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杨总认为，长协模式彻底地限制了需求方的谈判优势，所以作为世界最大铁矿石采购方的华夏，应当极力打破长协模式！”
“在他看来，趁着当下我们的铁矿石需求量尚未达到顶峰、正在进行币缘zhan争的欧美双方都在努力拉拢我们的这个难得时机，与其把宝全压在入股海外大矿山的身上，倒不如去分点精力去尝试一下凭借国内庞大无比的市场需求能力建立需方市场——两条腿走路总比一条腿走路来的稳妥！”
“比如允许国内矿山和国外小矿山加入到华夏铁矿石采购的市场机制里面来；”
“比如建立华夏主导的铁矿石大市场，建立铁矿石的期货、指数等等交易机制；”
“比如引入相对值得信赖的金融资本，利用华夏的市场交易量，把全球铁矿石交易市场建立在华夏境内，控制在华夏手里，那才是我们的根本博弈之道——作为全球最大的铁矿石进口国，杨总认为我们应当有足够的自信和勇气去做一些尝试，而不是【过度求稳】！”
“总之，战略上的不足是无法用战术上的胜利来弥补的——在杨总看来，如果在铁矿石领域依旧无法打破长协机制的限制，即便是能成功入股力拓，但在现有的游戏规则内，我们依然没有什么话语权可言！”
最后，白冬冬如此总结道。
即便夜风微凉，中年女子也依然听得额头冒出了冷汗，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中年女子略显失态地拿起面前的水杯狠狠灌了一口。
沉默了一会，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了下心中情绪的中年女子想了想，终究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既然杨先生如此不看好长协机制，那么……他在这块有没有什么建议？”
将近两个小时的汇报下来，白冬冬的脸早就变得煞白煞白的了，听闻中年女人问起这个，她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有！”
竟然真的有？
中年女子惊诧之余，恨不得给自己狠狠扇上一记耳光——按照规则来说，她只需要问清楚杨铸为什么不愿意参合华铝跟力拓的谈判的原因，然后如实上报就可以了。
但现在……
中年女子恨不得拿脑袋撞墙！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这些事是该让自己这种小虾米知道的么？
现在好了，有记录员在一旁，自己想不听也不行了！
面如土色地望了那名记录员一眼，发现对方同样是脸无人色，中年女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小白，杨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白冬冬咬了咬牙，松开了自己已经被捏的发青的手指头：“按照杨总的想法，这事其实很简单，归纳起来就一句话……以招标对抗长协！”
以招标对抗长协？
听到总算没有什么令人惊心动魄的内容，中年女子小小地舒了口气，然后却有些茫然……
招标？
看见中年女子陷入沉思，许久未发一言，迟迟未能下笔的记录员却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白冬冬有些悲催地叹了口气：“在杨总看来，既然华夏是全球第一铁矿石进口大国，吃进了国际上超过一半的出口铁矿石，那么就该把这种优势发挥到极致——而且招标制以对抗境外矿山的长协模式应当是非常有利的；”
“他认为，华夏的新增铁矿石需求都可以通过招标采购，让所有的钢厂都参与矿石招标，招标成功后再由贸易商提取一定的代理费统一进口，每年招标一次，然后由国家主导。”
“他说了，按照当前华夏的进口铁矿石需求量，就算三大矿山不来，但是世界还有30%左右的铁矿石产能掌握在其他中小矿山于中，如果那些中小矿山会来参加投标，离开了三大矿山的压制他们就可能成长为新的矿业巨头，否则在长协模式下，小矿山很难销售大合同——要知道，三大矿山的垄断也制约了世界中小矿山的发展；这种招标模式对于那些中小矿山是个难以拒绝的诱惑，就算初期有一些疑虑，但如果铸投国贸进行一些私下操作，不愁他们到时候不乖乖过来参加投标；”
“事实上，铁矿在世界上并不珍稀，只要需求有保证，中小矿山就可以成长为大矿山——而如果华夏的新增需求都被三大矿山之外的企业吃掉，看着这些企业不断发展而自己不能有新增的采购，三大矿山自然就会来加人招标了，届时铁矿石的市场就是华夏控制的市场。”
“杨总还说，饭要一口口吃，因此在现阶段，可以让招标与长协共存，通过招标制来制定华夏自己的铁矿石交易的游戏规则，掌握游戏规则才是博弈制胜最根本的制度性优势。”
“就目前来说，华夏国内的铁矿石生产量是每年5亿吨，进口量则是2亿吨朝上，并且呈现高速增长趋势，未来则会高达10亿吨/年的规模——如果把不在长协范围的铁矿石交易都通过招标来采购，加上国内的铁矿石交易量，招标的市场规模很快就可以超过长协模式，成为全球最大的铁矿石交易市场，在这个市场中再推出华夏的铁矿石指数，谁敢操纵指数就控制谁，达到犯罪标准的则依法制裁，这才是我们国家最主动的博弈战略。”
“我们的招标价格可能会暂时高于长协价格，但是采用招标后可以透明地征税，税收有额外的进项，而且如果招标价格不是高于长协价格，我们很难把那些原来从事长协交易的矿山吸引到咱们的招标模式中来——因此只要是招标的价格低于现货价格，招标制就很有意义，就有巨大的生存空间。”
“而通过招标，华夏掌握了市场的游戏规则，赢得了规则上的主动，这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胜利——将来随着招标市场的扩大，招标成为铁矿石交易主流市场后，长协矿的价格自然要与招标市场和华夏的市场指数接轨。”
“这很类似于国内电煤行业每年的会议，国内压低电价，而通过电煤行业会议也成功地压低了煤价——在杨总看来，华夏钢厂与海外矿山的博弈，为什么不考虑如法炮制呢?”
“而且杨总认为，铁矿石采购的招标最好也向国内的矿山开放——国内的铁矿石贸易也照此运行，国内外没有差别，西方世界的就更没有话说。”
“他相信，国内的铁矿石厂家是愿意进行招标的，因为大钢厂对国内矿山欺压太厉害，对矿石压品位、压付款是常规操作——国内矿石厂家正常的销售需要付出大量的灰色费用。”
“而通过通明的第三方招标和公开的交易平台减少灰色支出，对于国内矿业市场的健康发展也非常有利，对于根治钢厂采购部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很有帮助；”。
“事实上，在杨总看来，随着这两年铁矿石的长协谈判愈加艰难，正好为招标取代长协创造了一个不错的契机！”
“届时招标由我们国家的其他机构负责，要求各家钢厂统一参与，除了政府已经备案的长协矿外，只有招标采购的才可以进口。”
“华夏铁矿石招标可以允许国内的长协矿进口商参加投标，就是让他们赚取招标和长协之间的差价，这样力拓等境外矿山不来参加招标，就成为了他们彻底的损失；”
“如果参与招标，则就已经纳入了华夏的游戏规则了，以此还可以对抗力拓等厂商提出要现货交易的图谋。”
“杨总说……要求国企以招标制采购铁矿石是完全合法的，国企的采购需要依法招标，早就是公开的政策，不是现在才有的，也不是只针对铁矿石，因此只要做好思想工作，从宏观的方向来说，并不会产生太多的意见阻碍——把新增铁矿石的采购都实行公开招标，本身是依法办事，倒是不招标而单独谈判的长协，是国企采购中的特例。”
“况且长协的价格是不确定的，需要每年谈判一次，而招标的价格却可以每年固定，使得招标合同成为一个固定价格的合同——而且固定价格合同最大的优点是可以证券化，成为金融期货交易合同，华夏招标，合同范本就由中方机构制定，合同争议的诉讼地在华夏，适用的也是华夏法律，我们完全可以将招标合同变成一个可以在期货交易所公开交易的合约。”
“将铁矿石博弈延伸到金融领域后，在当今的经济环境下，产业资本再有天大的垄断能力，也要将主导权让位给金融资本，而铁矿石招标合约金融细分市场由华夏主导，那才能保证国家的长远根本利益！”
一口气说完那么多，白冬冬只觉得自己虚脱的有些厉害，盯着中年女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求。
大意无非就是在说：“求求你别再问别的了，再说下去，我们几个会有大麻烦的！”
而中年女子显然不是白痴——事实上，就算白冬冬不露出这种神情，她也不打算再问下去了，谁知道那位年轻大佬会不会有什么更敏感、更不合时宜的言辞？
眼神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脸色蜡黄，眼神似乎从未从本子上离开的记录员一眼，发现他有左手意无意地拨弄着钢笔的笔帽，中年女子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人家也不是傻子，这事到这里就算了。
脸上露出一个颇具亲和感的笑容，中年女子看着眼前身子有些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小白，辛苦你了，今天的汇报就到这里！”
白冬冬闻言，看着已经起身的中年女子，赶紧如同大赦似的应了一声，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就没有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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