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不呆了,但记忆却停留在了两年前,彼时大周刚顺利攻下北面的晋国,但还没有出兵伐辽,彼时升哥儿才两岁,宋嘉宁刚怀上昭昭不久,与楚王这次发狂关系最深的是,武安郡王还没有因为在乱军中被人拥立而自尽,皇叔秦王更没有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病因两个亲人的无辜憾死而起,也因忘记伤痛而恢复神智正常。
“到底怎么回事?”发现刚刚围在他身边看鱼的漂亮小姑娘竟然是弟弟的女儿,楚王后知后觉地才开始反思当前处境。视线转回来,落到两个虎头虎脑的男娃身上,楚王只觉得眼熟,模样像他的种,可他的升哥儿还不会走呢啊!
“你们……”
“父王!”升哥儿已经懂事了,生病的父王呆呆傻傻的,看他的眼神比弟弟还呆,现在的父王眼睛明亮,还喊三叔老三了,与生病前一样,升哥儿就猜到父王可能变回来了,激动地大声喊道。
楚王下意识地抱着鱼缸往后躲,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儿子?
堂屋冯筝、宋嘉宁听到升哥儿的叫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互视一眼,一块儿走了出来。余光里多了两道人影,楚王扭头,一眼就看到了他消瘦的王妃,楚王大惊,冯筝生完儿子后明明胖了,怎么变得这么憔悴了?
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皱眉,冯筝就知道丈夫记起来了,泪水夺眶而出,捂着嘴站在门前,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狂喜、感激、后怕,各种情绪溢满胸口,再也说不出话。
她哭得那么可怜,楚王一把放下鱼缸,大步朝她走去。宋嘉宁还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本能地从冯筝身旁走到自家王爷身边,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哭什么?怎么瘦成这样了?”楚王向来不拘小节,媳妇哭得这么伤心,楚王也不管弟弟弟妹就在那边看着,停在冯筝面前,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帮她擦泪,弯着腰低着头,声音又轻又温柔。冯筝还是哭,一把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哭得更厉害了,谁也无法体会她这些时日的煎熬。
楚王又着急又心疼,但还是先抱住了媳妇。
“父王……”升哥儿也哭着跑了过来,从后面抱住父王的大长腿,成哥儿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娘亲哥哥都在哭,小家伙哇的一声也哭了,追过来,哥哥抱父王,他就抱娘亲。都哭,昭昭茫然地眨眨眼睛,瞧见娘亲靠到父王肩头也在抹眼睛,小丫头也不干了,摇摇晃晃地跑到父王娘亲中间,抱住父王哭。
两个王妃三个娃都掉泪,楚王如丈二的和尚般,回头问弟弟:“到底怎么回事?”
赵恒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确认道:“大哥可记得,今年是哪年,几月几日。”
楚王满脑袋雾水,没注意弟弟说了五个字,随口报出了年份。
冯筝听了,惊得忘了哭,宋嘉宁也震惊地望向楚王。
赵恒及时报出正确的年份,然后在楚王错愕的注视下,平静解释道:“三月春猎,大哥酗酒,落马伤头,神志不清,忘了前事。”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冯筝一眼。
冯筝自然知道丈夫为何得了狂病,此时一经提醒,便瞬间明白了寿王小叔子的深意。生怕丈夫记起皇叔之死再犯了狂病,冯筝迅速冷静下来,擦擦眼睛,红着眼圈对楚王道:“是啊,王爷出发前我还叮嘱王爷少喝酒,结果……王爷摔了头,不记得三殿下也忘了我们娘仨,呆呆傻傻的……”
说着说着又落了泪。
楚王心疼不已,亲弟弟自然不会骗他,他摔伤了脑袋神志不清,媳妇一边伤心一边照顾他,能不消瘦憔悴吗?
“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你别哭了。”楚王急着先哄媳妇,又想帮她抹泪。
冯筝瞄眼宋嘉宁夫妻的衣角,虽然很想朝失而复得的丈夫撒撒娇,却没有那个厚脸皮,躲开他手,指着底下两个儿子转移话题:“这是升哥儿,这是成哥儿,王爷真不记得了?”
楚王终于想到了儿子,确实不记得长大的升哥儿,但两个儿子都长得像他,楚王只看一眼就知道儿子们都是他的,高兴地不得了,蹲下去,一手抱一个站了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楚王感觉跟做梦似的,好像睡了一觉,突然捡了个儿子。
“父王,想死我了!”升哥儿抱住父王脖子,父王一好,他就又觉得父王是最强壮的男人了,三叔排第二。
“父王,想我!”成哥儿也撒娇,还不高兴地推哥哥,他也要抱父王的脖子。
“都想都想!”楚王稀罕地不得了,一边亲了一下。
“大伯父!”
身后传来女娃娇滴滴甜濡濡的声音,楚王抱着儿子们转身,就见便宜侄女靠在弟弟腿上,有点害羞地望着他:“昭昭想。”
昭昭也想大伯父呢。
那小模样,楚王心都要化了,抱着儿子们蹲下去,没等他喊,昭昭自己跑过来,开心地扑到大伯父怀里。都是自家孩子,而且都是最乖巧可爱的时候,楚王别提多喜欢了,喜欢到忘了弟弟媳妇,继续领着三个孩子去看红鲤鱼了……
冯筝望着丈夫爽朗的笑脸,轻声问小叔子:“三殿下,以后,该怎么办?”
赵恒眉峰微锁,对着兄长嘱咐道:“瞒,全府上下,不得提及……”
武安郡王、秦王两个名讳,赵恒没说出来,但冯筝明白,点头保证道:“好,殿下放心,王府里面我会安排好,只是外面……”
“听父皇的。”赵恒有个打算,但兄长要如何休养,还得父皇做主。
宣德帝早就说过,楚王的病情有什么变化都要第一时间告知他,冯筝、赵恒都不敢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立即就派人进宫去了。宣德帝记得今日是长子的生辰,批完奏折,一个人靠在榻上休息,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长子,若是长子好好的,他不会在意一次小生辰,可长子病了,宣德帝就忍不住惦记。
“皇上,皇上,大殿下好了!”
外间王恩听完小太监的传话,平时稳重再稳重的老太监,这会儿都难掩喜色,小跑着进来报喜,知道皇上肯定爱听。
宣德帝岂止爱听,高兴到差点掉下来,伸着脖子问道:“当真?”
王恩这才交待楚王忘了两年事的情况。
那也值得高兴,宣德帝立即命人准备车驾,兴冲冲出宫去探望儿子了。
宣德帝一来,赵恒、冯筝都各有担忧,怕楚王见到宣德帝后会受刺激,未料楚王看到宣德帝仿佛老了五六岁的样子,误会宣德帝与冯筝一样,是单纯因为担心他才憔悴的,楚王扑通就跪下去了,自责地请罪道:“儿臣不孝,叫父皇劳神了。”
刚刚赵恒带着福公公先一步去接驾,已经向宣德帝解释了具体,因此宣德帝知道,长子是忘了武安郡王、秦王的死才重新敬他的,可宣德帝终究太疼爱这个儿子了,亲眼见过儿子的癫狂,如今儿子好好的,宣德帝便别无所求。
“起来起来,康复就好,你这一落马,岂止是朕一人操心。”亲手将儿子扶了起来。
楚王扫眼妻子与弟弟,惭愧地笑了。
当天晌午,宣德帝留在楚王府为楚王庆生,一张大方桌,宣德帝叫宋嘉宁、冯筝带着孩子都坐过来,没有讲究规矩,有孩子们逗人开心,这一顿用的轻松愉快。饭后,女人孩子们先下去了,宣德帝摸摸胡子,语重心长地对长子道:“你这次的病,先是发狂乱打人,跟着痴呆愚笨……”
“父皇别说了。”楚王咳了咳,不想亲爹再提他的丢人事。
赵恒淡笑。
宣德帝也笑:“没想寒碜你,朕的意思是,你这病变了三次,现在忘了两年,接下来是慢慢记起那两年,还是继续忘或是变成别的样,都难说。任你怎么变,朕与老三都扛得住,你媳妇怕是再也经不起打击。”
楚王收了笑,垂眸掩饰愧疚,是他不好,叫冯筝娘仨担心了。
“所以啊,你先安心养病,什么时候彻底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朝替朕办差。晋国灭了,还有辽国,等你痊愈,朕派你去当伐辽先锋。”宣德帝低声道。
不叫他上朝办事,楚王本来有点不高兴,一听后面父皇竟然要伐辽,楚王噌地来了精神,离座,重重地拍了下胸膛:“儿臣没事了,只要父皇一声令下,儿臣现在就带兵出发!”
魁梧的身体,明亮的眼眸,激昂的斗志,宣德帝看着这样的长子,仿佛又回到当年长子三招打翻辽国勇士那日了。长子精神焕发,宣德帝苍老的心也重新恢复了活力,目光透过儿子,看到了北方被辽国占据的幽云十四州。
“战事非儿戏,朕需要谋划,你且留在王府休养,只要你痊愈,不愁上不了战场。”
“好,儿臣等着!”楚王一口应下。
老子哄儿子,儿子也容易哄,赵恒默默地喝茶,心情却无法轻松,隐瞒兄长终非长久之策,但……脑海里浮现兄长发狂或呆傻的样子,赵恒并不后悔这个决定。
散席后,宣德帝回宫了,赵恒也抱着睡着的女儿,与宋嘉宁一块儿上了马车。
“嫂子好久没笑得那么舒心了。”宋嘉宁靠着他肩膀,轻声闲聊。
赵恒为兄长费心半日,这会儿终于有空陪她,右手抱着女儿,左手揽住她肩,低头亲她眉心:“你的功劳。”如果不是她提议女儿送兄长红鲤鱼,兄长未必会清醒。
宋嘉宁纯粹误打误撞的,可不想居功。
赵恒却坚持赏她,问她想要什么。
宋嘉宁倚着他胸口,谦虚了几次,最后推辞不了,脸就慢慢红了。赵恒越发好奇,边催她说边亲她耳朵,每每都会被她香腮泛红的妩媚撩拨。宋嘉宁呼吸渐重,小手无力地攥着他衣襟,他亲她脖子,宋嘉宁睁开眼睛,面前是他的耳朵。
鬼使神差的,宋嘉宁软软地告诉了他:“我,我想要个成哥儿。”要个大胖小子。
温热的气息,吹得赵恒全身发紧。
李皇后要过升哥儿,现在她要成哥儿,意义却绝不一样,赵恒搂紧她,揉着她手臂道:“好。”
于是当天下午,宋嘉宁自打被寿王抱进内室,一直到天黑,都没能再出来。
翌日早朝,因楚王病愈有望,宣德帝大赦天下,如此隆宠,震惊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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