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音的女红还算不错,当然也没有太出挑,但就像每个人总有几个写出来比较好看的字一样,谢澜音绣寿桃就特别拿手了,因距离郭老太太的寿宴只差十来天,大件肯定绣不完,谢澜音就决定绣个桌屏当寿礼。
先让人买好屏架,比对好大小后,谢澜音就挑了块儿浅浅宣纸黄的缂丝料子,坐在暖阁里认真绣了起来。有时候在自己的院子里,有时候会挪去母亲那边,绣一会儿陪弟弟玩一会儿,因为手里有事情做,倒没怎么想他了。
“这是送给郭老太太的?”这日天气暖和,谢澜月领着妹妹澜宝过来做客,进屋见到暖榻上绣了大半的样子,笑着问。
谢澜音点点头,拿起绣活儿问澜宝,“五姐姐绣的好看不?”
澜宝有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盯着缂丝料子上栩栩如生的大寿桃瞧了会儿,说话前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好看,五姐姐绣的真好,可惜现在没有桃子。”
她突然想吃桃子了。
“就知道吃。”谢澜月摸摸妹妹脑袋,轻声哄道:“去大伯母那边找晋北玩吧,你不是最喜欢晋北吗。”她想跟谢澜音聊些大姑娘的事,妹妹傻乎乎地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想到白白胖胖会吐泡泡的弟弟,澜宝马上就领着丫鬟走了。
“又想说什么?”谢澜音收好东西放到一旁,示意谢澜月也坐上来,炕桌上摆了桂花糕杏脯,姐妹俩边聊边吃。
“我是来提醒你的。”谢澜月毫不客气地捏了个杏脯放到嘴里,吃完了才继续道:“郭家有两位公子,大公子已经成亲了,是个很稳重的人,咱们过去多半遇不到他,二公子郭澄今年十六,从小就是个淘气包,长大了也没正经,经常捉弄去他家做客的姑娘们,万一你遇到了,千万别跟他吵,咱们就当没看见,他自己没趣就去别处了。”
父亲在户部做事,与郭大人关系不错,谢澜月每年都会去郭家做客几次,因此对郭家很熟悉。
“我怎么听说晋南跟他玩的挺好?”谢澜音打趣地问。
谢晋南是三房的长子,今年十二岁。
提到自己那个不学好的弟弟谢澜月就来气,哼道:“是啊,所以爹爹才天天训斥他,结果一点用都不管,幸好祖父来了,他才收敛了些。我跟你说,以后你可不能惯着晋北,我弟弟就是因为我们都太惯着他了,长大了他才不害怕。”
从提防外男,姐妹俩很快又聊到了如何管教弟弟上。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六。
用过早饭,谢澜音跟在母亲身边走到侯府门口,就见二夫人从东院那边走来了,谢澜薇已经定亲,不再适合出门,但是二夫人带了八岁的方菱,小姑娘一身粉色衣裙,头上顶着两个可爱的丫髻,脖子上套着赤金项圈,很是漂亮。
看到谢澜音母女,方菱小声唤人,始终跟在二夫人身旁。
很快三夫人也领着谢澜月姐妹来了,谢澜音暗暗瞧着,发现方菱对三房的人也不怎么热络。
简单寒暄几句,三房人分别上了马车。
郭家。
老太太做六十整寿,郭府宾客满堂,厅堂里郭老太太穿身绛红新衣,红光满面地与女眷们说笑,好不容易得了点空闲,惦记着那个调皮捣蛋的孙子,郭老太太问身边的大丫鬟春桔,“派人去瞧瞧,二公子现在在做什么。”
春桔马上去了,过了会儿快步回来,有些不安地道:“老太太,二公子不知道去哪儿了,都没找到。”
郭老太太暗道糟糕,每次家里宴请孙子都会整点事出来,这次她可不会异想天开认为孙子变乖了,眼瞧着外面又有客人来,赶紧打发丫鬟再派人去找,找到了务必盯紧了。孙子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未来媳妇说不定就在今日宴请的小姑娘们里,可不能让他自己给搅黄了。
“呦,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俊啊,跟仙女似的。”注意力回到新来的客人身上,郭老太太愣了愣,微微眯着眼睛端详谢澜音。
老太太生的慈眉善目平易近人,谢澜音笑盈盈上前,乖巧行礼道:“老太太万福,我叫澜音,是澜月的堂妹,上个月才进京,听澜月夸了您那么多次始终没机会给您请安,今日终于见着了,澜音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年比一年更精神。”
小姑娘声音好听,连串说起来更叫人身心舒服。
郭老太太唯一的孙女已经嫁人了,如今大着肚子不能回来,她就更喜欢旁人家的小姑娘们,现在来了个貌美如花声如天籁还嘴甜会说话的,郭老太太忍不住喜欢,接过谢澜音送的礼物一瞧,笑得更欢了,“这寿桃,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瞧过比这更水灵的,澜音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谢澜音大大方方走了过去,任由老人家握住手打量。
“明堂媳妇,听说你家里有三朵花啊,怎么只带了澜音来?”稀罕完小姑娘,郭老太太一点都不认生地同蒋氏道,谢家也算是京城的新贵了,家里都有什么人她这个常在贵夫人圈里走动的当然有所耳闻。
蒋氏笑着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郭老太太点点头,叮嘱她下次把谢澜桥也带来,再同二夫人等熟客说说话,就让身边一个二等丫鬟夏桃引路,请谢澜音姐妹几个去东暖阁里玩,今日来的小姐妹都在那边。
今日日头好,姐妹几个跟在小丫鬟身后走,偶尔晒到暖融融的阳光,很是舒服。沿着走廊拐个弯后,忽见前面一处长椅上坐了一个红衣小丫鬟,手里拿着帕子挡着半张脸,似是咳嗽一般,见她们走过来,小丫鬟怔了会儿才低下了头,却依然稳稳坐着。
夏桃皱了皱眉,看着那丫鬟露在外面的眉眼,觉得眼熟,但又想不到是哪个院里见过的,暗暗决定送完谢家几位姑娘回来再训斥她,躲懒也要挑对地方,竟然敢明晃晃来这边碍眼,真是没眼力。
想先给对方个警告,夏桃故意挨着她那边走的,结果眼睛光顾警告人家了,快经过时没留意那人将腿伸了出来,一个前扑就摔到了地上,好巧不巧的,那里还有滩水,夏桃狼狈地站起来时,就见衣服上脏了好大一片。
“啊,夏桃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快回去换身衣裳,我领姑娘们过去。”小丫鬟慌忙站了起来,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般,缩着肩膀,脑袋垂得低低的。
当着客人的面夏桃不好生气,憋着火让她将客人带到暖阁,她告罪一声先走了。
小丫鬟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精心打扮过的脸庞,眉如新月唇若涂脂,一双漆黑的眸子顾盼生辉,就是脸上的粉厚了些。怯弱地扫了一眼谢澜月跟两个小女娃,她微微低着头绕到了谢澜音一侧,示意几人继续前行。
谢澜月牵着妹妹走,怕她不小心踩到水摔了,还没留意她。
谢澜音却惊讶这丫鬟的身高,比她高半头,跟长姐差不多了,但也正是因为有长姐的例子,她也没觉得多奇怪。
“这位姑娘,你为何一直看我?”就在谢澜音准备收回视线时,小丫鬟转头与她说话了,现在是谢澜音与她并肩走在前面,最右边是方菱,谢澜月牵着澜宝走在后面。
她声音有些粗,娇滴滴地说话特别古怪,谢澜音皱皱眉,敷衍道:“看你个子挺高的。”
小丫鬟笑了,瞄了瞄她头顶,目光又落到了她脸上,“姑娘个子也不矮,你是谢家五姑娘吧?听说谢家五姑娘最好看,确实实至名归……”
“郭澄!”
他越说越没规矩,后面谢澜月狠狠盯着他瞧了两眼,终于认出来了,立即松开妹妹,作势要推他。郭澄敏捷地跳到了前面,没有一点被抓住的慌乱,反而吊儿郎当的抱着胳膊,眼睛盯着谢澜音,“五姑娘是吧,我看你长得不错,给我当媳妇如何?我告诉你,我眼光高着呢,一般的,譬如她那样的我都看不上。”
说话时特意指了指谢澜月。
谢澜月恼羞成怒,早忘了她叮嘱堂妹的,气得就要上前打他,两人也算熟了,谢澜月没少教训郭澄。郭澄猴子一样侧身躲开她,再次凑到了谢澜音跟前,明明穿着女装,却目光轻佻,风流纨绔似的。
“不许你欺负五姐姐!”跟躲到一旁的方菱不同,澜宝气鼓鼓挡在了堂姐身前。
郭澄摸了摸她脑袋算作回应,眼睛依然盯着谢澜音,“怎么样,你好好考虑考虑?”
谢澜音在杭州时遇到过几个自负风流的公子哥儿,但最多只是直白地赞她两句,初见就谈及婚嫁的,眼前的少年是第一个。看着他脸上厚厚的脂粉,谢澜音嫌弃地别开眼:“我眼光也高,看不上你这么丑的,更不会嫁给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澜宝别管他,咱们走。”
牵着澜宝就要绕过去。
郭澄还没从那句嫌他丑的话里回神,本能地要拦,不想后背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疼得他半边身子发麻。他呲着牙回头,就对上谢澜月警告的拳头,“再敢追上来,回头我告诉我大姐姐去!”
郭澄怎会因为她一句话就退下,只是没等他回嘴或追上去,身后突然传来夏桃的声音,分明是后知后觉认出他领着人过来了。郭澄懊恼地往那边看了眼,再看看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谢家姐妹,咬咬牙,先跳出走廊逃了。
他动静不小,谢澜月回头瞅瞅,扭头安抚堂妹,“澜音别听他胡说,他一向口没遮拦。”
谢澜音摇摇头,她只是奇怪一件事情,“我进京后还没怎么出过门,他从哪听来的那种话?”
其实论美貌,谢澜音觉得自己与长姐不相上下,只是长姐好男装且过于冷漠,才显得她更美些。
谢澜月早在郭澄说出那话时就想到了罪魁祸首,有些自责地道:“肯定是晋南,他们俩好着呢,臭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谢澜音愕然,随即笑了。
原来在那个看着乖巧实则淘气的堂弟眼里,她这个五姐姐是最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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