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谈遇不在的那段时间,余彤偶尔会生出一些想要逃离的念头。大的玉兰花开了又落,年复一年,宿舍楼前的香樟小路是情侣最亲睐之处,而北京的街头日渐喧嚷。
余彤的生活总是教室图书馆寝室三点一线,周末就回外婆家,偶尔赴约出去逛街游玩那一定是顶要好的朋友,其余的那些纷扰被她一律隔绝在外,可越是这样,回忆就越是如影随形。
离开这里吧,她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于是大二那年暑假,她远赴西部支教。临行前回了一趟高中母校。
不知道是谁说过,如果你要感受物是人非,那么学校绝对是最好的去处。当时是傍晚,初秋的夕阳有一股旷远辽阔的意境,从教学楼大厅到南校门,学生们熙攘着往外涌去。
余彤坐在小餐馆里点了几根烤串,听旁边那桌的两个女生大声抱怨着月考题目太难,一个说数学最后大题根本无从下笔,一个说物理选择题都是蒙的,转头却又笑闹着调侃起班里的那些小八卦。
年少的快乐和烦恼总是相似,高三的日子仔细回想起来其实没有那么枯燥,下了晚自习会偷偷跑来买烤串,配上冰可乐,谈遇偶尔阻止,大多数时候会和何均铭他们一起要瓶啤酒,几个人笑闹着,理想和那些朦胧的情愫碰撞在一起,一切都刚刚好。
这家店的辣粉罐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豪迈,余彤一个不留神加的有点多,看着红彤彤的一片她有些欲哭无泪,又想若是往常还能一股脑塞给谈遇解决。
余彤以为过了几个月,她已经能在生活和谈遇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而此刻旧日的回忆纷沓而来,就像是在脑子里安了一个硬盘,输入谈遇名字,一切都还是清晰如昨。
余彤有些忿忿的想谈遇这个混账,就这样赖着不走了。结了账她又拿了一瓶冰可乐,这坏习惯还是沈双双那儿学到的,用她的话说余彤刚转学那会跟个只喝露水的仙女一样,身上一点烟火气都没有,还是她言传声教才把人拉回了人间。
顺着晚自习的人流进的学校,保安没拦,金色的夕阳照在教学楼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余彤漫无目的的走着,最后停在高三公告栏前。
玻璃橱窗里赫然放着谈遇的照片,头发半长不短的,拍的时候大概也是黄昏,身后是刻着校训的大石头,阳光把他的眉眼晕染开来,平添三分柔情。
嚯,倒是忘了,他也是风云人物。
余彤盯着照片看了良久,橱窗的玻璃上有一点污垢,她忍不住拿手轻轻拭去。上课铃已经响过了,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她拿出手机,对着橱窗认真的拍了两张照片,刚站直身子就听到身后有人不确定的喊道:“余彤?”
关楠手里拿着一沓卷子,像是要去上课,她笑的和蔼,走近后对着橱窗扬了扬下巴道:“本来你也该在那。”
她闲话家常一般,不像是多年未见,余彤一下子放松下来,细想这句话却又觉得心酸,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落寞,抬头笑道:“老师。”
她去了姓,叫的有些郑重,像是某种仪式一般。
关楠笑了笑指了指楼梯:“陪我去趟教室吧。”
余彤发现自己竟然无比的怀念这个地方,大概母校就是不管你走的有多远,离开有多久,回头看,校门还是那个校门,老师还是那些老师,读书声朗朗依旧。
教室里关楠一边发卷子一边说着等会自习,繁重的课业里自习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有学生调皮的指着余彤问那是谁。
“你们经常说的余彤学姐。”关楠这么答。
“诶。”教室里明显躁动起来,有几个声音问:“那谈遇学长呢?”
余彤斜倚着靠在阳台上,闻言打了个机灵,等关楠出了教室还是忍不住问:“他们怎么......”
关楠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
不等她答又继续道:“那年你没参加完高考在年级里震动还是很大的,当时传什么的都有,谈遇和宋怀信还大庭广众打了一架,等填志愿的时候又说谈遇是为你选的A大医学院,这些我也是后来才听闻的,只是到了你们学弟学妹那里,版本就更多了些。”
余彤听完有些怅然,心想这样子出名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他的光。
“你呀,还不知道,前年年级主任听说你考进了A大,还问起过你和谈遇怎么样了。”关楠笑着揶揄道。
余彤张了张嘴,想问是那个抓早恋抓的最严格的小老头吗?
关楠看出她心中所想,长长的舒了口气道:“老师也是一样,为人父为人母,有时候看到你们互相喜欢都会觉得特别美好,就是担心你们耽误前途走错了方向。教书育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而为人师表这四个字太沉重,足以让人一生都不得自由。”
余彤听完若有所思,忍不住想当时若是早一些在一起,现在又会怎么样。又觉得这样的假设实在有些荒唐,于是晃了晃头,尽量把谈遇从脑海里甩开。
那晚回去已经很晚,校门口遇到关楠的学生,见了余彤很兴奋的喊余学姐。
余彤回头应了,盛情难却之下被拉到一个烧烤摊上,余彤威胁说不按时回家回头和你们关老师说。
那些人嘻嘻哈哈的讨饶,为了喝百事还是喝可口可乐而争执,男女之间的小暧昧也变得格外坦荡起来,过了一会还是有人问:“谈学长呢。”
“他啊。”余彤喝了一口可乐,笑了一下道:“他入伍了。”
“啊?”其中一个女生很失望的样子,急急的问:“那你呢?”
余彤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很平淡的笑了笑,“我等他。”
(2)
后来余彤和谈遇的婚礼,关楠特意赶了过来,调侃道:“现在好了,你们这是要成你们学弟学妹的理想教材了,以后这群孩子啊,是越来越难管了。”
余彤听完“嘶”了一声,“您可不能冤枉我。”她指了指一旁和何均铭他们笑闹的谈遇,“我们那会可没有早恋。”
“我看你们是没有早恋胜似早恋。”关楠说的颇有哲理,又道:“多拿点喜糖,我带去给你们学弟学妹。”
晚上宾客散尽,一众好友都还没走,说起高中的那段日子又多要了两瓶酒。
余彤喝了两口有些微醺,回家后撑着下巴颇有些得意的对谈遇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在高中还算有名的。”
她说着去摸谈遇的寸头,咯咯笑着说有些刺人,又捧着谈遇的脸傻傻的问:“你还记得你高中时候什么样么。”
谈遇从来就不爱拍照片,这会哪记得什么,给余彤倒了杯水塞到她手里,看着她乖乖喝了两口才道:“你要是问我你高中时候什么样我还记得。”
“什么样?”余彤问。
谈遇微微隔远了些去打量余彤,半晌后笑道:“没现在这么傻气。”
余彤闻言反应了两秒,抬头去瞪他。谈遇仍旧是笑,话里带了些回忆的怅然,接着道:“那时候跟个刺猬一样。”
“头发也比现在长。”他说着拿手去比划余彤柔顺的搭在肩膀处的发梢,“那会你往后靠的话,头发有一长截在何均铭桌子上。”
谈遇伸手揉了揉余彤的头顶,想起那时候经常让何均铭把桌上的书理掉,而他偶尔会把那截头发轻轻握在手里,又生怕她发现。
“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啊。”谈遇拖长了尾音,往后靠在沙发上,眉眼间都是笑意,“多着呢。”
余彤不服气,从茶几上够过手机翻出当年在橱窗里拍的照片放到谈遇眼前,得意的晃了晃,嘴里道:“你当时这头发其实可难看了,半长不短的,一点笑意都没有。”
谈遇放大了照片仔细端详,“还是高考完被年级主任拉去拍的,那小老头当时非要我笑一个。”他摇摇头,“我当时哪儿笑的出来。”
余彤想起那段日子一时间也有些惆怅,谈遇有意转开话题,故意问:“主任他已经退休了吧。”
余彤“嗯”了一声,“去年退休的,跟着他儿子去了温哥华,说住不惯又回来了,前段时间师母病逝,就在我们医院,我还见过他。”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余彤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瞧了一会儿,突然侧头问谈遇:“你说,我要不要把头发留长。”她在腰上比划了一下,“留到这儿?”
谈遇伸手帮他理了理发梢,笑了一下说不用,这样正正好。
“再长一点也行吧。”他补充。
余彤疑惑的看过去,听他又道:“太长了容易压到。”
至于是什么时候容易压到,他眼里的揶揄和暧昧容不得人不多想,余彤不自觉已经脸红,顺手拿起手边的抱枕扔过去,嘴里骂道:“流氓!”
谈遇躲都没躲,把人捉到怀里,凑到耳边问:“怎么个流氓法。”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垂边,余彤敏感轻颤,小声抱怨道:“谈遇你以前不这样。”
谈遇哭笑不得,把头搁在余彤肩膀上,摩挲着问:“那我以前什么样?”
余彤不欲和他争辩,他却一本正经道:“那看来是我以前装的太好了,现在让你见识一下真面目。”
说着把人抱起来往卧室走,余彤晃着小腿哪里挣脱的开,只能瞪他解气。
“留点力气,乖。”他越发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番外安排上啦,依旧是每晚九点,不见不散
晚安,笔芯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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