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车佑恩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杂志站了起来。
卢枫愕然回头,只见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风风火火地冲进办公室,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大汉年近四十,身材搞到,肌肉极为壮硕,上身穿着一件休闲衬衫,厚厚的胸肌撑得衬衫领口直往外翻,离着老远看去整个人便如同一坐小山般巍峨。
“李警官,车不是我偷的,我真的是冤枉呀!”
一见那人,被铐住的胖子连忙求饶。
“闭嘴,你这混球被人抓了现行还想抵赖?我都替你丢脸!”
李警官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在胖子后脑,将他打得一个趔趄。
胖子一脸委屈,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不敢说话。
李孝仁,首尔特别调查科调查员,三十八岁。
卢枫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段关于此人的记忆。
“李孝仁前辈的脾气出了名的火爆,你快跟他道个歉,不要逞强。”
一旁的车佑恩见李孝仁似乎心情恶劣,深怕他当众闹事令卢枫难堪,低着头在卢枫耳边小声提醒。
卢枫朝车佑恩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却没有如她所说地向李孝仁道歉。
“你就是新来的臭小子?”
李孝仁怒气冲冲地走到卢枫面前,瞪着如同牛眼般的双目,虎视眈眈地盯着卢枫说到。
卢枫脸上看不出丝毫畏惧,坦然地点了点头:“李警官您好,我是卢枫,今天刚来报道。”
说着朝李孝仁伸出了手,想要同他握手。
“啪”的一声,李孝仁一把打开他的手,轻蔑道:“臭小子,如果是想混日子的话就乖乖夹起尾巴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来特调科不过是打歪主意想要升迁罢了,你这种家伙我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再敢乱说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卢枫不知道这特别调查科的这些人为什么都好像带着敌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招谁惹谁,莫名其妙地被丢到了这种地方,有些啼笑皆非。
“道歉,快道歉呀。”
车佑恩似是有些着急,又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也难怪车佑恩着急,李孝仁恶名在外,整个首尔警察厅都知道他脾气不好,做事全凭喜怒从不顾及后果,要不也不会被发配到特别调查科这种鬼地方来。
平日里谁也不愿和这样的疯子纠缠,即便是警察厅的几个头头脑脑都是能躲便躲,卢枫今天刚来,人又年轻,他动起手来更是不会有任何顾忌。
然而卢枫却没有半点道歉的打算,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嘿,明明是李警官你抓错了人却要我道歉,难道是怕被我拆穿之后丢了面子,所以非要把罪名强加在这个无辜的胖子身上?”
听到这句话,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向李孝仁,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阿西吧……”
李孝仁怒极反笑,拉开自己的衣领,恶狠狠道:“臭小子,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说我抓错人有什么证据?要是说不出来你就准备去医院里吃几天伙食吧!”
众人闻言顿时又朝卢枫望来,等着他回答。
车佑恩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意外,按照李孝仁的脾气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将卢枫压在身下一通胖揍才对,怎么会让他在大家面前解释来龙去脉?难道他转性了不成?
卢枫不理会众人的脸色,指着瘦子对李孝仁平静道:“如果我判断得没错,你大概是刚好到案发地点办事,偶然接到了这位受害者的报案,才在渔场附近抓到了案犯吧?”
不等李孝仁开口,一旁的瘦子连忙点头道:“没错,今天早上我发现送货的车被偷了,因为下过雨,附近又都是泥地,地上留下了车辙,于是我顺着车辙找到了六公里外的渔场,刚到那就看到这小子从车上下来。”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上过车,我只是看到有辆车停在渔场旁边觉得奇怪才过去看看的。”
胖子闻言连忙解释。
“闭嘴!”
李孝仁一脚踹在胖子屁股上,打断了胖子的辩解,然后冷冷对卢枫道:“这家伙是个偷车惯犯,被我亲手抓过三次,上个月才刚从牢里出来,今天更是人赃并获,不是他还能是谁?”
胖子张了张嘴,似是还想狡辩,但碍于凶神恶煞的李孝仁,终究没敢再开口。
卢枫点了点头,淡淡道:“车的确不是他偷的。”
“你说什么?”
李孝仁眉头一皱便要发作。
卢枫却接着说道:“你们看他还穿着水鞋和橡胶套筒裤,这是渔场作业的装备,但是在陆地上行走起来会十分不便。
报案人说他亲眼看到案犯从车上下来,也就是说犯人是穿着这身行头徒步走到了六公里外去偷车,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都是一愣,齐刷刷地朝胖子望去。
卢枫又道:“退一步讲,就算犯人真的穿着臃肿的水鞋和橡胶套筒裤去偷车,在湿滑的泥地上一定会沾到泥土,然后在车里,尤其是油门和刹车的位置留下脚印。”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自信道:“我敢打赌车上一定没有这些脚印。”
李孝仁闻言眉头一皱,似乎认真思索起来。
卢枫走到胖子身边一把抓起他的左脚,用一张纸刮下鞋底的黑色淤泥,向众人展示道:“你们看,他鞋底虽然有一层黄泥,但黄泥很浅,大部分是河底的黑色淤泥。
也就是说,他只在满是黄泥的路面上短暂走过,而不可能整整步行了六公里。
还有,他的嘴唇发青,是持续失温的表征,他的指尖皮肤留有依稀的褶皱,是因为被水长时间浸泡所致。
这些都说明他被捕前的确一直在渔场作业,根本没有时间去偷车!”
众人闻言渐渐露出疑惑之色。
“可我的车明明被人偷到了渔场,如果不是他偷的还能是谁偷的?”
瘦子并不接受卢枫的说法,振振有词地质问到。
众人再度望向卢枫。
“这就要问您自己了呀。”
卢枫淡淡地笑着,大有深意地望着瘦子说到。
“问我?你什么意思?!”
瘦子闻言顿时大怒,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之色。
卢枫将瘦子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不急不忙地笑道:“当然得问您,您发现车丢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而是独自寻出六公里,自己找到了渔场?”
“我……我是……”
瘦子一时语塞。
卢枫当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又道:“既然你是寻着泥地走出了六公里,为什么你的鞋底也没有沾上厚厚的黄泥?”
众人闻言连忙朝他的鞋子望去,果然他的鞋边虽然沾着一点黄泥,但却是少之又少,根本不可能是在泥地上步行了六公里的样子。
瘦子见被众人怀疑,当即大急,想要狡辩。
卢枫却抢先开口道:“我看你精神萎靡,黑眼圈浓重,身上全是烟酒味,怕是一夜没睡,而你手指尖略微有些发黑,肘关节的衣服上也有污渍,应该是在牌桌一类的场所留下来的。”
他竖起双手,摆出一副打牌的姿势,握牌的手指和与牌桌接触的双肘的确非常容易被肮脏的赌桌和赌具污染。
“所以昨晚你根本就是在通宵赌博,对吗?”
卢枫笑盈盈地质问,声音不大,但却不容置疑。
“我……我没有!”
瘦子好像被揪住了尾巴,顿时跳了起来,却明显有些色厉内荏。
一旁的车佑恩和李孝仁毕竟也是警察,如何可能发现不了?立刻便朝他投去怀疑的目光。
卢枫笑道:“不用急着狡辩,我猜你昨晚输了一大笔钱,出了赌馆冷静下来便想着如何解决赌债。
这时你突然想起有人跟你说过,六公里外的渔场里刚来了个有偷车前科的人,于是便直接把车开到了渔场,想要冤枉那人偷车,然后以私了为借口勒索一笔钱。
所以你根本没有徒步走到渔场,脚上也不会沾上黄泥。
可是你没想到李警官刚好到渔场附近办事。
你刚刚找上受害者,指认他偷车并发生了口角,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勒索,李警官便寻着争执的声音赶到。
你害怕勒索的事情败露,又刚好从他们的对话里得知李警官曾亲手抓过受害人,因此便干脆报假案,栽赃受害人偷车!”
“没……我没有……”
瘦子一脸惊愕地望着卢枫,虽然依旧没有松口,但气势弱了很多,显然是谎言被戳穿后的本能心虚。
卢枫淡淡道:“是不是这样只要调查过你昨晚的行踪便能知道,还有,既然受害人没有上过车,那车里肯定找不到受害人的指纹,你的谎话瞒不了多久,我劝你还是早点坦白的好。”
瘦子闻言顿时面如土色。
李孝仁倒也干脆,黑着脸从身后掏出手铐,不由分说便将瘦子铐上,然后转过身冷冷地望了卢枫一眼,什么也没说,咬了咬牙拉着两人往外走。
胖子满眼泪水,一个劲朝卢枫鞠躬,口中连连道谢,瘦子则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不住地哀求忏悔。
望着三人离开,卢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自语道:“明明那么关心别人,却偏要装出一副严厉的模样,真是个怪人。”
车佑恩一扫先前的漫不经心,惊奇地望向卢枫,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好好打量起眼前的男人,这人男人十分年轻,看上去二十五六岁,不过是刚刚从警校毕业的年纪而已。
他身材修长而健硕,面容阳刚,一双凤眼略带阴柔,刚好中和了棱角分明的阳刚之气,看上去颇为英俊。
此刻,这张年轻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可不知为何,车佑恩却总觉得在那笑容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
加上他一眼看破了刚才的案子,对细节的洞悉敏锐而精确。
一瞬间,车佑恩在心里对这个男人有了新的评价,很简短的三个字——不简单!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卢枫被她看得发毛,避开那灼热的目光,尴尬地问。
车佑恩笑了起来:“小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倒还算是有两把刷子,能让李前辈吃瘪的人可不多。”
卢枫闻言叹了口气道:“其实那位李警官才是聪明人呢,还有,他是真的很关心刚刚那个胖子。”
“什么意思?”
车佑恩微微蹙眉。
卢枫望着门口幽幽道:“你不觉得李警官打那胖子的时候很像家长在打孩子么?”
车佑恩一愣,下意识回忆起方才的情景,发现被卢枫一说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卢枫继续说道:“我猜李警官今天之所以去渔场就是为了去探望那胖子,而那胖子一定是跟李警官保证过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警官大概早就已经看出这个案子的蹊跷,但是因为他和胖子的关系有太多人知道,再加上他的名声不好,如果强行给那胖子出头,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在徇私舞弊。
这样一来,就算最后查清那胖子不是真正的偷车贼,也会被别人说闲话。
李警官大概是不在乎闲话的,可那个刚出狱,准备重新开始人生的胖子却有可能因为这些闲话而丢掉工作,甚至受人欺负。
所以李警官才一直隐忍,想办法既能破案,又维护那胖子的名声呢。”
“这么说起来,我听说李警官有个亲戚就是开渔场的,十有八九就是那胖子工作的地方吧?”
车佑恩脸上闪过一丝恍然,肯定了卢枫的猜测。
“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车佑恩似笑非笑地盯着卢枫,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年轻人的好奇。
卢枫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解释,二人陷入沉默,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传真机的响声突然打断了二人的尴尬。
车佑恩连忙收回对卢枫的好奇,走到传真机旁拿起刚刚打印出来的传真看几眼,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了?”
卢枫察觉不对,下意识问了一句。
车佑恩拿着那几张薄薄的传真,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江源洞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的内脏被全部掏空,和上个月在崇明洞发现的尸体一至,广搜队认为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连环杀人案?除了对尸体的处理手段十分残忍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卢枫有些不解,连环杀人案对普通人来说的确值得惊愕,可是对车佑恩这个样的资深警察来说绝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才对。
“这起连环杀人案所有的细节几乎都与二十年前轰动一时的首尔变态吃人案一模一样,可是……”
车佑恩突然担忧地望向朴安旭的办公室,凝重地说道:“可是变态吃人案的案犯就是朴科长的亲哥哥,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枪决了……”
“哦,难道是当年没有抓到真凶,弄了个替死鬼来顶罪么?”
卢枫心底冒出一个念头,问道:“这个案子还有其他的细节吗?”
车佑恩摇了摇头:“几年前警察厅档案室失火,案件的卷宗已经烧光了,现在就算想知道也没办法去查。”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科长办公室的大门被一把推开。
朴安旭抓着一份同样的传真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
“朴科长……”
车佑恩担忧地朝他望去。
朴安旭没有理会车佑恩和卢枫,径自快步走出了大办公室。
卢枫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戾气。
“嘶……有点意思。”
他的嘴角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遇上了这么棘手的案子,卢枫突然感觉身体里似乎被按下了某个开关,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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