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睿弄的这摊子事儿,说是公私合营,其实跟挂靠也没啥本质上的区别。
公私合营,指的是中国对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实行社会主义改造所采取的国家资本主义的高级形式。
换句话说,就是国家在私营企业中占据一定比例的公股,并派驻公方经理来负责企业的经营管理,以此达到社会主义改造的目的。
齐睿当然不会给公方经理乱伸手的机会,要知道,这时候的公方经理那是真正的牛人,仗着公家派驻这个天然高人一等的身份,指手画脚、耀武扬威,时时刻刻想着大权独揽,愣是能够把好好一家企业搅和得乌烟瘴气。
但是齐睿也无力阻止政府往自己这小企业里派人,不然企业的经营许可证都批不下来。
没错,是经营许可证,这年头还没有营业执照这一说法。
所以,张友远提出来街道办会派一个公方经理过去协助齐睿进行管理时,齐睿立刻摇头,坚决要求刘伟业来担任公方经理,其他人,自个儿一概不接受。
见他又耍三青子,态度如此坚决,张友远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说回头他去跟七局那边进行协调。
两人达成合作协议后,被齐睿暂时命名为“腾飞”的移动板房制造公司顺利在街道办备案,经过双方友好协商,齐睿占股85%,街道办占股15%,经营许可证以街道办的名义进行申请办理,经营者却清清楚楚地写上了齐睿的名字。
填完申请表,写了合作协议书,双方签字画押。
张友远有些迫不及待了,说:“小齐,我就不留你了,先抓紧时间跑一趟区里,跟领导汇报后立刻去申请经营许可证,你自便吧。”
这是要去邀功请赏啊。
齐睿很理解他急迫地心情,点点头,跟他握下手,说道:“正好我也还有点事情要办,跟您一起走吧。”
几人一起向办公室外面走去,张友远随口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粮食局找何局办点事儿。”
昨天孙同海率领一众领导前去看望齐睿,一行人中并不包括张友远,老张对他和瘦驴前几天发生的冲突压根不清楚。
听齐睿说要去找何方平,他挺惊讶,问道:“你认识何局长?”
齐睿边走边说:“嗯,孙主任介绍认识的。”
他不愿意多说,张友远也没打算多问,呵呵一笑,说道:“正好顺路,我捎你们俩一程吧。”
齐睿笑道:“那就麻烦您了。”
司机已经把街道办唯一一辆破212吉普开到门口等着了。
三人上了车,司机点火,一脚油门开出去。
把齐睿和赵一鸣放粮食局门口,张友远又跟两人客套了两句,方才上车离开。
见何方平比见张友远要顺利得多,在何局长办公室,三人聊了约有二十分钟,就把事情敲定了。
何方平让办公室主任把东城区受灾群众名单拿过来交给齐睿。
齐睿接过来看了眼,发现登记在册、有名有姓的拢共700多人,也就是说,政府发放的赈灾粮,仅限于这700多人食用。
并且这部分人安置的相对比较集中,一共有三个安置点,地坛就是一个,除了地坛,还有天坛和景山公园。
齐睿笑眯眯说:“何局长,在外面临时避难的群众,可远远不止700人啊。”
何方平一个久立官场的老油条,岂能听不出齐睿话中之意,他微微一笑,说道:“其他人都是因为担惊受怕才不肯回家的,家里的房子其实没啥问题。所以说,你们那饭该卖就卖,有孙主任给你撑腰,你还怕啥。”
等的就是这句话,齐睿笑了,“感谢领导们对我们的关照啊。”
何方平挥挥手,“客气话就不要说了。这是我们局办公室主任吴凯峰同志,发放粮食的事情归他管,齐睿同志跟他对接就成。”
齐睿忙跟吴凯峰握手,说:“辛苦吴主任了。”
吴凯峰说:“齐睿同志客气了,应该的。”
齐睿问道:“吴主任,那赈灾粮,每人每天的定量是多少?”
吴凯峰回答道:“成年人每天一斤半细粮,搭配半斤地瓜,孩子每天一斤细粮三两地瓜。”
“没有大米吗?”齐睿又问。
吴凯峰苦笑,“有白面吃就不错了。”
言下之意是,国家也不富裕,能拨出这些粮食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您就别在要求太多了成不?
齐睿明白了,点头道:“行,回头让我这发小来跟您对接。”
吴凯峰说道:“今天先拉走一部分面粉吧,直属库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们直接过去就行,先拉走三天的,以后每隔三天拉一趟。”
齐睿挠头了,“2000斤粮食,700斤地瓜,靠人拉的话,怕是一天也运不完,这就耽误事儿了。”
吴凯峰看看何方平,意思是,局长您拿主意吧。
何方平知道齐睿眼下是孙同海跟前儿的红人,弄不好更上面的头头都对他有些印象,这小子毕竟是政府树立起来的抗震典型,他提出来的防疫办法更是深得领导们重视。
震后,防疫工作在各个辖区、各条街道、各处人流聚集区、流动区紧锣密鼓地展开,效果显著。
领导们对他提出来的方法赞口不绝,不止一次开现场会的时候提起过。
就自家这连粮油供系统,也在按照齐睿提出来方法对直属库、各粮库、油库进行全面消毒,对工作人员进行全面体检,从根本上杜绝了粮食被污染、工作人员感染疾病的可能性。
领导们对这家伙的器重自不必说,从后一点上而言,这家伙对粮油供系统也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
现在听他说起了困难,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何方平都得帮把手,他说道:“那就这样,我们局有一辆解放大卡,每隔三天给你送一趟粮食,直接送到17号院可以吧?”
见领导答应下来,齐睿很高兴,点头说道:“可以,我回去后就让各家各户把地窖都清空,用来存放粮食,多谢领导的支持了。”
何方平呵呵一笑,说道:“甭客气了,都是革命工作,为人民服务嘛。”
和领导谈完,齐睿起身告辞。
走出粮食局大院,赵一鸣抬头看看天,说道:“这也快中午了,要不咱俩找个小馆子好歹对付一口?”
齐睿笑道:“行啊,没想到事儿办得还挺顺利,咱随便吃一口,下午去趟向阳村。”
及早不及晚,既然时间充裕,也是该跟春香姨去见个面了。
赵一鸣点点头,说道:“成。”
两人在前门大街找了家国营饭馆坐下,要了一斤馄饨,四个芝麻烧饼,才花了6毛钱和一市斤本地粮票。
馄饨薄皮大馅,咬一口全是油,汤也好,猪骨头熬制的老汤,上面撒一把虾米皮,碧绿的香菜点缀其间,还有些紫菜漂浮在汤上,再点几滴小磨香油,喝一口,味道绝了。
芝麻烧饼更是名副其实,烧饼烤得焦黄,酥脆的烧饼皮儿上洒满了白芝麻,咬一口那叫一个香。
哥儿俩一顿猛造,吃完后一抹嘴,扑拉扑拉肚子,美滋滋。
“走吧,奔向阳村啊。”齐睿笑着说道。
打了个饱嗝,赵一鸣说:“走着。”
两人马不停蹄,出门走到公交车站台,等了有五分钟,方脑袋的11路公交车就到了。
上车掏出张毛票买了两张票,一路颠簸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地界儿。
这会儿的京城,出了二环就是郊区。
向阳村在后世的三环边上,离密云倒是很近了。
哥俩儿刚走进村子,就看见一阵鸡飞狗跳孩子闹,农村的孩子们也不讲究,光着脚丫子撒着欢儿的追逐戏耍,几条大黄狗汪汪直叫,追得几只大公鸡扑棱着翅膀愣是飞不起来。
齐睿哈哈笑了,“这几只公鸡也是倒霉催的,闲的没事你跟几条狗较什么劲呢,傻眼了吧,你还真以为自个儿是凤凰呢。”
赵一鸣也乐了,“热闹吧,我昨儿个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么一番景象,当时就给我笑坏了,这西洋景儿在城里可轻易见不到。”
“简直太热闹了,这里空气也好,地震对这村子影响不大啊。”
“没多大影响,春香姨说,这边几乎没有震感。”
赵一鸣带路,两人在一个院子前停下来,他上前啪啪一砸门,不大会儿,春香姨把门打开了。
见齐睿笑嘻嘻站在门口,春香姨立刻眉开眼笑,走上前拉着他的手,热情地说道:“哎呀,我大外甥来了,赶了一路渴坏了吧,快快快,进院来喝口水。”
拉着他的手就走进院子里。
“姨,这才几天不见啊,你咋还黑了?”齐睿边走边说道。
“地里全是活儿,晒得呗。”春香姨说着,拎了俩板凳递给两人,又问:“喝茶还是吃西瓜?”
“口渴得要命,来碗井水喝就成。”齐睿回答道。
“这孩子,那玩意儿多凉啊,你也不怕喝了窜稀。等着,姨给你俩切西瓜去。”剜了齐睿一眼,春香姨走到水井边上,用摇把子摇上来一个铁皮桶,桶里是镇了很长时间的大西瓜,捞上来,走进厨房,切开后放在平盘中端出来,说:“这玩意儿不比井水解渴啊,赶紧吃,瞧你俩这一脑门子汗的。”
齐睿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就大口吃起来,咬一口满嘴是汁,可甜可甜呢。
竖了个大拇指,他含糊着说道:“好吃,又脆又甜。”
赵一鸣也竖起大拇指。
春香姨又笑,“那是,咱自个儿家种的,味道肯定差不了。”
连啃三块,齐睿这才觉得解渴了,打量着春香姨家的院子,越看越喜欢。
院里种着两棵树,一棵是石榴,另一棵也是石榴,北屋是四间红砖大瓦房,宽敞明亮,西边有两间偏房和一间厨房,东边三间屋子似乎是杂物间,从外面看过去,能看到屋里堆了不少草料。
西南角圈起个鸡舍,里面养了二十来只鸡。
茅房在东南角,标准的旱厕,打扫得却很干净。
“姨,家里就您一人儿啊?”听老妈说,春香姨一家五口人,除了她,还有她丈夫,一男一女俩孩子,加上一非常和蔼的老太太,见春香姨就一人儿在家,齐睿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家那口子,你应该叫啥?嗐,干脆随我叫姨夫吧,谁让他跟你头前儿里不认识,不如咱娘儿俩亲近呢,远一筏儿活该他倒霉,哈哈哈哈……你那姨夫去挣工分儿了,一个工分儿五毛钱呢。我家老太太估计去邻居家唠闲嗑儿了。另外还有那俩娃,大的比你大一岁,你喊哥,这会儿估计也跟他爹干活去了,你那妹子不知道跑谁家野去了,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春香姨简单介绍了一下家里的人员组成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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