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器的炼制无需准备其它,有空闲便可开始,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拿些东西热热手,许久未炼制器具,多少有些手生。
时间来到六月下旬,日头逐渐变得炙热酷烈,路边鲜绿长草也萎靡,花卉耷拉在旁,无精打采。
走走停停,一路上见过许多地方,也去到好几处名望不浅的观宇宗派,或多或少有些收获。
青胧山天壁上挂着的内景秘宝已经不下四十,除去少部分来自各地小门小派以及名胜古迹,其余多是从齐国皇宫以及灵玄宫与玉琼观处搜罗得来。
与南地时候不同,北齐的两家道门魁首底蕴浅了许多,大头都在皇宫内,听闻齐太祖立国时曾骑跨高头大马、带着部将亲自登山。
自那时便有许多典籍道藏、古老传承被搜刮一空,挪到了皇庭大内中去。
那些原本上沾染浓郁人念,又浸润灵性日久,乃是内景造就的关键。骤然被带走,使得绵延数百年的两家势力竟只有寥寥三五座内景地,其余尽皆胎死腹中。
陈屿看过这两地,对比正阳、真武两家,不止在道法修持上有不同,连传承方式也迥异。
北地的势力很喜欢分内宗外宗,外宗待人处事、留驻红尘,甚至耕田种植、经营商贩,大部分供给自身,余出的则奉于内宗诸人。
内宗多清修,其间门人钻研一道不断熬炼,数年十数年如一日,或是武学护道技击,或是丹鼎风水符法。
自有几门独特手段。
两者相比内宗要清静许多,人气远不如外宗旺盛。
这种流派的源头为玉琼观,他们正是第一个采用如此法子的。
后来大齐立国,那位世族出身的太祖率军叩山,灵玄宫在一通折腾后被大车小车一连拿去万册经卷,宫内道藏典籍空缺过半,不得已学了此法,从此内外分流。
以隐山内宗这种半封山的方式维持着传承不熄。
不过大齐并未做绝,在以悍然手段几乎打断了两家脊骨的同时,也丢下几颗甜枣吃,让得许多前贤道人都得到封敕,落以道君真人之名传扬天下。
其中故事曲折难说,陈屿也只从旁人口中,以及两家势力现有的藏书记载中了解了些许。
内外二宗的传承之法让他好奇,入内查看过几次,且不论遍及齐地各州府的模仿者,灵玄、玉琼两家本身对于外宗的打理还算有条理,内外之间联系紧密,许多消息会在第一时间传入,很是灵通,而非坊间传闻的那样隐世不出,全然不顾外界沧海桑田。
看过这俩家,他同样找到了一些值得留意的灵性充裕之人,多是内宗道士,这些人既然能进入内宗,天赋自然不差,且常年修持武艺与养心,与常人相比有些优势很正常。
陈屿洒下法种,期待他们能从中参悟出属于自己的道,踏上修途。
往后无论勃发于天外、演化星辰,甚至开辟前路,都可让他触类旁通、从而有所收获。
不过灵性这东西很玄妙,并非与俗世所言的天资完全挂钩,陈屿在一些落魄世家、小门小户,乃至于农家子弟身上也都找到过一二人,先天灵性活跃。
未曾厚此薄彼,他一视同仁,将法种传下,深埋在这些人的意识中,等待感悟之时,破壳生发的那一日。
踏遍大半北地,陈屿循着计划犹未回返,而是向更北方的草原、大漠走去。
不过这些地方壮阔有余,风景别致于其它,然而论及人念灵性却稀薄,故而内景想来数目极为稀少,泉眼亦如是。
好在他于齐国中已得十余处泉眼,除去留下在原地的八处,另外几枚被收拢在怀,不仅如此,处于末期即将崩溃的内景地也标记不少,往后大可再去寻上一番。
手中寂灭灵核数量有限,现成泉眼正好拿来为布阵练手。
定下注意,他迈步远去,渐渐离了烟火人迹,出入嶙峋戈壁,荒芜川泽。
没了同行游子,没了人念磅礴。
餐风饮露、浮游天地。
途中,放下刻意,观览大地风光的同时亦不忘手头诸事,可谓充实无比。
研究泉眼、消化法象、升华灵性,以及琢磨那五枚黑珠和七朵红花的用途,一切按部就班。
时而等到积蓄圆满,自感体内灵性雀跃带动法力快要蓬勃难耐时,便登天招雷狠狠劈一番,噼里啪啦兀自舒畅淋漓,仿若挣脱枷锁,又破开一层桎梏。
……
春耕之后,战事再次爆发。
西、北两端牵扯大梁许多精力,纵然左右二相坐镇,然而还要同宝座上那位你来我往不亦乐乎,故而只能勉强维系。
不得已之下召了各地节度出力,许以从急之权。
此例一开,宛若大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各地纷纷出兵勤王,实则占地扩兵买马,风风火火不加掩饰,节度使们大有操练十万旌、定鼎江山王的架势。
梁廷如今已顾不得其它,河间爆发多次冲突,战线后撤数百里,几近整个府州都沦陷。
严崇岳到底年纪大了,从年初支撑这艰难战局至今,世人皆知倾覆就在一刹。
只等一场溃败到来。
但这在朝臣眼中还只是小疾,数十年来北国何曾伐南?至多掳掠些人口和银钱宝物便会归去。
真正的大患在西北!
为了应对北地局势,朝廷派遣多位将领派,并以节度使们手中交换来的兵力悉数托付,只求在秋收前稳住阵地,不使起伪齐荼毒京畿。
今岁南方少有天灾,必是丰收之年。
届时粮资充裕,自可进退有余。
至于西边宋义云,朝廷可是花了大力气,兵甲齐全、人马如山海,良将景从。
攘外先安内,十万人齐齐向瑶山以西进发。
然而当头一棒,右路军便在宋义云手上吃了大亏,覆没了数千人!
平叛众将冷静下来,转变策略,以瑶山为阵地借由西南与北漠与之交锋,派出大量细作寻求破绽,甚至策反将领以及当地土人,欲要侵扰之间伺机一击破之。
然后就被三山五岳里那些混不吝的货色教训,反倒这边几个都头先是被以家眷要挟,再由酒色引诱陷落,出卖军机,让得几处新建的粮仓被袭击,付之一炬。
又有刺客在关塞出没,掠去了守关一人都头的项上头颅。引哗然一片。
两日不到,大军营后的水源被人偷摸投毒,那人轻功超绝,踏行草簇宛若凌空飞腾,十余士卒都未能拦住,最后弓箭齐射才拿下。
虽查明之后就封堵了水源,重新开了一处,没有真个影响到行军,但经过此间种种,直到此时,将领们才真正意识到宋义云手下这群武人是何等无所不用其极!
“西北民风彪悍,人皆尚武,哪怕面对军阵都是枉然,但行刺投毒、袭击亲眷等事却再适合不过。”
梁军加强了大营值守与方位,又打杀了上百人仍未止住,日夜都有人不厌其烦袭扰。令众将神色阴郁。
“军中习武者不在少数,放武林中所谓二流三流之人比比皆是,然不可能如对方一样肆意。”
军中将士有限,武艺高超者多是对正冲锋将之类,特意抽调出来去行袭扰之事实在划不来。
“从之前捉拿的几人口中得知,他们都是宋贼人手下的三山五岳众,本为西北当地的武人,被收复后派来送死……只要能侵扰半分,对方就欣然满意,不指望这些人能干成大事。”
“江湖武人?既如此,我等为何不仿照着招揽一批武人与之对垒!”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闻言多数将领点头,不过也有将领面上流露犹疑,“宋义云屠杀西北,有赫赫威名煞气,这才威逼武人为其爪牙,以身后各州武人那无法无天的性情,恐怕……”
众将沉吟,最后上首那人开口,同意了招揽一批江湖散人为朝廷效力,分润一些压力,至少能同样做法去恶心对面。
“那些人本将也略知一二。”
“所求无非名利二字。”
“便封赏几个领头的,拉拢一批。小门小派还是算了,就以名头大的为主,让他们自己去组织人手。”
“我等只需略施威仪,再让各地官衙配合,自可让其服服帖帖,温顺听谴。”
众将了然,开始商量哪家合适。
“末将的小子素来纨绔,曾与一些武人结识,听闻论出名,合有两家为最。”
“真武,正阳,名望不小,不过后者不好动,左右二相也不会允许此刻再挑起‘国师’一事。”
上首的大将沉思少许,了然点头。
“那便真武负责吧,传本将军令!”
“再许其自行安排西南本地的武人,数量一定要够,不要求他们去前线拼杀,但国朝艰难,这些人往日不事生产,如今总该回报一二……”
……
封山的真武终究没能逃开这漩涡,迎来了第一桩祸事。
“朝廷派来钦差,如今就在山下的重楼城中暂住。”
此代真武掌教玉鸿端坐,神色肃然。
鹤发童颜,得封真人的他一对瞳眸望看向左右蒲团上同样仙风道骨的二人。
正是同位真武山真人的玉琼、玉华。
此间为无妄山,金顶。
殿中只他们三人,面对朝堂下达的将军令,事情不算小,且在明知封山遣散门徒的当下,还要真武去为平定西北出人出力,实在让人难以心平气和。
不过三人面色还算平静,既不如前线众将想象中那样惶恐不安,也无借此机会大展手段定鼎魁首之名的念头。
仨老道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不以外物悲喜,殿中流淌着无为之意。
显然,这封所谓的将军令,并未让三人在意。
“朝廷新封五军元帅的令,言称要天下各派出人出力,体恤国之艰难。”
“真武为大梁道门魁首,当给各家做个表率,号召武人踊跃。”
玉鸿真人刚说完,右侧传来动静。
“呵!”
玉华真人抚掌,这是个瘦削老道,青袍遮体显得身形颀长,纵然年逾六旬却道修有成,看着仍旧精神矍铄,红光满面。
只见他翻开那道手令,一目十行粗略扫过,嗤然一声,不予置评。
自顾自念起了清静经。
玉琼真人站起身来,“师兄,这些杂事既然已经有打算,那便照着做罢,师弟近日或有所感,就先走一步。”
道了一声后,转过去离开了金顶,风中还传来其若有若无的呼吸与呢喃,蕴含某种律数,很是奇特。
“哦?玉琼师弟要突破了?”
“好事,好事!”
玉华闻言一愣,也接着离去,听闻师弟突破在即的老道士迈开了步子,就要回到山头继续闭关琢磨。
刚走两步,老道士又看向身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调转身形去了另一处。
正是离雀山方向。
玉琼师弟之前的进度比老道不如,现在竟然进步如此大,难说小玄诚没有在其中出力,不行,得去问问,最好自己也能学学。
求道无分先后,达者为师。
向自己的师侄请教这种事,老道士不觉得有何不可。
与此同时,金顶上。
玉鸿真人笑着看两人陆续离开,目光悠悠,仿佛穿过殿门越过了山峦竹林,见到玉华向离雀山去。
再看身前的令纸。
鹤发老道摇头轻笑,长袖下手掌缓缓伸出,弹出指印。
一抹赤光从丹田飞出,萦绕指尖。伴着食指勾勒,口鼻吐息。
祸火敕净咒!
呼!
一缕细微火星从掌心飞出,飘扬在纸张上,转瞬舔舐蔓延,化作一捧火焰。
挥动袖袍,火气驱散。
金顶大殿的地上只余下些许灰烬。
见得这一幕,玉鸿真人反而没多少惊奇喜悦。比起另外两位,当时正在闭关参悟的他是玉字辈的三人里最晚得到这份功诀的。然而许是天赋不差,同时也是三人中第一个明悟气感。不过很快就察觉到玄诚道人带回的新法修习过于艰难。
首先便是天地之气太难找。
按照对方所言,在真武山上寻觅天地之气,几乎要比在西南边陲那座元阳峰困难百倍!
“一者如大树参天清晰可见,一者如发丝纤细难以洞悉。”
差距如此,饶是老道耗费心力,仿佛回到数十年前刚入真武时那般,日夜都在研求,最后才堪堪入门。
然而,等他想借助古时传承的诸多道法时,却发现纵然明悟气感,这些道法也施展不出。
新法、古法……
“古时的法真的存在?”
“为何走不通……”
回想方才的咒术,不过是照猫画虎弄出的,并非真个咒术。
但玉鸿真人也有想法,将真武传承的古法以新法的方式一一重现,想来又会是一番独特效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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