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玫瑰(3)
结婚一年,孟惟悉很少回沈家。一是工作繁忙,二是沈沁自己也不太回来。她与家里关系似乎并不亲近,孟惟悉只当是性格使然。加之也听说沈家的复杂关系,这便也是情理之中了。
不多久,沈父也到家。这第一句招呼没对满堂亲戚,而是与孟惟悉相谈甚欢。这个贤婿可比这一屋子人重要得多。孟惟悉倒也礼貌尊敬,对沈父抬足面子。
白姝丽让家里阿姨做了一桌佳肴,孟惟悉自然坐沈父身边,而后按照长幼顺序依次落座。白志刚坐沈父左手旁,他旁边的位置空着,该是沈沁的。
沈沁站在原地,脚步迟迟不动。
白姝丽催促:“沁沁,坐啊。”
白志刚转过头,对她笑:“沁沁该是不认识我了。”
“哪能不认识。”白姝丽说:“她初二在C市一中上的学,寄宿。但暑假要补课,就住在了我二哥家。沁沁就是安静胆小的性子,其实懂事的很。”
耳边如蚊翅嗡嗡拍响,沈沁微微低头,不吭一声。
“没事儿,您坐吧,她坐我身边就好。”
孟惟悉起身走来,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把人带到座位旁。
他能明显感觉到沈沁在害怕,在逃避,他不问,只更用力地在桌下握住她的手。
小尴尬转瞬即逝,席间又恢复畅聊。
几个小的偷偷瞄孟惟悉,只听说过沈沁的丈夫英俊多金,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本尊,成熟男人的魅力简直太易上头。
有这么个乘龙快婿,沈父言语间颇多自豪。孟惟悉也懂成全长辈脸面,状若无意地提及南郊东区的市建工程,一下子说到沈父的心坎。
“那是块好地,流程简单,利润丰厚,那么多大公司竞争的好项目。”沈父不由感慨。
孟惟悉语气轻描淡写,“既然您都这样夸赞,那自己做不是更好?”
沈父摇摇头,“哪儿有那么容易。”
孟惟悉笑容淡淡,“我在,它就容易。”
随即,他拨了一通电话,寥寥数语后便挂断。没过几分钟,沈父也来了电话。他一听,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那个项目,是他的了。
孟惟悉这一出手,实在风骚霸气。
在座的长辈好生羡慕,几个同龄的姊妹更是向往。这时,沈娉忽地站起身,笑意盈盈地对孟惟悉说:“姐夫,我来给你倒酒。”
沈娉今天穿了一条颜色鲜艳的长裙,胸口设计小有心计,稍稍弯腰,一层薄纱下的曲线隐约可见。
这是白姝丽的小女儿,是沈沁最小的一个妹妹。
还未等她走近,孟惟悉笑意淡了些,不轻不重地说:“放下吧,让你姐姐来。”
沈娉端着酒瓶,显然不太想放弃。
僵持之际,白姝丽站出来解围,她拿过女儿手中的酒瓶,笑着打圆场,“干脆都少喝点,你姐夫明天还要上班儿呢。”
“姐夫”两个字,她咬字特别重。
整场饭局下来,气氛尚算融洽,沈沁吃得少,话也少。这些姊妹都是白姝丽那边的,谈不上多亲热。孟惟悉自然看出了她兴致不高,只当是还在生他的气。
虾上桌,孟惟悉给她剥干净,小声说:“你爱吃的。”
沈沁侧头看他一眼,在他专注的眼神里,周身渐渐回了暖。
这么多亲戚来北京,肯定要个住的地方。孟惟悉一个电话下去,秘书就安排好了酒店。白姝丽喜不自胜,孟惟悉态度温淡,只说是该做的。
安顿好后,白姝丽返回家中,进门就对沈娉一顿臭骂:“吃饭的时候你搞什么?!那是你姐夫,你想干吗?!”
沈娉不以为意,表情傲气,“原本去相亲的应该是我,要不是沈沁,现在和他……”
“你住口!”白姝丽压低声音怒骂:“想被你爸爸听见是吧?这种话你以后别说了!”
骂归骂,白姝丽也觉得这等好事儿被沈沁捡了去,实在郁闷。而一旁的沈娉也是自有心思。她琢磨着,吃饭的时候沈沁和孟惟悉关系依旧要好。难不成,寄给沈沁的那些照片没起作用?
——
到家,孟惟悉洗完澡出来,看见沈沁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她身材纤细,已换了家居服,长发顺在肩膀,讲话时的声音轻轻柔柔。
外面是霓虹,里边儿是佳人。沈沁像月夜的一抹淡淡水彩,让人赏心悦目。孟惟悉赤着脚,上身线条紧实,腰胯间敷衍地系了一条浴巾。
他走过去,从背后拥住沈沁,炽热的唇蜻蜓点水而过,沈沁只觉侧颈的皮肤汗毛全都起立。
孟惟悉对男女之欢格外投入,贴身之紧密,蹭落了浴巾,沈沁感知身后不一样的触感,那是男人的言不由衷。每每鱼水之欢,她都配合,不谈矫情,自己亦乐在其中。
正准备好迎接燎原之势时,孟惟悉却按下暂停。
沈沁朦胧不解,孟惟悉贴着她的耳朵问:“是不是收到过照片?”
沈沁身体微颤,不好奇他是从何得知,只惊叹他这镇定自若的语气,不知是无惧她的感受,还是真心诚实。
孟惟悉说:“上周六晚上,我和傅君在酒吧喝酒。地方他找的,我导航过去根本没在意。我喝得多了点,胃不舒服,在路边吐了好久。”
顿了下,他心有余悸,“垃圾桶真的很臭。”
沈沁低眉垂眸,嘴角微微上扬。
“沁沁。”孟惟悉拨她的肩,两人面对面,眼对眼。他说:“我买醉,但不是为了别人。”
他像一个跃跃欲试的探路者,披荆斩棘的刀已伸到了最难的障碍处。
沈沁并不激动,依旧目光沉静。
孟惟悉带着薄薄笑意,“多少年的事儿了,都过去了。那姑娘已经嫁人生子,孩子都上小学了。我要真走不出去,何苦还等到现在在这儿暗自神伤?”
他低下头,轻轻抵住她额头,声音像被暖酒泡过,“沁沁,我不是那样的人。”
孟惟悉骨子里传统,对家庭,对妻子,对孩子,一定是足够的用心和照顾。他既已结婚,原则底线就是彼此忠诚。他年轻时候爱过的姑娘,终是有缘无分。走出来了,就是放下了,哪有那么多追忆似水流年。
他希望那个姑娘过得好,仅此而已。
沈沁闻见他身上的沐浴清香,耳畔是爱的箴言,不知为何,她眼睛忽地发酸。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在心门探迈,她曾说要守好自己的心,可如今,这件无坚不摧的铠甲,好像已在慢慢失效了。
她心中酸涩,下意识地主动抱住孟惟悉。
孟惟悉自然欢喜,打横将人公主抱,这才是今夜燎原的开始。
两人重归于好,孟惟悉一直认为,他与沈沁之间称不上爱意汹涌,但于细腻之中见温情,是最舒服的那一种。他对沈沁用心,哪怕偶尔会恍然,妻子对他,似乎并不像自己这样在意。
是,孟惟悉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宋彦城笑他是多心,说见过沈沁几次,是个聪明的女孩儿,能娶她做老婆,老男人该知足。孟惟悉呛他是黎枝满世界飞,让他独守空房心理变态了。
宋彦城最后都会使出杀手锏,翘着二郎腿,语气洋洋得意,“小月牙都上幼儿园了,你再不抓紧,你的孩子以后就要叫你爷爷了。”
——孟惟悉去小学给孩子开家长会,小朋友们礼貌问:“请问你是孟xx的爷爷吗?爷爷好!”
细思极恐。
孟惟悉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情绪瞬间低潮。
宋彦城想来奇怪,问:“你媳妇儿大学的专业就是刺绣有关的?”
“不是。”孟惟悉说:“北外西语系毕业的。”
“那怎么忽然改行做刺绣了?”
“她的兴趣。”孟惟悉说。
从海市办完事回京,司机在机场接到人,孟惟悉问:“夫人在家?”
“不在,应该是在绣庄。”
孟惟悉沉思片刻,往家里去了个电话,家中阿姨说:“夫人的朋友下午来接她,一块去外面吃饭了。”
城市的冬夜总是来得迫不及待,夜幕跟绸布似的,一扯就变了颜色。
下机场高速时,孟惟悉给沈沁打了个电话。
沈沁心情还不错,主动邀约问:“你要不要来玩?就在后海这边。”
其实从这去后海不算近,但孟惟悉还是欣然,“好。”
沈沁很快发来地址,还发来一个爱心表情包。孟惟悉不自觉笑起来,冬夜寒风也成了春风,他吩咐司机说:“前边儿调头。”
今天是筱筱约吃牛排,沈沁刚好在绣庄里,顺便把青青也捎带上。三个女生年龄相仿,多年感情也能玩到一起。沈沁在她们面前,才露出几分轻松俏皮。
这家清吧是筱筱一熟人开的,地儿大,客人多,老板特意安排了单独一桌给她们。孟惟悉到的时候,沈沁正和筱筱有说有笑,三个人玩骰子,没个规矩,怡然自得。
筱筱连赢三把,拿着果酒让沈沁喝,青青在旁哈哈大笑。
沈沁不服输,酒喝完后衣袖一撩,“再来再来。”
孟惟悉就是这时走来的,挨着沙发扶手一坐,一只手揽着她的肩,拿过骰子说:“都把我老婆欺负成什么样了。这局我来。”
筱筱惊呼,“那我们哪还有赢的机会啊!”
孟惟悉笑,“哪有一直赢的道理。”说完,他故意压低声音,“让让沁沁,今晚我买单。”
筱筱和青青倒喝彩,“拒绝吃狗粮!”
沈沁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往里边坐了坐,给孟惟悉让出半边位置。孟惟悉嫌地儿小,直接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清吧灯光虽低亮,但人来人往总是不好意思。
台上驻唱歌手念到名字,“下一首歌,是沈小姐的。您朋友帮你点的哦。”
沈沁一愣,筱筱笑嘻嘻的来拖她,“好久没听沁沁唱歌了。”又对孟惟悉说:“你还没听过她唱歌吧,可好听了。”
孟惟悉怔然,问:“你还会唱歌啊。”
筱筱给朋友抬面子,“当然啦,她大学时候偶尔会去兼职当驻唱,场地那晚的生意就是最好的。”
话到这份上了,沈沁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她大大方方上台,跟乐队老师低声了几句,然后微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沈沁坐在高脚椅上,叠着腿,拿着话筒一派悠然的模样。她眉间从容,应是对这些了如指掌。
音乐起,舒缓的钢琴声入耳。
沈沁一开口,酒吧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大家纷纷投目台上,约莫是见沈沁漂亮,还有拿出手机拍摄的。
沈沁的嗓子很清透,唱起情歌来温柔婉转,这首歌她太熟悉,甚至不用看提词器。她的脚尖随节奏轻摆,驼色羊绒衫勾勒出曼妙身材。
孟惟悉沉浸其中,沈沁也有意识的,每每唱到那一句,都会与他眼神交汇——
[与其让你在我怀中枯萎,宁愿你犯错后悔。]
她的尾音像细密的箭,穿透孟惟悉的心。
而也就是这一刻,孟惟悉有了定论,关于那一晚的坦白与谈心:
其实沈沁并没有相信。
这一晚到家,沈沁竟变得主动,门一关,她就转身搂紧孟惟悉的脖颈,脸贴在他怀里不愿起来。孟惟悉享受这一刻的温存,变得格外绅士多情。沈沁的吻急急找主人,孟惟悉架不住热情,低声笑道:“醉猫,让我洗个澡。”
家里没开灯,借着窗外的霓虹光影,沈沁的双眸如剪水,直勾勾地望着他。
孟惟悉沉默两秒,接了她这一招。他不再犹豫让步,也不讲温柔手软。男人的大掌覆上她的衣襟,然后用力一撕,布料的破碎声将这一夜的序幕拉起。
孟惟悉在男欢女爱这件事上别有天赋,他擅长当领导者,也能精准探求爱人身上每一个敏感点。他是那把钥匙,是吹热冰山的那一缕春风,是在她生命中横行霸道的那个男人。
沈沁恍惚之间,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沁沁,我们生个孩子吧。”
还有三个字,她没听清,亦或是不敢相信。
快乐恰好同时造访,沈沁脑子一片眩晕,而后被冲撞四散成粉末。等她意识稍稍拉回了些,眼前仿佛是五光十色的极乐园。
虽什么都没说,但这一晚后,两人的关系微妙地转变。
那天孟惟悉应酬喝多了酒,秘书助理两边架着他,他不配合,一口一句“要我老婆来接我,我要我老婆。”
同行的女员工哪见过总裁这般失态,西装革履地闹脾气,又欲又诱人。
不敢忤逆,秘书只得电话打给沈沁。
沈沁还在绣庄,一听,立刻放下手中活,借了青青的车就往公馆开。
过去半小时,这边,孟惟悉不肯去公馆里面,一干高层老总就这么陪着太|子爷搁这儿吹冷风。沈沁开着小polo到的时候,下车脸都是红的。
她忙不迭地道歉,看着醉了的孟惟悉,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回事儿啊,喝这么多。”
孟惟悉醉眼观星,歪着头冲她笑。
沈沁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道:“傻子呀。”
一旁的高管们那也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佬,这会面面相觑。张一杰见怪不怪,笑着说:“一物降一物。”
沈沁的脸更红了。
孟惟悉坐在台阶上,伸手就往她身上搂,不似酒疯胜似发疯,一开口,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老婆,你别丢下我。”
众人目光惊疑,呀,少东家这是被.家暴了?
沈沁只觉得自己是从枪林弹雨中过,恨不得将这臭男人给丢去水里醒醒酒。孟惟悉似是知晓她的羞怯,愈发变本加厉地使坏。
他往沈沁怀里钻,搂住她的腰不撒手,下巴磕在她起伏的绵软上,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
沈沁推不开,只得来软的,好言说:“我不丢下你,你起来好不好?”
孟惟悉把脸埋在她胸口,鼻子嗅了嗅。
沈沁脸像被烧着,揉了揉他后脑勺,“孟惟悉。”
孟惟悉遂又抬头,多情的眉眼泛滥涟漪,“没叫对。”
说完,他抱着她的力气又故意大了几分。
沈沁背脊冒汗,整个人像是虚浮于空气中,好似一百双眼睛都在助焰火高燃。她大气不敢喘,低声哄:
“孟孟。”
孟惟悉像个贪得无厌的浪荡子,一脸我不满意的骄矜神情。
今日共饭局的都是他心腹,自然不会非议太多。也不知他是真醒还是假醉,看着胡搅难缠,实则心里有谱。沈沁察觉猫腻,目光又恢复几成往日的清冷淡然。
她静静审度孟惟悉,然后眼睫眨了眨,遂他心愿地叫了一声:“老公。”
起风了,一瞬吹散男人眼中醉意,幻化成电光火石。积蓄已久的抓心挠肺,通通被抚平。
孟惟悉笑起来,像一个终于讨着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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