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姿态悠然的香烟自鎏金银竹节熏炉中缓缓漫出,床榻边,国师为皇帝诊脉,皇后坐在一旁,脸上满是忧色。
少倾,国师收回手,接过一旁徐公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指尖,道:“今日的比试,还是交给太子殿下主持吧。”
皇帝叹出一口气:“他有事。”
国师淡淡地看了皇帝一眼:“对他而言,还有什么事能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皇帝静默。
国师很少追问什么,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出现了能让安武复活的法子,那就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他想起前几日殷筝吐血,又看同样是从前几日开始便忧思过度卧病在床的皇帝,问:“他们查出什么了?”
皇帝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思考怎样说会比较容易让人接受,后来发现这事怎么说都无法让人接受,干脆叫徐公公去东宫取了卫十砚写给李纯的信件,交到国师手上。
……
殷筝听到卫十砚这句话,内心的震动不亚于当初在忘音寺找到金丝乌骨的碎片。
她走到卫十砚跟前,抓住卫十砚的衣服,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他:“什么意思?
你是说她知道?”
卫十砚低头看着殷筝此刻的模样,告诉殷筝:“她在临死前想明白了,叫我替她把她最喜欢的簪子拿来,试图趁我不备,用那枚我送她的簪子杀我。”
可那会儿的安武早就是废人一个,别说拿簪子,就是拿把刀,也未必能伤得了卫十砚。
临死前……殷筝嗓子发紧,想起当时她就站在不过五步远的屏风后面,因为安武说不想见她,所以她没敢露面。
殷筝抓住卫十砚衣服的手用力到不停颤抖,卫十砚覆上殷筝的手背,继续对她说道:“我原本没想娶她,还很讨厌她,不懂像她这样出身雍都的贵女,养在漂亮的屋子里享受锦衣玉食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和我们抢军功。
更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她。”
所以他和李纯,用近乎残忍的方式毁掉了安武。
直到后来卫十砚奉命去接安武母女回大庆,因雍都人人都以为安武郡主已死,所以皇帝只能暂时将安武安置在黔北。
也就是在这期间,卫十砚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安武,扪心自问,谁会不喜欢雍都的太阳呢。
“所以我不后悔。”
卫十砚说:“因为不这么做,她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卫十砚出生于微末,靠李纯举荐才得以进入玄武营,凭借军功一步步走到大将军的位置,可即便手持玄武令,依旧有声音说他不过是个运气好的泥腿子,若非他当初的陷害,安武嫁给谁都不可能会嫁给他。
殷筝使尽全力甩开卫十砚的手,后退几步,像是第一次认识卫十砚一样,上下打量他,然后冷笑:“她现在也不属于你。”
卫十砚皱眉,很不喜欢殷筝说的这句话。
他把安武当成自己的妻子,也将殷筝当成自己的女儿,原本他来雍都也是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看着殷筝出嫁,可如今殷筝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卫十砚自然不会继续留她在雍都当殷府的二姑娘,更不会让她嫁给太子。
免得未来哪天殷筝昏了头,将此事告诉太子或皇帝听。
卫十砚以为殷筝是从李纯那里得知了真相,单独来找他求证,并不知道皇帝太子早已知情,并早就知道殷筝是谁的女儿。
卫十砚走向殷筝,想将殷筝打晕带回黔北,至于之后要怎么做……李纯给他的枯兰之毒的配方还在,只要让殷筝服下此药,她便会忘了一切,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当自己的女儿。
可没等卫十砚靠近殷筝,一把匕首飞射而来,先前一直屏息藏在树上,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闻泽一跃而下,把殷筝拉到了自己身后。
卫十砚躲开那柄匕首,转头险些撞上直刺他面门的软剑,他拔出随身的佩刀格挡,看清持剑人是闻泽后,眼底浮现出错愕。
他清楚殷筝生性多疑,所以即便知道殷筝要嫁于太子,他也不信太子真的了解殷筝。
可如今看来,似乎有什么超出了他的预期。
卫十砚和闻泽打了起来,殷筝被两个长夜军护着,退到了树下。
同样藏在树上的江易用膝盖窝勾着树干,倒吊下来问殷筝:“要帮他吗?”
闻泽武功高强,卫十砚也不是吃素的,两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每一招都奔着对方的性命而去,这个时候若有人插手,闻泽定不会输。
但是她答应过,会将之后的事情全都交给闻泽,而且……
殷筝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长夜军,又看了看四周,她相信闻泽不会只带这两个长夜军过来,多半整个忘音寺里都藏着闻泽的人,但至今都没人出手相助,说明闻泽提前吩咐过他们,不让他们插手。
殷筝将视线转回到闻泽身上,虽然她的目力远不及身边这些自小习武的人,但偶尔还是能捕捉到闻泽此刻的表情,充满了复仇的快意。
殷筝静默半响,对江易轻声道:“不用。”
殷筝知道皇帝在闻泽和皇后之间做出过怎样的选择,对于闻泽十岁以前的遭遇,也曾有所耳闻。
但从这三人之间的相处不难看出,闻泽并不恨自己的父皇母后,他更恨的,是逼迫自己父母服毒的人,那人原先是齐王,如今是卫十砚。
没有狂风暴雨,没有千军万马,所在也非热血沸腾的比武场,而是寂静到近乎祥和的佛门之地。
两个一心要取对方性命的人,用各自手上的武器撞击出铿锵之声,把凛冽杀意暴晒在灼热的日光下。
殷筝背靠树干,她的视线跟不上两人的速度,因此直到闻到血腥味,她才发现两人给对方造成不少的伤口。
护在殷筝身前的两个长夜军看了看对方,面露迟疑,不确定是否要继续听从闻泽的话,若是听了,闻泽怕是会不停受伤下去,可若不听,便违背了长夜军的规矩。
殷筝就没他们这么纠结,相反她很羡慕闻泽,如果自己也有这么厉害的武功,是不是也能像闻泽一样,亲自同卫十砚交手,然后亲手……杀了他。
卫十砚拼尽全力的同时,也在想办法从忘音寺逃出去,既然事情已经暴露,他决定逃回黔北,以他对黔北的掌控,他大可以在黔北自立。
卫十砚看出了闻泽不惜两败俱伤也要亲手杀他的疯狂,于是故意卖出破绽。
果然软剑剑锋弯曲,直取他咽喉,他的刀也砍向了闻泽的脖颈,这时两支快箭破空袭来,分别将剑锋与刀锋打偏。
殷筝身前的长夜军立刻提高了警惕,但紧接着又是三箭,一箭逼退闻泽,一箭掩护另一箭,狠狠扎入了卫十砚持刀的手背。
五箭下来,暗中藏匿的长夜军找到了放冷箭的人的位置,闻泽也再度持剑袭向卫十砚,没了武器还被弄伤右手的卫十砚很快就落了下风,但每次闻泽要取他性命,就会有箭矢飞射而来阻止他。
但那箭又不曾伤到闻泽,反而一次又一次落在卫十砚身上,扎入那些个不会让人立刻死去的位置,一箭接一箭,准得令人发指。
水平相当的厮杀变成了单方面的凌虐,被利用来牵扯卫十砚的闻泽咬牙切齿,恨不得先去把放冷箭的那人杀了。
江易猴子似的爬上树,爬到最高的位置,眺目远望,在忘音寺的藏经楼上,看到了那持弓放箭之人。
高处的风吹起了他的衣摆和长发,发丝扬起又落下,既像山间的飞瀑,又像昂贵的银色丝绸,泛着冰冷的光泽。
那人察觉到江易的视线,朝江易投来短暂的一眼,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卫十砚身上。
却不知江易被这一眼看得寒毛直立,立马下树躲在殷筝身后小声道:“是那个白头发的人。”
殷筝就认识一个白发的——国师。
粘稠的鲜血留了满地,原本威武不凡的卫十砚被扎成刺猬趴在地上,一息尚存。
边上的闻泽也收了手,倒不是心软,而是每次他要了结卫十砚,都会有箭矢冷不丁冒出来将他的软剑打偏。
摆明了放冷箭那人和他不一样,他想要杀了卫十砚,对方却想要留卫十砚性命,慢慢折磨。
闻泽气疯了,要不是他不放心把殷筝留在这里,他绝对要去把射箭之人抓出来。
匍匐在地卫十砚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失血过多令他渐渐意识模糊,他抬头看向殷筝所在的方向,将殷筝当成了安武,拖着无法站起来身躯,朝她爬来——
“怀、怀恩……”
殷筝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接着,她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从那两个长夜军身后冲出来,并夺走了其中一个长夜军手里的佩刀。
被夺刀的长夜军条件反射地要将刀柄握紧,可殷筝不知道做了什么,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的手腕,几乎要被折断的剧痛让长夜军松了手,长刀也落到了殷筝手上。
殷筝几步冲到卫十砚面前,并借着自己冲出来的力道,将刀对中了卫十砚的后心……
噗嗤一声,刀尖没入皮肉,卫十砚彻底趴倒在地,鲜血从他口中不停涌出,染红地面。
藏经楼上,国师放下弓箭,在呼啸的大风中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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