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郁小夏自己都想不到,会在傅盛的房间睡着。
窗帘紧闭,微弱的阳光从缝隙中稍稍透出来。郁小夏揉了揉眼睛,恍惚坐起,头脑似醉酒一般昏沉。
昨晚熬夜太晚,好像到了凌晨两点之后还在和傅盛一起画函数图,再然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衣服还在身上,和衣而睡的。
沙发上趴着一个人,长腿长胳膊全搁在外面,看姿势就觉得睡得很不舒服。屋子里的空调开得有些大,房间略微显得闷。沙发上的人翻了一个身,像是想改变一下僵硬的姿势,盖在肚子上的毛毯滑落。
少年男子半成熟却发育良好的身材显露出来。太热了吗?傅盛竟然没穿上衣睡的。
凹凸有致的腹肌线条匀称完美,白皙紧致的肌肤衬托下的身躯更显得修长有力。他的腰腹线条极其漂亮,配合一张俊美的颜,还有那双让人见了容易着迷的桃花眼。
桃花眼?睁开了?还一直望着她?
“早、早上好。”郁小夏僵硬地打招呼,心虚到腿软。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雷立峰的闷嗓子透过重重的木门隐约传过来:“是我们俩个。”
随意地揉了两下头发,长腿长胳膊从沙发上坐起,半闭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开门。
“先等一下……”郁小夏忙阻止。
后半句已经被开门声湮没,两个厚重的体型夺门而出。
“盛哥,怎么今天起这么晚,不像你风格啊。听说你最近不是拼命小三郎吗?我跟你说,苟富贵……”雷立峰忘情地掰扯感情,踢掉鞋子,赤脚进屋。
赵杰明戳了戳雷立峰,目光直视屋内,递了一个眼神:“还有一个呢。”
“你们好。”郁小夏唇红直白地笑了笑,用尽毕生的勇气。
此刻的小阿娘,衣衫还算得体(相比傅盛已经没有衣衫的状态而言),发型破碎,马尾辫歪着一边,刘海约等于消失,眼圈上的黑晕还清晰可见。
一看就是做了力气活,很累,没休息好的那种。
“打扰了。”
“你们忙。”
两个人拉着扯着,差点没互相绊倒,手里面提着鞋,光脚就向门外退。
“你俩这么早来找我,什么事?”傅盛的声音沉沉地,是严重缺觉,随时都能被激发高度暴躁并难以控制,容易揍人的那种状态。
“找你……”赵杰明说了半句,就被雷立峰截话。
“没事。”雷立峰心肠忽然变得九曲十八弯的:“天大的事情,也得等盛哥忙好。”
“污浊,你俩想什么鬼。”
“没想什么呀。”说着雷立峰从门缝中瞥了一眼凌乱的小姑娘,脸上写的明明是,该想的咱都想了。
傅盛反抽了把雷立峰脑袋:“晚上少看电影,整天瞎几把乱想。真那样,她还能跟你问早上好。”
雷立峰护着脑袋三秒停顿,恍然大悟:“对哦,盛哥的身手,那得半个月怕是翻身都难,哪还能说话的。”
“我去你妈的,滚。”
傅盛烦躁地转身:“自己带门。”
转身,跟小姑娘水灵灵的目光对视。
心里竟然发怵的感觉。
再次转过身冲着房门外喊:“再这么早来找我,又没个屁事,腿都给打断,得半个月怕是翻身都难!”
雷立峰:“(灬灬)”
赵杰明:“?”
兄弟如衣服,女人若手足。
年关将至。
年二十八,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家过年。炮竹,压岁钱,零食,懒觉和团圆=大部分家的春节,却≠郁小夏的。
她想留在工作室,一个人自由自在其实挺好,不用挂念谁有没有关心你。
“东西带好了吗?”傅盛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闷闷地,情绪略显低沉。
“去哪?”
“今天回家,楼下等你。”
年三十,虽然一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饭。可是一点年味都没有,全家冷冰冰的。
傅远怀回来了,这个家的男主人。是个四十上下,神采奕奕的男人,面容英俊,气质非凡,一看就是事业很成功的企业家类型。
只是他把在社会上取得的荣誉感成功地带回了家里。
仅仅两天,郁小夏感到无比压抑。这个男人无论何时,看见你做什么,都会过来评头论足,用他数十年积累的世故与圆滑教你‘人生道理’,让你束手束脚,举步维艰。
团圆饭,傅远怀,江曼丽对面而坐,两个间隔着整个餐桌的距离。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商务汇谈,与一家人的年夜饭半点都沾不上边。
傅盛沉默不语,习惯了傅远怀的强势与装逼,他似觉得连应付都是多余,连声爸都懒得喊,纯把家中两个大人当作空气。
郁小夏战战兢兢地夹在这一家人中间,恨不得能十秒钟吃完一桌子饭,赶快结束。
饭桌上的菜肴可口,周妈准备了整整半个月。
可桌前的四个人都食之无味。
没过多久,傅远怀开始沉不住气:“你看看你,半年了怎么教育儿子的。过年也不知道跟敬他爸一杯酒。”
“未成年,不能喝酒。”冰冷低沉的声线。
傅远怀压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筷子狠狠地甩在傅盛的手背上,暴怒撕破斯文的外裳,像是浑然变了一个人,开始撕破脸训儿子:“你就是这样跟你父亲顶嘴的吗?不肖子。”
“怎么不肖了?你不也是背地里这么说外公的?”傅盛的唇边露出一抹讥笑。
“阿盛!”江曼丽尖叫一声,受不了他堂而皇之的揭露。
“干嘛遮遮掩掩的,你们想离婚想了十年了,就因为财产,股权这么拖着。”傅盛的眼神忽然变得阴鸷,声音沉稳得像一个久居世间,看透了沧桑的灵魂:“拖着就拖着,何苦假装一家人,扮演这种假的不得了的相亲相爱。”
“混账东西!”
隐藏太深的底线早就变得不容触碰,犹如一道陈年已久不能自愈的伤疤,就那么放着还好,一旦揭开,那伤口会溃脓化血,丑陋得连当事人都不能接受。
每个人面前的一小盅鸡汤被傅远怀狠狠甩出,盅碗砸在傅盛的额角,滚烫的汤水顺着他右边太阳穴留下,白皙的脸颊印出深深地一道红印子。
“你疯了吗,傅远怀!”江曼丽激动地尖叫,拿着面巾纸颤抖着擦拭傅盛脸上残余的汤水。
傅远怀的怒气已经被激起,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想不到江老爷子还是不信任他这个外姓女婿,没有来的,多少年压抑的火气瞬间狂暴。
“你寒假不在家老老实实呆在,在外面整什么鬼东西,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无业游民一起做什么!”
“还有你!”傅远怀指着江曼丽:“有钱给他挥霍,都不愿意投资我5%的股份,这个家就是因为有你们两个败类,才会不见日光。”
“你简直是疯子,疯子。”江曼丽声泪俱下:“拿热汤烫儿子,你还是人吗?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留疤了倒好,免得他出去惹事。”
傅盛的唇边划过一丝讥笑。
郁小夏不安地站在一边,眼看着这场口角上升成了动手。
原以为,只有她的家支离破碎。原以为,这间富丽堂皇的别墅包裹下的,是温情。却没想到是更大的冷漠与阴郁。
江曼丽心疼地一边流泪一边给傅盛擦拭:“怎么样?我们去医院吧。”
“你们离婚吧。”傅盛冷冷地看着江曼丽,缓缓地推开她的手,目光有些冰冷,却很执着。
傅远怀拿起西装,准备出门,口里还残余着余怒:“你的那个什么工作室,趁早停,在外面瞎搞,只会给我丢脸。”
“叔叔。”郁小夏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连傅远怀也微微怔住,这个哪里来的姑娘,他也有所耳闻,谈不上意见,也只当她是个小摆设,寄养在家里面的小物件。
这种场合,早该吓到一边躲着不知道做什么了,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
“那个工作室,不是玩笑,不是把戏,更不是丢人现眼。”郁小夏忽然觉得一点也不害怕,语气平静,思路也是异常清晰,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里有我们所有人的梦想。”
马尾辫的小姑娘皮肤白嫩得几乎透明,因惊吓和紧张,整张脸色毫无血色,看起来愈发脆弱。可却背脊挺得笔直,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充满坚定与力量,是一种骨子里的韧劲。
傅远怀一时之间也被怔住,摇了摇,道了一句荒唐极了,转身便走。
外面响起炮竹声,家里却一面狼藉,江曼丽无声地一直哭。
像是要贯穿这整栋小洋房。
傅盛转身上楼,对脸上的烫伤不管不问。
“江姨,怎么办?”郁小夏小声地跟着问。
“她需要好好发泄一次。”
第二天傅远怀和江曼丽就都买机票走了,继续忙他们的工作。年三十的夜饭仿佛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除了傅盛自太阳穴至耳后的那道不深不浅的印子提醒一切的真实,否则,真让人怀疑之前那场爆发都是幻境。
“他们不会离婚的。”
似乎是看得出郁小夏的焦虑,傅盛换了一身运动服,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道。
“要离早就离了,他们就那样。”
“你要去哪?”郁小夏见傅盛的穿着,看起来很不一样。
“外面下雪了。”他拉开客厅的落地窗帘,望着外面一片白茫茫。
一整个夜间,白色覆盖了人间,似乎把所有尘埃都洗净了,但其实仅仅是掩埋。太阳出来的时候,冰雪上泥土的黑色仍旧存在。
但是雪很美,美到让人忘却所有遗憾。
“出去玩雪吧,你会滑冰吗?带你去溜冰场,今天年初一,溜冰会六六大顺,开年大吉。”
“你也信这个?”
“想信就信了呗。”
“可是我不会。”
“我教你。”他带上工具,拉紧外套拉链,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气息。
打开门,站在雪地中,冷气刺激得他高挑的鼻梁微微发红。轻轻呵了口气,热气弥漫。
“最好的冬天,才会有雪。”
如同初见的那天一样,他的眼神清冷地似没有感情,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落寞,疏懒地站在那里,犹如斑斓光芒化成的一位仙。
好像微微被戳到了,郁小夏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话,她低垂了眼眸。
傅盛微微颔首,忽然发现,身边的女孩子,有一双小鹿眼,黑黑大大,明亮柔和。
是一只无意中闯入他生命的小鹿。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完结了,宝贝们。
当然还有番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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