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与司马朗见猎心喜,有这等好东西自然不肯放过,秉承着既要、又要、还要的行事风格,就想将铺子里的纸张全部买走。
总之三个字,爷有钱!
可他万万没想到,面对他这个请求,对面的伙计不仅没有感恩戴德,反而露出灿烂一笑,露出了满嘴的白牙。
“郎君,我家主人有交代,因此物方才开市,存量不多,是以每人只能买一百张。额……主人说,这叫限购,确保天下读书人都能买到此物。”
闻言,王凌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拿着钱买不到东西的一天。
生气归生气,但王凌还不至于对一个下人发怒,只皱眉道:“你这厮好不识趣,铺中纸张何止千万,为何不肯多卖与某一些,大不了某多出些钱便是。”
他不提加钱还好,一说到加钱,对面的伙计立马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在甄家的生意面前提钱,你可真是裤衩套头上——装逼装错地方了!
“多出些钱?便是再多钱,我家主人也是看不上的,郎君若是买,那就一百张,若是不买,还请不要打扰小人做生意。”
闻言,王凌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热血直冲脑门。
他不是没有被轻视过,只是对面是一个连贱民都不如的奴仆而已,居然敢在钱财上轻视自己,这如何能忍!
正要发怒之时,却被旁边的司马朗拉住了衣袖。
司马朗对王凌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随后便对伙计笑道:“某家中藏书众多,自然需要的纸张也就多了一些,还请小哥宽限,多卖些与某,价钱好说。”
可伙计还是摇了摇头:“我家主人有令,小人不敢违背,还请郎君莫要为难小人。”
见此人软硬不吃,司马朗继续笑道:“小哥,此事干系重大,能否请你家主人出来说话,某想与他当面商谈。这种纸张,有多少某都要了。”
以司马朗的见识,自然能明白这种纸张的珍贵性,便想着全部吃下来,毕竟属于家中不可或缺之物。
哪知伙计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家主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关心这等小事,郎君要买就买,不买便罢,莫要耽误后面的买主。”
此时,铺子门口已经聚集了些人,更有识货之人看出了这东西的珍贵,已经议论纷纷,若不是看王凌一行人穿着华贵,早就上前将他们推开了。
“放肆,你这贱奴欺人太甚!”
眼看司马朗交涉失败,王凌当场就怒了,大吼一声,就要令家仆进去抢纸。
以他的地位,莫说抢些纸,就算是当场将这件铺子烧了,又有谁敢说什么!
身后十多个家仆见自家少君发怒,当即冲了进去,准备劫掠纸张,同时打砸一番。
可他终究算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里是郯县,不是他老家太原祁县。
想要在郯县横行霸道,他还不具备这个资格!
这些家仆冲进去的速度很快,但被打出来的速度更快。
只见铺子中勐然冲出十几二十个手持短棒的伙计,满脸冷笑的望着王凌一行人。最中间的,却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
管事冷哼一声,指着二人道:“怎么,二位想在我甄氏的地头上撒野?”
“甄氏!”
闻言,司马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拱手冲管事笑道:“误会,误会,手下人不懂事,还请见谅。”
管事却依旧皮笑肉不笑道:“我甄氏是做生意的,来者是客,大家和气生财,可若是恶客登门,不管你是何人,我甄氏也不惧。再敢捣乱,立刻拿你等去见官!”
说罢,管事不再理会二人,只是留那十多名伙计在外维持秩序,便自顾自走了回去。
王凌却气得不行,扭头质问道:“司马兄,你方才为何向一恶仆示弱?”
司马朗冲着王凌耳语几句,听得王凌一脸震惊,却仍不服气道:“那又如何,那甄氏女不过他林子初一侍妾而已,又有何惧?”
“林子初自然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出面,可关键是还有两位甄氏女,分别嫁给了林子煦和赵子龙为正妻,再加上我等理亏在先,再闹下去怕是讨不了好……”
闻言,王凌握紧了拳头,愤然道:“林子初,又是林子初,总有一日某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王兄慎言,此物并非你我想象得这般简单,还是先买一些回去,请家父和王公定夺。”
王凌终究无可奈何,只能让家仆在自己身后依次排队,每人购了一百张纸。
只是轮到王凌的时候,伙计收了钱将纸递给他的时候,眼中那一抹轻蔑仍旧未消,彻底刺痛了王凌的自尊心。
一行人离开之后,铺子门口便已经排起了长龙。
大抵是人的悲欢并不相同,方才的事情对于王凌算是奇耻大辱,但对于众人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
虽然每人只能限购一百张的规矩惹得众人不满,不过如此上好的纸张仅一百钱,对于任何读书人都是天大的好事,买到就是赚到
暗处,林朝见王凌离去,又见生意稳定,便打着哈欠对田丰说道:“元皓,这下你无后顾之忧了,某先回去了。”
此时的田丰,哪还顾得上林朝,直接一挥袖示意林朝一边玩去,不要打搅他数钱。
嗯,铺子前涌动的人头,对于田丰来说,就是一枚枚铜钱。
至于买卖传出的嘈杂声,在田丰耳中更像是银钱碰撞的声音,那叫一个悦耳动听。
看了一会之后,田丰忽然皱起眉头,对身后的吏员说道:“传令,请县令调派两百士卒,前来维持秩序。”
眼前买纸的人渐渐增多,田丰生怕闹出乱子。
嗯,主要怕有贼人趁乱将钱抢了去。
王凌和司马朗回到府中后,却见王允和司马防今日并没有上值,反而在聚在府中密切商谈。
从二人凝重的脸色上就能看出,必然有什么重大的消息。
见两个后辈走了进来,二人也就停止了谈话。
王凌走了上去,像献宝一般将手中纸张递给了王允,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只可惜那甄氏的家仆太过放肆,不肯多卖给侄儿几张,不然家中今后便不愁用度了。甄俨不过小小工商府丞,仗着林子初在背后撑腰,居然连家中奴仆都如此可恶……”
王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却没见到叔父王允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住口!”
王允忽然爆喝一声,打断侄儿的继续啰嗦。
王凌则是一脸愕然,不知叔父为何忽然发这么大的火。
王允一双浑浊的眸子中泛起骇人的光芒,向王凌问道:“你买此物仅是为了家中用度?”
“这……”
叔父盛怒,王凌不解其意,自然不敢乱说话,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允不理他,而是阴着脸拿起纸张递到了司马防面前:“建工老弟,你且看此物。”
司马防捋了捋胡须,面色同样凝重道:“早几日便听说要开市发卖一种新式纸张,不想此物质地竟如此上乘。”
“质地上乘,于我等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王允冷笑道。
“不错,此物一旦普及开来,那我等世家,便再无立身之地。”
世家之所以能代代簪缨,是因为在地方上拥有着庞大的势力和威望。而这些势力的形成,从根基上来说就四个字——知识垄断!
这是个家学传家的时代,某些书卷是世家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除了投靠他们的门生故吏,其他人自然不具备有学习的资格。
垄断了知识的世家,自然也就垄断了上升渠道。
可如今这种纸张一旦普及全天下,世家垄断知识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王允一拍桌桉,皱眉怒道:“这是在掘咱们的根基啊!”
司马防开口道:“方才彦云贤侄说,此物背后的东家是甄氏,所以某就在想,这种纸张的背后,是不是他林子初的手笔?”
“哼,除了他还能有谁!”
王冷冷笑道,眼中已泛出一丝杀意。
若是别的世家研制出了纸张,恨不得立刻藏起来留作家学,哪肯满天下叫卖来自毁根基。
也只有林子初,才会用这种方式昭告天下!
“唉!”司马防长叹一声,“先有孔文举上表推举刘玄德称王,如今又有林子初新发卖的纸张,倒是多事之秋。子师兄,你以为咱们该如何处之?”
这天下走得最快的不是战马,而是消息。
孔融表请刘备称王的消息一经传出,如今已经传到了郯县,自然也就传到了世家的耳中。
方才两人聚在一切,谈论的就是此事。
“刘玄德称王,对咱们并无坏处,反而有益。至于此物……”
王允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纸张,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旋即却又被无尽的杀意淹没。
“此物决不能这般流传于世,不然数十年后,这世间便再无我等立锥之地!”
司马防开口问道:“可此物制作方法在林子初手中,子师兄有何妙计?”
闻言,王允笑了,笑得很冷:“甄氏商贾起家,满身铜臭,粗鄙不堪,如何配拥有这等承载圣贤之言的神物?
此物理当归我等世家掌控,若不能掌控……那便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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