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曾经在贵州生活过一段时期,那么除了琳琅满目的特色美食和险奇瑰丽的自然风景之外,你对于这个地方最大的感受大概率就是……喧浮。
作为GDP常年垫底的省份,与贵州这边并不高的人均收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边的物价水平和人均消费开支占比绝对能让所有第一次到这里的外省人大吃一惊。
而且与其它欠发达地区不太一样的是,诸如城口那边之所以物价高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交通不便导致的流通受限,客观因素占比比较大;但是在贵州的绝大部分区域,物价的高昂除了物流因素之外,其实更多的是源于风气问题。
嗯……
这么说吧,或许是因为一些历史原因,贵州这边的人普遍好面子,有非常多的一批人,明明兜里就只剩下五十块钱了,但却会在出门后毫不犹豫地花上二十块钱买上一包软ZY,再大手一挥,把剩下的三十块钱买上三盘麻辣田螺,跟那些所谓的刚认识的朋友,坐在街边抽烟打屁一整个晚上。
这种穷大方的情况在各地都有,但是贵州明显更严重,而且其中未必有多少“拓展人脉”的心思在里面,也并不是说贵州人真的就那么义气深重——之所以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出于一种“我想让别人知道我过的很好,哪怕咱俩压根底就不熟”的微妙心理。
换个说法,当下其它地方的攀比行为虽然严重,但攀比对象往往是局限于自己身边的那几个人,而且好歹也有有一个最起码的底线,比如不能严重影响自己的日常生活;
但是在当下贵州,这种攀比的范围已经扩大到村级甚至乡级的程度了——也就是说,只要听到村里面或者乡里面有谁谁谁买了一辆摩托,那么但凡有一丝可能,我哪怕卖血也要买上一辆,然后开到街上去炫耀炫耀。
别以为这话很夸张,但凡你去调一调宝马车在华夏区的销售数据,就会发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贵州宝马车的销量都能挤在前五甚至前三,销量能常年稳压贵州的,也就是魔都和帝都了——对比一下双方的人均GDP水平,你应该能看出一些问题来了(从苹果4S出来后,也是这种现象。)
但是现在是2004年,苹果4S还没出来,而贵州除了那些煤老板以外,没几个人买的起宝马,因此,具体到乡县级,各种类型的消费电器就成了大家用来攀比的道具;
大尺寸液晶电视、双开门冰箱、洗衣机、电脑、手机……但凡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城里人”的高科技产品,都成了率先赚到了一波小钱的村民们追捧和炫耀的对象,甚至有人买了新冰箱后,就这么放在院坝里晒上三天,还美其名曰“散散味”。
因此,和平乡乡街上新扩建的那些商铺中,最引人垂涎三尺的,并不是那些用于餐饮用途的小铺面,而是那个专门规划出来用于售卖各种电器的小家电城。
………………
等到司马鹏和张林来到小院子的时候,一个穿着蓝色布料西装的男人正在那肆无忌惮地喝骂着,而他身后那十多名一看就知道是乡街二流子的小弟,怎么看怎么戳眼睛。
“怎么回事?”做了一早上泥塑菩萨的张林走到人群中,问了问正在跟西装男人对峙的工作人员。
从并不规范的服装上来看,这名工作人员明显是资产管理公司的员工,见到张林这位特派员询问,先是有些不安地瞥了瞥西装男子,然后小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那名西装男子叫宋向前,和平镇上人,两年前铸投商贸开始在和平乡成立办事处的时候,小有头脑的他立马PPP了一家河沙厂,专供附近几个乡的建筑用材,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很是发了笔小财,个人资产绝对能进入乡里的TOP5;
手里有钱之后,宋向前自然不甘心守着一个河沙厂吃一辈子,很快就凭借着细河沙在各类基建工程中的重要性和稀缺性,攀上了市里面的一些关系,并一跃成为不少工程的土石方承包商。
接触过工程的人都知道,对于一些小工程而言,具有浓烈地头蛇属性的土石方承包商是一个谁也不敢招惹的牛逼存在;更何况这是在2004年的贵州,其复杂的宗族关系和独特的社会风气决定了这种土石方承包商远比外省人想象的更加威风——要是一个不高兴,就连工地上的白帽子也是说揍就揍,放别的地方你敢信?
因此又是一年多下来,连续拿了六七个工程土石方合同的宋向前身家暴涨了十倍不止不说,威风也是大大见涨。
原本他威风就威风呗,只要每年的分红按时足量发放,宋向前跟铸投商贸之间其实也没多少交集,这份威风也使不到铸投商贸的身上——而且和平乡的乡街扩建同样指定了宋向前作为土石方承包商,资产管理公司跟他是甲乙方关系,按理来说这份威风就更使不到工作人员的身上了。
但是前段时间不知道是谁在宋向前的耳边吹了点歪风,这货竟然打算把乡街的小家电城全部租下来,然后统一自主进货、自主定价售卖。
这种想法其实可以理解,毕竟在千禧年之初,虽然部分家电行业几轮血战后利润已经大幅下降了,但在商家给出的各种返点补贴及营销费用平摊的政策下,可以两头吃的中间商其实是可以活的很滋润的;
而且行业人都知道,像这种被普通人不屑一顾的县乡级下沉市场,其实才是真正的风水宝地——这边的价格可以卖的更高,当下也不用提供什么足额的保修保换服务;
最关键的是,当下这里可以被当做各种瑕疵品、山寨品的倾销地……用只有大牌家电一半的进货成本卖出大牌家电80%的价格,再加上商家的返点,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其实还有以旧代新、赊销模式下厂家倒闭等种种机会成本,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
但问题是……
这种下沉市场的小型家电城是杨铸“蓄水池”计划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怎么可能由得下面的合作社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况且作为一个平台性企业,铸投商贸太清楚在没有强大的约束力情况下,放由这种县乡级渠道地野蛮生长,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情况——不谈后世,仅谈现在,县乡级各种商店里面卖的“可日可乐”、“雷碧”、“绿前”还少么?
因此,在接到资产管理公司的反馈后,铸投商贸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想都不用想,直接否定了宋向前的申请,并且再一次强调了铸投商贸对于这个小型家电商城的招商策略:
1、入驻的必须是和平乡PPP合作社的企业租户,不能以个人名义租赁。
2、每个铺面卖什么电器、卖什么价格、提供什么样的售后服务,必须由铸投商贸指定分配后,统一进货、统一管理、统一监督。
3、合同一年一签,铸投商贸每年将会根据各个用户的服务态度、服务品质、串货与否、营销配合度、企业分红落实情况等方面进行综合打分,如果评分较低,则会取消其续签资格,重新招商。
这种在大伙眼里很有些霸王条款性质的政策一贴出来后,其实是很有些引起非议的,毕竟对于闲散惯了、且各有不足为外人道矣小心思的村民而言,什么事情都要听铸投商贸的、什么事情都要听从铸投商贸的管理,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只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随着和平乡各种各样P出来的项目逐渐进入正轨,随着有钱人的迅速增多,这个小家电城是铁定赚钱的,因此即便心中再有不满,但冲着钱的面子,过来抢着申请商铺名额的人是一堆接着一堆。
而当初宋向前想要吧小电器城的铺面一网打尽的行为也着实惹了一番众怒,只不过这货现在有钱有势,身后又经常跟着一大批子小弟招摇过市,因此大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但或许是宋向前这一年多来过的太飘了,又或许是铸投商贸这两年的软弱行为给了他一些错觉,觉得这个声名在外的企业不过就是一个软柿子罢了,根本不敢在和平乡这种偏远地区外加土家族和苗族的混居地跟自己这种地头蛇硬刚,因此三番五次商量无果后,竟然就直接带着一票子小弟找上们来,扬言要是不把乡街上的小型家电城包给自己,就要让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知道“很么叫锅儿是铁造的”;
言下之意就是今天要是不答应他的要求,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人人都要见红不说,乡街二期的在建工程也别想继续下去了——要是心情还不好的话,指不定一期已经建好并且投入运营的小型家电城也会在推土机的威力下,变成一堆废墟。
………………
听了资产管理公司工作人员的简述,张林瞅了瞅一脸跋扈的宋向前和他身后那一群写满了桀骜凶戾的小弟,却是理都没有理对方,而是转过头来看向司马鹏:“小鹏,你觉得……咱们是该先礼后兵呢,还是直接杀鸡儆猴?”
司马鹏有些诧异地看着张林,不知道他为什么先询问自己的意见,但旋即反应过来,对方虽然跟自己是一个小组的搭档,但却有师徒之实——很显然,张林是在考教自己这个徒弟呢。
瞅了一眼脸色阴沉下来的宋向前和那群感觉到受辱,身子就要往前拱的小弟,司马鹏回想起了今天早上所见的一幕幕;
微一沉吟后,司马鹏环视了一圈表情各异的工作人员,最终摇了摇头:“先礼后兵就算了……有些时候,释放出太多的善意,只会让别人把你当成软脚傻子,一个不冷静下,突发之外的损失可能更严重。”
张林满意地点了点头,相处了快三个月,这个漂亮小伙的品性他是极喜欢的,只不过有些时候显得太过单纯和理想化,如今能说出这种话,至少说明他成熟了不少。
司马鹏见张林颔首,却是叹了口气:“但是杀鸡儆猴却也不合适……或者说,这个度应该拿捏好;”
“咱们公司毕竟是过来做生意的,不是过来拉仇恨的,贵州这边乡村的宗族观念非常浓,我们又是外人,如果手段过于刚戾,说不得就会适得其反!”
张林听到司马鹏用婉转地形式否定了自己的两个意见,却没有任何的不悦之色,脸上反倒是涌起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后,忽然来了一句:“小鹏……你知道公司为什么非要坚持在贵州这边做试点么?”
???
司马鹏一脸懵逼地看着张林,不知道都这档口了,自己的这半个师傅为什么扯到这个话题上。
见到司马鹏不答,只是一脸堤防地看着面前即将爆发的宋向前,张林轻轻地一叹:“那是因为,贵州这边绝大部分地区的行政等级低啊……哪怕是TR市!”
说完,摸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
………………
一个半个小时后,随着一长串急刹声响起,一大群人越过已经被拆掉的大门和塌了一小半的土墙,冲进了铸投商贸的办事处。
见到眼前这群人身上的制服,宋向前面色一变,赶紧松开了踩在张林身上的脚丫子,然后小跑着迎了上去:“老根(本地的对于结拜兄弟的称呼)……不不不,陈处,你怎么过来了?”
他原想跟这位好不容易拉扯上关系的老根打声招呼的,但发现这位老根脸色很难看,位置站的也很靠后,察觉了不对的他顿时改了口。
为首的一名中年制服男子看着院子里倒着的几名工作人员,脸色铁青的厉害,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宋向前后,大手一挥:“全部都带走!”
宋向前表情一呆,正要喊冤的时候,中年制服男子旁边忽然闪出来一个人:“且慢!”
盯睛看去,却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从身上的服装来看,明显是铸投国贸的人。
只见这名男子冲过去扶起脸上已经多了好几块淤青的司马鹏,略作检查,发现这位国舅爷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之后,顿时后怕地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或许是顾忌影响,下手的人还算有分寸,要是这位主的伤势再重一点,别说动手的这票子人了,就连自己都别想有好下场。
但是不管如何,既然这位主受了伤,自己这个外联组组长保护不利的罪名却是逃不了了,想起那位大BOSS令人战栗的狠绝,男子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之余,扫向宋向前和那票子乡街二流子的眼神宛如刀子般的冰冷。
“张队,我想你很清楚今天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不是我看不起你,哪怕是你的头,也扛不起这个后果!”男子一边熟练地给司马鹏摸骨,以防这位国舅爷哪里有隐患,一边则是冷声看着那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闻言,冷汗都下来了,之前在车上,这位“报案者”已经把司马鹏的身份捅了出来,他之所以冒着路上失事的偌大风险,让车队不要命地在一个多小时内赶过来,就是生怕有什么不测——到了杨铸这种级别的大BOSS,其能量之可怕,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
想到这,中年男人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已经被控制住的宋向前一眼,又是冰冷无比地瞥了瞥某人的老根,最后则是双手紧紧捏拳,看向了就在办事处门口斜对面不远处的某个机构——都知道由于沾亲带故的原因,乡一级的某些机构在一些事情上很有倾向性,但你TMD最起码也该出面控制一下局面啊!
这下好了,篓子捅上天去了——人家要是较真起来,这事别说自己的头了,就是头的头也未必扛得住!
想到这,中年男人愤怒之余,却也涌起了一丝悲哀——行政等级低,能够调配的社会资源少的可怜不说,还面对着“上下不接头”的尴尬!
铸投国贸的男子没有心情去理会中年男子的悲哀,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最多一个星期,作为主犯的宋向前必须得到一个该有的判罚!”
“除此之外,这些废渣……我觉得你最好交给我!”
男子看向已经被拷住的那十几名二流子,阴冷地拿起手掌在脖子间横了一下。
见到男子这个血腥且猖獗无比的暗示,在场众人都忍不住脸色一变——这、这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最关键的是……
一下子没了那么多人,想找借口遮掩也不好遮掩啊!
眼见着门外又涌进来几个铸投国贸的人,在中年男子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就要把那十几名惊惶到快尿裤子的二流子带走,作为主犯的宋向前连站都快站不起来了——我TMD就只是想要弄几个铺面而已,怎么就成眼下这局面了?
就在这时,一个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等一下。”
众人瞅去,却是司马鹏艰难地摆了摆手,制止了外联组成员的举动。
很显然,这位国舅爷的话很好使,一听他发话,那些外联组成员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就这么拽着二流子的头发站在了原地。
“嗯……”司马鹏看向扶着自己的那名男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我叫陆翔,您叫我小陆就可以了!”陆翔赶紧把自己的名号报了出来,即便是刻意控制,骨子里的那股阿谀味还是控制不住。
小、小陆?
司马鹏表情古怪地看着这名年岁比自己大了快一轮的男子,轻轻咳了咳:“那个,我还是叫你陆组长吧!”
“陆组长,公司在铜仁这边开展这些业务,自有自的战略意图,因此……作为公司的员工,除非是遭遇了什么不可逆的重大伤害,不然还是不要快意恩仇比较好。”
陆翔眼皮子跳了跳,看向腮帮子已经肿的老高的司马鹏,心说这事对你虽然没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但是对我来说……未必啊!
不过既然国舅爷这么说,他也只能轻轻嗯了一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司马鹏瞅了瞅哼哼唧唧爬起来的张林,微微放下了心,想了想后说道:“有些事情,需要掌握好尺度——适当地立威可以,但是让村民们对我们畏之如虎就大可不必了!”
“所以,这些乡街二流子,按照正常法律程序走,但是中间用不着干涉过度,该去牢里面蹲几个月就去蹲几个月——进去后也用不着特意添料,否则断胳膊断腿的,出来后我们届时不清楚,公司在舆论上也吃亏;”
“总之,在贵州这种地方,只要能做到按法律办事,这个威就算立起来了……其中的道理,陆组长应该很清楚。”
但凡对国内欠发达地区农村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把眼睛瞥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听闻对方不打算把事扩大化之后,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就要谢谢爹娘了,但听懂了司马鹏暗示的他,心里却也苦出了胆水——“律法下乡,公平公正”,这八个字说起来轻飘飘,但放在当下的贵州又何其之难啊,这一下,自己未来的工作难做喽!
但是看着司马鹏盯着自己,中年男人即便是心里跟吃了苦瓜一样,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比于十几条人命的大案,对方已经是做出了巨大让步了。
见到中年人点头后,司马鹏把目光转向了裤裆已经湿了的宋向前,略一沉吟:“法律方面的事情我不懂,到时候宋老板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不多说什么;”
“只不过公司自有公司的制度在,老是一味谦让也未必都是好事……既然宋老板并不打算跟我们铸投商贸合作下去;那么公司自然就要从你那个河沙厂撤股;”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合作社法人出现重大变故或有违法行为,像河沙这种村集体资源,是可以收回其开采权,然后另行指定经营者的——我觉得重新P一个合作社来接受河沙厂是个不错的主意。”
“除此之外,按照公司规定,宋老板所在的冷水河村既然出现了这种事,村里面所有的合作社信誉级别都需要下调一级,包括深加工企业在内的部分项目不予以开放之余,所有合作社的产品收购价也会调低一档;”
“除此之外,未来两年内,冷水村所有的农产品移除CSA供应体系,转为由大流通市场需求决定的采购单,铸投商贸不做任何包销承诺——当然,即将试运营的SLF系统也会对应的缩减冷水村各合作社的贷款额,直到贵村的信用评级调回来为止。”
司马鹏话音刚落,宋向前的脸色却是煞白了起来。
这话旁人不太理解,但在他听起来,无疑是杀人诛心啊!
坐牢不坐牢的无所谓,反正只要对方不使绊子,就算进去蹲个一两年也不算多大的事——在当下的贵州,坐牢实在不是一件多大的事,甚至和平村这边进去过的人不在少数。
但是要把他的河沙厂给收回去,那就要他老命了——接触过工程的人都知道,河沙是所有基建原料中最不可或缺,但同时最紧俏的原料之一,尤其是优质的细河沙,简直就是施工方排着队求着买的宝贝。
他之所以这两年能混的风声水起,九成九都是靠着细河沙这个金疙瘩。
但是如果仅仅只是把河沙厂收回去也就罢了,大不了他以后没法子再躺着赚钱而已,反正他这两年赚的也不少,未来并不缺转行的本钱。
但是司马鹏接下来搞的那一套“连坐惩罚”,就真的要他命了!
前面提过,此时的贵州,虽然经历了改革开放春风的洗礼,但乡村里的宗族伦理观还是很浓厚的——在贵州,你在外面杀人放火都没人说你,但是你胆敢做了什么对不起村里的事情,你这一辈子都会在指指点点中抬不起头来。
换句话来说,宋向前这两年耍横,也只是敢对别的村横,从别村嘴里抢食吃而已,但在冷水村,他照样还得对自己的叔伯们笑脸相迎,每逢同村人过来打秋风,他也只能就这么硬生生地受着。
但要死不死的是,由于历史原因,贵州这边的风气除了爱攀比炫耀之外,对于钱财的得失看得尤为重要——这两年冷水村之所以稍有发展,基本上都是靠着铸投商贸的CSA订单带动的。
要知道,除了细河沙之外,冷水村的其余农作物对比其它村而言并无优势,一旦没有了CSA的定向投喂,全凭市场需求做主的话,他们村根本毫无竞争力可言——而下调信用等级后,比原来更低的收购价无疑是雪上加霜,虽然说铸投商贸的收购价即便是下调一个档后依然还是一个不错的价格,但随着需求量急速下跌,村里面的收益比起去年来说,最起码要降低了1/3,这两刀下去,他宋某人绝对要被村里人活活骂死!
除此之外,他虽然不懂那个SLF系统是什么,但“贷款额度”四个字他却是听得懂的——天见可怜,贵州绝大部分地区之所以穷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发展启动资金不足所造成的,在银行放贷几乎难以期盼的当下,能拿到一笔低息贷款的意义,远非后世人所能想象。
一想到其它村可以在那个什么SLF系统贷款的支持下,靠着铸投商贸投喂的一个个项目,钱包肉眼可见地鼓足起来,而冷水村却由于自己的原因,迟迟赚不到什么钱,宋向前恨不得现在就拿脑袋去撞墙——“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几个字在贵州有用另一种形式将其精髓展现的淋漓尽致,见到别村人富了,而自己却与那些钞票渐行渐远的冷水村人,估计到时候把他五马分尸的心思都有!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你好狠!”宋向前看着眼前的司马鹏,内心说不出的绝望。
事实上,如果你不是经历过这个时期的贵州人,你是很难理解宋向前的绝望的。
正在把自家半个师傅搀扶起来的司马鹏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狠么?
以贵州当下的情况来说,这一招连坐的确非常狠,甚至比直接枪毙宋向前还要狠。
但是……
……………………
“与日益不理智的消费观、逐渐失守的传统文化体系、越来越匮乏的优质劳动力资源、与时代严重脱节的认知体系相比……以贵州为代表的部分经济欠发达地区,当下最大的障碍是村民们自发性的急功近利价值观!”
想起温老曾经邀约过来在给自己等人举办公开课的贺雪峰老师在课堂上所讲述的内容,司马鹏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连坐很不公平,但是……
与其十年之后再后悔,不如在当下就给某些“聪而不慧”的戴上一顶远比法律更具有约束力的紧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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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祝大家国庆快乐(虽然我并不快乐)!
此外,这几章并不是在黑贵州,而是根据真实经历改编而来,事实上,如果你身边有一位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贵州人,就会发现,我已经尽可能地在做春秋笔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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