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和萧瑀的妻子独孤氏是表兄妹关系,亦即是说,独孤氏乃李世民的表姑,而李孝恭和李世民又是堂兄弟,所以此时李孝恭称呼萧瑀一声姑父也不为过,很明显,李孝恭这是在和萧瑀攀亲戚拉关系,同时也是在用另一方式向高不凡示威。
萧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然后便带头进了太守府,彼此落座后又客套了一阵,便一边喝酒,一边天南地北地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均没有触及主题,李孝恭和高不凡数次试探,萧瑀都轻描淡写地回避了。
这时,高不凡将杯中酒饮尽,吟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本王这次进入巴蜀算是深有体会了。”
萧瑀闻言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巴蜀一带四面环山,偏安一隅,只适合养老,自古便有老不出蜀,少不入川之说,委实是此地山高水险,道路难行,老年人一出蜀,只怕再无机会落叶归根了,而少年人正当拼搏之年,闯荡四海,建功立业,最好还是不要来此闭塞的地方虚度光阴,荒废年华。”
萧瑀说完叹了口气,续道:“自大业二年起,萧瑀谪迁巴郡,至今已经十三年矣,近半生光阴皆虚度于此,山高路远,故土难回,只有把相思寄明月,心事诉瑶琴。”
这语气,这辞藻,一听就是多愁善感的老文青了。高不凡心中一动,徐徐吟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萧瑀浑身一震,李孝恭也是惊讶地看着高不凡,暗叫一声好诗,早就听说高长卿此子文武双全,诗才了得,如今看来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侍立在高不凡身后的苗妸目光灼灼,一脸的崇拜,她虽然不会写诗,也不会欣赏,但她懂得看脸色啊,萧瑀和李孝恭的反应如此之大,很明显,齐王这首绝对是传世佳作。
当然是传世佳了,这首可是中唐著名诗人李商隐的经典代表作,流传到一千几百年的后世依旧脍炙人口,不过,李商隐现在还没出生呢,这首《夜雨寄北》自然就成了文抄公高某人的杰作了。
“日前秋雨连绵,本王思绪难宁,念起家中妻儿,一时情难自己,便作了这一首夜雨寄北,让萧大人和李郡王见笑了。”高不凡脸不改色地道。
萧瑀感叹道:“前些年坊间都在传唱齐王的《把酒问月.明月几时有》,当时萧瑀便惊为天人,如今亲耳聆听到齐王的这首《夜雨寄北》,方知齐王果真是诗才冠绝古今,萧瑀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李孝恭也擅长诗书画,此时也禁不住赞叹道:“齐王文武双全,孝恭亦佩服之极。”
萧瑀默念了两遍夜雨寄北全诗,越念便越觉得此诗是为自己量身而作的,竟禁不住涕泪皆下。艺术之所以被称为艺术,正是因为其有令人喜怒哀落的感染力。萧瑀被杨广贬到巴郡十几年,远离故土亲人,此刻读了高不凡这首诗,正是感同身受,倾刻便激发了浓浓的思乡之情,正戳中G点……不对,应该是正戳中泪点。
“不好意思,萧瑀失态了,让二位见笑。”萧瑀取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有点尴尬地道歉道。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无妨,人有七情六欲,萧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忆起故土亲人也是正常了,对了,本王这次入巴蜀,萧太后还特意让本王给萧大人带句好呢。”
此言一出,李孝恭顿面色微变,果然,萧瑀一听萧太后三个字,登时浑身一震,眼泪再次流了出来,激动地颤声道:“家姐……她可还安好?”
萧瑀和萧皇后是亲姐弟,当初南梁背叛隋国,投靠了南陈,后来隋国灭了南陈一统天下,萧皇后被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看中娶为妻,其后萧瑀便和姐姐萧皇后一道进入长安生活,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自是极好的,也难怪高不凡此时一提起萧皇后,萧瑀便会如此激动。
高不凡微笑道:“萧大人不必挂虑,太后如今在高阳宫中居住,过得倒还舒心,就是日夜牵挂着萧大人,盼着与萧大人重聚之日。”
萧瑀闻言更是大恸,姐姐身为皇后,却经历了丧夫亡国之痛,接着又被反贼宇文化及劫持,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一时间,萧瑀倒是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到高阳宫与姐姐相聚了。
李孝恭暗叫不妙,高不凡搬出萧太后来,杀伤力实在太大了,萧瑀只怕要彻底倒向高齐了,连忙轻咳一声道:“齐王殿下,萧太后既然托您向萧大人问句好,难道就没有书信捎带来?”
此言一出,萧瑀也立即意识到不对,目光孤疑地望向高不凡。
高不凡淡定地道:“本来是有的,可惜本王在乘船入蜀的过程中,于白帝城附近遇到地龙翻身,船只被落石砸中倾覆落水,包袱随船沉入江中,书信也因此遗失了。”
李孝恭顿时无言以对,高不凡这理由太他妈的充分了,他无从反驳,因为前不久巴东郡确实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倾塌房屋数以万计,就连巴东郡治的城墙都坍塌了。
萧瑀将信将疑,不过那场地震,巴郡一带也有强烈的震感,从这一点来说,高不凡倒没有说谎,就是不知家姐到底有没有让他捎信了,唯有日后见了家姐的面才能证实了。
其实呢,萧太后根本没有让高不凡捎话,更加没有让他带信给萧瑀,换而言之,高不凡这是在扯谎不打草稿,纯属忽悠,不过,正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把萧瑀忽悠过来,日后即便被拆穿也无所谓了,顶多就是一笑了之,即便史官记上一笔,也只会称赞齐王殿下如何机智。
“那真是太遗憾了。”萧瑀叹了口气,用手帕擦干净眼泪,情绪平复下来,脑袋也恢复了清明,也暗暗震惊于高不凡挑动人心的手段。
李孝恭此时已经感到不妙了,自然不能再让高不凡发挥下去,岔开话题道:“孝恭这次带了些手信来送给姑父姑母,刚才一时间竟忘了。”说完拍了拍手掌。
李孝恭的随从立即提着几提礼盒进来,都是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贵重补品。萧瑀连忙推拒道:“李郡王太客气了,无功不受禄,萧瑀怎能收李郡王如此名贵的东西,还请李郡王带回去。”
李孝恭诚恳地道:“这只是侄儿对姑父姑母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萧瑀却是坚决不收,李孝恭只好无奈地命人提了下去,脸色也变得有点不自然起来。苗妸暗暗好笑,这姓李的想送礼攀关系,可惜萧瑀不受啊,看来还是齐王殿下棋高一着,嘻嘻。
接下三人继续饮宴,不过气氛却没有一开始融洽了,又草草聊了片刻,这场宴饮便结束了,萧瑀把高不凡和李孝恭送出了太守府,临别时又分别送了两人一张请柬,客气道:“下个月初八,凌云寺开寺仪式,齐王和李郡王若得空,不妨赏光凑个热闹吧。”
李孝恭接过请柬打开看了一眼,点头道:“长者相邀,不敢辞,孝恭一定准时前往。”说完看了高不凡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高不凡看着请柬上的十分眼熟的字迹,又闻了闻上面淡淡的香味,面色更加古怪了,轻咳一声道:“敢问这请柬可是出自萧大人之手?”
萧瑀摇头道:“这两份请柬乃慧静师太的高徒云裳居士送给下官的,她让本官转送给有缘人,恰逢齐王和李郡王至此,正好送给二位。”
高不凡心中一动,果然是她,难怪这字迹跟《观云心法》的字迹一样,还有这香味,分明是白云裳身上特有的香味,巧了,竟在此地遇到她,难道这两份请柬是她专门为我和李孝恭留的?
“莫非齐王也认识云裳居士?”萧瑀讶然问道。
高不凡微笑道:“也曾缘悭数面。”
“原来如此。”萧瑀恍然道:“那齐王更要驾临捧场了。”
高不凡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白云裳如邻家姐姐一般的可亲模样,点了点头道:“本王一定前往。”
萧瑀送走了高不凡回到府中,独孤氏已经在厅中等候了,一见丈夫便忍不住问:“夫君可拿定主意了?”
萧瑀叹了口气地道:“李孝恭确是个人物,但跟高长卿比起来还是多有不如啊,此子难怪能称雄中原,不简单。”
独孤氏闻言便知丈夫更倾向于高齐了,轻道:“一切便凭夫君作主吧,对了,妾身刚才在屏风后面偷偷看了一眼,那齐王高长卿竟穿了一身黑衣短打,而妾身那日梦到的也是黑龙,会不会真应在此子身上了?”
萧瑀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当时倒没留意到这个,此时亦不禁惊疑不定起来,犹豫道:“这……恐怕只是巧合吧。”
“阿弥托佛,当日云裳居士说了,让妾身注意沿江东来之人,而且此人肯定会造访太守府,说的不就是齐王高长卿吗?”
独孤氏笃信佛教,此时自然认定了高不凡就是她梦中的那条黑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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