒是严弥想要出言制止:“鬼灯阁下,她毕竟是受到惠比寿大人所庇护的神器!哪怕是野良,也,也请您……!!”
“斩断了喔。”
绯器对这些庞杂声响全部都置若罔闻,她脚尖点地,漂浮在鬼灯的耳畔,红唇轻启:“除却和安倍晴明的契约之外,连您和同那位人类小姐的缘分一起。”
“——我已经,全部都斩断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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