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想要走过来给季末斟酒,影毅看了她一眼,默默拿起酒壶,琴音不够让人动心,那么在影毅眼中,这就不美。
这食物中应该是没毒,最开始的接近,她不会明目张胆。她还没跟季回接触,那么接触的契机是什么?
影毅将酒杯放在到季末面前的桌上,慢慢斟酒,眼帘低垂,不去看主子沉浸在音乐里的表情。
季末有些享受地半阖起眼帘,眸色深处却一片清明,然后默默想,何处适合他和影毅去生活,南江吧,听说南江的尽头,风景极美,影毅会喜欢那里吗?
季末的唇角微勾,温柔的弧度。
林梦柔的双手按住琴弦,抬头看向季末,季末静了会儿,抬起眼帘,他的眼里还残留着温柔的余韵,让人心神动摇。
林梦柔的脸色红起来,目光看向季末,专注而羞涩:“季公子,可还入耳?”
“动听至极,我都沉浸进去了。”季末抬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过奖了。”徐晓萱笑道。
她也没冷落影毅,看来是清楚,影毅是季末很信任的人:“影侍卫,拙技献丑了。”
季末是真正想听的人,影毅只是顺带着,影毅对这琴音无感,影毅不太喜欢她,她也是看得出来,但是明明是个下人,却毫不掩饰对客人的不喜,季末还真是纵容他,等她成了府里的女主人,一定好好收拾他,让他知道,奴才就是奴才,奴大欺主是要付出代价的!
“影毅是粗人,分不清什么高低,姑娘的琴音应该是不错的,主子看起来喜欢就好。”影毅说道。
“这琴音之中的感情却是能够传递的,若是听着开心,能够体会到曲目的感情,自然就是喜欢,若是听着不开心,不能体会感情,就是不喜欢。”季末缓缓道。
季末没有接着问影毅是否喜欢这琴音,只是和徐晓萱开始聊起了琴,还有那些著名的琴曲,从没看主子涉及过这些东西,却仿佛无所不知。
徐晓萱和季末聊得十分投机,只要季末想要接近一个人,他永远都不会失败,因为这是一场较量,他把自己伪装成那个人想要的样子,然后让那个人心甘情愿跑到自己的圈套里来。
只有面对影毅,他才会纠结恐惧,不知道用什么面目去接近他,不知道该让他看见自己的哪一面,害怕自己不够好,害怕自己不够让他动心,害怕逼得太紧,让他更远,影毅固执,季末未尝肯妥协。
期间季末和徐晓萱的对话,天南海北地展开,季末牵引着她,谈论和说出自己知道的,季末就会借此展开话题。两人似乎有说不尽的话要说,徐晓萱本来就对季末有好感,现在两人如此投机,更是欢喜得紧,目光已经不是装出来的柔情似水。
若是真能嫁给他,他现在在皇帝面前炙手可热,自己家族也不愁前途,高官厚禄,自己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有温柔俊美的夫君常伴于身侧,天下不会有比自己更幸福的女子了。
徐晓萱想想,更加温柔贤惠,给季末又斟了一杯酒,葱白的玉指,指尖红润,平添诱惑。
酒水缓缓斟满酒杯,季末接过酒,徐晓萱似乎要再弹一曲,又问道季末:“季公子对琴音十分有见解,可会抚琴,可否抚琴一曲让我一饱耳福。”
季末摇摇头:“我不太擅长。”
徐晓萱一想,确实人无完人,就不再强求,影毅却愣了一下,主子不是不会弹琴,他记得他曾在自己面前抚琴一曲,那是前世,那首曲子他不知道叫什么,却能感受到弹奏者的一种渴望和心动,总归是很动听的曲子,比起徐晓萱来,天上地下。
影毅想,或许很长时间没有抚琴,主子没有把握了吧,所以没有选择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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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毅,把琴拿来吧。”季末席地而坐,嫩绿的草,白衣还有微风。
郊外的风景清净而美丽,季末今日突然说想来郊外踏青,徐晓萱原是想跟来的,季末对她说,今日来探探路,明日带她来,徐晓萱欢喜地应了。
但是主子却没有探路,这一片主子很熟,不需要探路,他只是寻了一处很美的地方,抬头向着影毅笑:“影毅,不要站着了,我弹琴一曲给你听。”
影毅点点头,他不懂琴音,但是主子干什么都很厉害,一定是很动听的曲子。
影毅坐在了主子对面,看着主子垂下头来,风扬起他如墨的青丝,雪白的衣摆,沉静安然,仿若谪仙,修长的食指在琴弦上舞动起来。
琴音缓缓流泻出来,渴望而缠绵,主子不曾抬头,却已经可以想象他半阖起的眼帘中,藏着怎样的美景。
风微醺了一切,影毅的手指摩挲着剑柄,冷肃的神情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琴音渐渐收尾,影毅抬头看向季末,季末的手捂住琴弦,轻笑道:“影毅,我听说,在南江的尽头,哪里的环境十分美,有大片的树林,土地广袤,咱们将来可以一起去……”
影毅愣了愣,脑子里还没细想什么已经应了一声:“好。”
有主子的地方,即使死亡之地,也会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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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毅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又退到季末的身后。徐晓萱开始给季末讲起她们那里的风土人情,还有那些有趣的节日,她说得很开心:“季公子这里是赏花会,女子将花朵塞给男子,我们那里却是女子之间进行赛事,只要博得好名次,追求者就会踏破门槛。”
“晓萱,你参加过?”
徐晓萱红着脸点点头:“大家都去了,我也就想去,家里人都不会说什么的,大家都很开心。”
“你一定得了个很好的名次。”季末看向徐晓萱的脸,判断她的情绪,缓缓道。
“是因为运气,我才夺得头名的。”徐晓萱道。
“想来也没有人胜得过你,你的琴弹得这么好。”季末笑道。
徐晓萱摇摇头:“我没有弹琴,我跳了一支舞。”
“一定是很美的舞,不知道何时,季末有幸可以欣赏。”
徐晓萱咬唇:“如果季公子喜欢,晓萱换上舞衣,为公子跳一支,未尝不可。”
季末抬手轻轻抿了一口酒,真是主动啊。
内心平淡无波,面上却勾起笑:“求之不得。”
徐晓萱带婢女回到了她的院子,她娉婷的背影渐渐走远。
季末放下了酒杯,嘴角的笑意淡了淡,显得有些凉。
季末自己抬起酒壶,想给自己再倒一杯。影毅在季末的身后,说道:“主子,喝太多酒伤身。”
季末点点头,却还是倒了一杯,把酒杯递给影毅:“影毅,你不尝尝?味道不错。”
影毅摇摇头:“属下不用。”
季末笑了笑,将酒杯往前递了递:“好酒,影毅喝过酒吗?”
影毅想了想,点点头。
“尝尝,那个味道更好,你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季末端着那杯酒。
影毅接过那杯酒,饮下,辛辣却又清冽,吞下后,有种甘甜的回味。
很好喝,影毅放回酒杯,迷糊的状态下,他把酒当成水,现在却还觉得一股呛人的感觉,他想忍住咳嗽,没忍住,低低咳嗽几声,眼睛里爬上一层水雾。
季末拍拍他的后背:“好点了吗?不能喝,怎么不早说。”
“属下喝过一次。”影毅脸色还有些红,对季末说。
季末似乎知道是哪一次,笑了笑,目光看着影毅的眼睛,突然道:“影毅,我听说,在南江的尽头,哪里的环境十分美,有大片的树林,土地广袤,咱们将来可以一起去……”
影毅颤了颤,眼睛里的水雾给季末一种更多了的错觉。
影毅下意识捂住眼睛,良久缓缓放下,眼睛里又是一片冷峻清明,他应道:“好。”
这一次,咱们一定要一起去。
影毅突然不想呆在这里了,他想起赵遥,就对主子说了说。
季末点点头,准许他离开了,握着影毅喝过酒的那只酒杯,又斟了一杯酒,轻轻摩挲着杯沿,然后一口饮下。
徐晓萱回来之后,跳的舞有多动人,影毅不知道。
赵遥在自己的院子里喝了个烂醉,影毅敲门他也是摇摇晃晃地过来开门。
要倒不倒的样子,影毅身手扶住了他:“赵先生。”
赵遥笑了几声,拍拍影毅的肩膀:“你怎么来了?”
影毅看着赵遥:“先生,如果我们非亲非故,你会愿意为我逆天改命吗?”
赵遥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自然不会,你…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或许…愿意一试。怎么,有什么事,爹妈出事?”
“没有。”影毅摇摇头。
赵遥摇摇晃晃地又去找酒壶:“没事的话,问这个干嘛,这逆天改命的方法多,不过我早就说过,要有代价。”
“就比如,你想要改变自己不小心残疾的双腿,可是你改了之后,可能以后就会失明,或者残了双臂,或者减寿,事情的发展,都是有天意的,不要试图改变它是最好。”
“那为什么有些人不改自己的要改别人的?”影毅感觉一切离自己那么近,可是却找不到出口。
赵遥嗤笑几声:“傻呗,代价要自己付,却改变别人的命运,那被改之人留有记忆,难道还能把自己越混越差?”
他被谁改变了,真言曾问自己世上可有重来,也曾问自己信不信鬼神。
“傻?”影毅有些愣神,握着剑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劝人莫做情痴也,死生相许由人说……”赵遥说了这么一句,摇头晃脑地哼起小调来。
影毅眯起眼睛,也坐在石椅上拿起酒壶,拿起一个杯子,倒酒喝起来,他这样,重来一次,能改变什么呢,他只希望他和主子,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真的能够到那个叫做南江的地方。
季回无法让主子中毒,徐晓萱不再走进主子的心,主子平平安安,就连真言,也可以一直有些傻,不用做出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毒药,然后过着平凡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偏要把这样的机会给自己呢,若是是主子,一定可以让一切更简单吧。
影毅喝了一杯酒,他不能杀掉徐晓萱,主子会生气,他不能妄想,主子会勉强,他不能让主子和他一起离开,主子心里还有恨,他不能说出自己重活一世,因为很多不确定,他不能软弱,不能沉沦,不能问太多,说太多,什么都不能……
他明明不够聪明,却也知道,世上禁锢与束缚很多,要是一步走错,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影毅想起一个不能,就喝一杯酒,一壶酒很快喝完,他又拿起放在桌子下面的酒坛,想要往嘴里灌,赵遥也喝得烂醉,在那里坐着傻乐,给影毅喝彩:“好,好!再来一坛,小二!”
影毅抬起眼,也有些醉了,素来冷峻的神情依旧严肃,可是眸子却很迷蒙湿润,他缓缓扯起嘴角,好像不太擅长这种表情,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错觉:“嗯,再来一坛,小二。”
影毅把那坛酒喝完,有些发撑,四边看了看,向赵遥道:“你怎么…还不去....拿酒,小二?”
赵遥点点头:“客官,我这就去!”
然后赵遥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要去拿酒:“地动了,客官…,还是…先跑吧!”
影毅皱起眉毛,严肃道:“这是...天谴,因为他们....都太坏了!”
“啊?”赵遥傻不愣登地应了一声。
“客官,你别晃,我都.....嗝....”赵遥摸摸头。
影毅站起来,也有些不稳:“地动了....小二.....我先走了!”
“啊,什么?你带我一起走啊...行吗?”赵遥说。
影毅摇摇头:“不行的,我要...去找我家..主子,他的腿不好,我...只能带一个,太多了,灰..不起来.......”
赵遥坐在地上开始哭,影毅转身就摇摇晃晃地去开门,还打了个酒嗝,发觉这地动越发厉害起来,主子不会害怕吧。
季末站在门外,哭笑不得地推开门,他只不过是看完徐晓萱跳舞,回来想问问赵遥一些事,没想到影毅还在,还喝成了醉鬼,他平常可不会这么放纵啊,有什么苦恼的事吗。
影毅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季末,整个人摇摇晃晃,沉声道:“主子...地动了....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季末透过影毅的肩膀以上,看见了赵遥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两个人白痴的对话季末听了个大概,他扶住影毅,然后说道:“你们看,地动是不是好了?”
赵遥抬头,抹了抹眼泪,他是坐在地上,自己不摇晃,影毅被扶住,也不晃了,呆呆地点头。
影毅抬起一只手,揉揉脸,想笑,笑成什么样子不多说:“我家....主子很厉害,他让...地不动了。”
赵遥呆呆点头,吸了吸鼻涕,娃娃脸上让他哭得一塌糊涂。
最后,季末坚决杜止了他们要再干掉一坛的想法,让一个人过来照顾好赵遥,自己半搂半抱着影毅,想把他送回院子。
路上又遇到徐晓萱,徐晓萱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影侍卫怎么醉成这样了?”
“一个当值侍卫,醉成这样,成何体统?”徐晓萱似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然后看了看季末的神色,笑道:“瞧我,季公子和影侍卫关系好,但季公子,您是主子,这样叫别的仆人看见,您以后会不方便,我叫别人来扶吧!”
季末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徐晓萱隐藏在话语中的对影毅的谴责,还有提醒季末太过宽容,以后府里的其他人会不好管制。
季末摇摇头:“不用了,影毅就住在我的旁边院落,可以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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