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凤笙没忍住,哽咽出声。
她自打出生之后,因为亲娘的身子不好,是被爹一手带大的。娘给她的记忆除了常年卧病,就是感叹为何她不是个儿子。
所以凤笙脑子里对‘娘’根本没有具体的形象,唯一让她感觉到温暖、可以信赖、可以交谈、可以互相理解的女性长辈,只有丽皇贵妃这个婆婆。
凤笙忍着眼泪,把当年的事都说了出来。
包括当年她爹为了避祸,将她匆匆嫁出门,到她信念崩塌郁郁寡欢,到孙家因为这门突如其来的亲事对她的嫌弃和孤立,到她听闻父亡的消息振作,到她利用孙家想攀龙附凤的心思,利用了忽然到访孙家的三皇子,侥幸和离脱出孙家,到她男扮女装前去扬州给范晋川做了师爷,到她暗中查探盐政内幕,到她与魏王的再度遇见,到她布下弥天大局只身上京。
再之后的事,丽皇贵妃都知道了。
魏王为了救出凤笙,宁愿在建平帝面前背上为情所困的无用形象,甚至许下不争大位的诺言,还说动了丽皇贵妃为他在建平帝面前进言。
大婚之后,为了应承诺言沉寂数年,最后才应时而起入了朝。
这个故事实在太漫长太复杂,在知道来龙去脉后,丽皇贵妃又是心疼儿子痴情,又是可怜凤笙孤苦无依,当年那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最后,婆媳二人对坐双垂泪,还是在倩如的提醒下,两人才净了面又着了妆。
可眼睛的红却是脂粉所盖不住的,见此,两人不禁对视一笑。
所有一切都在这对视一笑中消弭了,丽皇贵妃道:“说来这事严重,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陛下是知情人,他既然允许了,事情就不算什么。那背后之人故意搅混了这滩水,想坏了钺儿的名声,挑起陛下对他不满,这个念头恐怕要落空。”
若论对建平帝的了解,这宫里还要首推丽皇贵妃。
她看似不沾世事,也从不在建平帝面前提任何有关朝政之事,甚至是魏王,丽皇贵妃也在建平帝面前提的极少。
只说家事,从不说差事什么的。
包括这趟魏王去山西,处境艰难成那样,丽皇贵妃私下里急得团团转,在建平帝面前却从不提。
但恰恰是她这样,才是聪明人。
以前大家都以为陈皇后聪明,了解建平帝的心思,殊不知看到最后,她才是落了下层。
因为她妄想插手朝政,光凭这一点,她在建平帝心里就讨不了好。
所以这番丽皇贵妃说的话,其实恰恰切中了关键点。
建平帝都默许的人,有人不识趣想借用这个来打击魏王。这打击的不是魏王,打击的是此人在建平帝心中的印象。
“当然,朝臣对钺儿的印象,也是有所影响的。不过这到底是风流事……”丽皇贵妃笑了笑,又道:“须知风流事就上不得台面,这满京城上下谁家没点风流韵事,谁家也经不起挑拣。只要自己不乱,陛下那儿没影响,就什么也不怕。唯独就是你——”
丽皇贵妃叹了口气,拍了拍凤笙的手:“恐怕要被人非议一阵了,不过放心,没人敢在你面前说道什么。既然没人敢在面前说,那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凤笙眼中闪过一抹讶然,丽皇贵妃的处置方法恰恰与她想的一样。
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处置办法。
充耳不闻,佯装无事。只要建平帝那关好过,别的还真就不怕,谁敢拿着流言直面来找她这个魏王妃说道,她自然多的是办法让对方有苦难言。
这京城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聪明人,能到她们面前的,也没几个傻子。
之后,又和丽皇贵妃说了些话,凤笙就回府去了。
回去后把应对方法吩咐了下去,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孙家的人也上门来了,不过凤笙没见她们,直接门房那边就挡了回去。
孙家人回去后如何忐忑和提心吊胆,就不再细述。
因为这边太镇定,流言传了又传,渐渐自己都觉得没趣了。
再加上九九重阳节,宫里再度摆宴,这次丽皇贵妃一改平时低调的态度,各种给凤笙做脸,上面的态度差不多也透露出来。
提及此事的人越来越少,哪家丈夫或者家里不是有人做官的,既然做着官,就要懂得识趣。
丽皇贵妃能摆出那种态度,就说明了建平帝的态度。
谁也不敢恶了皇上,除非是不想当这官了。
倒是有人不甘心,寻了御史弹劾魏王强抢人妻。
可证据呢?
不过是些流言蜚语,你拿证据出来再说。且第二天这御史就被人弹劾家宅不宁,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的事都没料理清楚,就跑出来弹劾别人。
此事变成了一桩笑话,这御史也被建平帝给外放出去到某个贫瘠之地当县令,这事就算是被定性了。
不过这事依旧没完,也不知背后之人不甘心,还是有人想浑水摸鱼,竟有人提及当年掀了太子下马的那桩案子。
当年那桩案子涉及之广,影响之大,至今都让人历历在目。
不光整个两淮盐政的官员尽皆落马,还牵扯上一位阁老,以及数位高官重臣,而受起影响最大的,莫过于现惠王前太子。
堂堂的一国储君,因纵容门下肆意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落得被贬为庶人,也就是近些年浪子回头才重得了王位。
而当时揭开这个案子的乃一无名小卒,姓方名凤甫。此人籍籍无名,不过只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却因是当时主官两淮盐政改革范大人的师爷,因此得了圣眷,领命协助改革事宜。
有人说这方凤甫就是方家人,魏王妃乃这方凤甫之妹,但又有人说方家嫡出一脉哪有儿子,只有一女姓方名凤笙。
于是就有人说起这方凤笙深受前方家族长方彦喜爱,从小将其当儿子养,说不定这方凤甫就是方凤笙的化名,要不闹出那般动静的方凤甫,这些年不见踪影?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当年的案子又被人旧事重提,而姓方的在其中所起作用毋庸置疑。若不是方凤甫以一己之身,舍得一身剐敢把太子拉下马,太子不会因此失了储君位置。
再想想魏王和方家的牵扯,似乎有些东西就明白了。
早就说那方凤甫只一无名小卒,怎可能把堂堂的太子拉下马,看来这背后还另有故事。
而这故事无一不是和魏王有关,有个皇子在背后支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再联合魏王这些年的处事态度,看似不争,实际上这位主儿没少争啊。
历来最令人相信的流言,从不是你把这个故事编得多圆满,而是给出人们想要的点,剩下由他们自己补全。若是再七分真里掺着三分假,那就更令人足以采信了,因为可能当事人听到这流言,都会忍不住想这才是真相。
就在魏王临从山西回归的前夕,他积累已久的好名声被两场流言祸害得所剩无几。如今人们再提到魏王,不是去山西赈灾功德圆满的魏王,而是表面沉稳背后捅兄弟刀子的魏王。
若是再联合早先年魏王一直是太子系的人,魏王道貌岸然的真面目似乎终于为世人所知。
魏王就是这种时候回来了。
他到了京城,前脚进宫述职,后脚就回了府,不过府里的气氛并不大好。
凤笙这阵子的心情十分不好,虽然她告诉自己这都是背后有人故意搅合,可再怎么说魏王出京近一年的成果,都因为她被祸害得一塌涂地。
而且这事之后还会有影响,所以换做谁谁都没办法心情好。
也因此她这阵子急剧消瘦,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今天珒哥儿没有回府,宫里已经来人报信了,说是被他十六叔留住了。没珒哥儿陪着用膳,凤笙更没什么胃口的,晚膳摆了一大桌,她就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王妃,您还是多少吃点吧。”桃枝在一旁劝道。
“我不饿,”想了想,怕丫鬟再劝她,凤笙又道,“你给我盛碗汤吧,盛了先放着,这些都撤了吧。”
桃枝只能领命去安排。
凤笙去了大炕上坐下,炕几上还摆着一本她看到一半的书。
她拿了起来,根据书签翻到她之前看到的一页,却是一点心情都没有,翻来翻去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正发着呆,一阵动静从屋外席卷进来。
桃枝等还来不及行礼问安,屋里就出现了一个男人,正是黑了也瘦了的魏王。
魏王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倒是人更有精神了,双目灼灼发亮。
凤笙一瞬间还没认出来,下一瞬才明白是他回来了。
“宗……”
“怎么?认不出来了?”魏王来到她身边坐下,凤笙忙往里坐了坐。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属于风尘的味道,没有惯常用的熟悉的那股熏香味,凤笙想着这一年多他在外头的辛苦,突然有一种不堪面对的感觉。
“我……”
“我饿了。你用了晚膳?我看她们正忙着撤桌,就别撤了,我随便吃一些。”魏王道。
另一边忙着撤桌的丫鬟们,忙又把东西又往桌上摆,已经放凉的都撤下去,再从厨房上些热乎的菜。
魏王的归来让整个院子都动起来了,凤笙也站起来四处安排。
等膳摆好后,她又陪着去桌前坐下。
魏王的仪态很好,哪怕明明很饿,也吃得不疾不徐,就是眼睛一直放在凤笙身上,不错眼的看。
关键他这种眼神不会让外人觉得过格,可凤笙却十分受影响,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的也顾不得去想那些烦恼的事了。
用完膳,浴间的热水也准备好了。
魏王去沐浴的时候,凤笙又回到炕上去看书,看了一会儿看不进去,想了想她又让人去铺床。想想他风尘仆仆回来,定是累极了,可想想他的眼神,又觉得等下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事,但她又不忍违了他的意,总而言之十分复杂。
这边还纠结好,那边魏王已经从浴间出来了。
只穿了中衣中裤,衣襟也没系好,裸露着消瘦但结实的胸膛,墨色的长发还往下滴着水,顺着浴间留下一趟水渍。
凤笙忙拿了干帕子与他擦头。
还没擦几下,就被人拉到了膝上。
不知什么时候,其他人都下去了,只剩了两人。
几上的烛台静静地燃烧着,绽放出晕黄色的光芒。光芒下,越发显得他胸膛上仿佛抹了层蜜似的,这样的魏王凤笙从没见过。
她有点紧张:“我帮你把发上的水擦干了。”
魏王一把抓过那帕子扔到一旁,人就压了上来。
许久未做了,魏王倒是很激动,凤笙却一时没进入状态。好不容易有点感觉了,魏王结束了。
凤笙的心怦怦直跳,想着要跟他说点什么,谁知魏王再接再厉拉着她又来了第二次。
第二次轮到魏王慢条斯理,凤笙激动得不成样子了。
到最后,她闭着眼睛,眼角殷红一片,还沾着泪水,嘴里含糊不清也不知道说什么。魏王将她翻过去,满是汗珠的胸膛贴着光裸的脊背,几个大力之后,两人一起登上极乐。
再之后什么都不说了,等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大亮。
似乎小别之后的相处格外不一样,两人一起用了早膳,魏王神色慵懒,凤笙却动不动就脸红。
明明两人成婚了多年。
终于有了空闲说话,凤笙也没想瞒着,正打算将事情说了,魏王将她拉过来,揉了揉她的手道:“这些事我都知道,昨日进宫面圣,父皇也跟我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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