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郭和温燕喜那班班主任的交情不错,所以两班决定一起去西山。出行前宿舍几个女孩一起去了超市。原本蒋眠约了关灵均一起,但因为关驰来江城谈生意,关灵均被叫去陈蔚家吃饭。
关驰难得离开广安,陈蔚爸爸为了这顿宴席,把周边的老朋友都请了过来。大人们喝酒,女人们聊天,陪着吃饭的关灵均吃了一会儿,就躲到阳台等着这帮人散场,她下桌没多久,陈蔚也放下筷子跟她到阳台。
那天江城的阳光很好,躺在阳台椅子上的关灵均,整张脸被光映得棱角分明。那一刻,看着她的陈蔚,突然想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关灵均。
走过去,还没等他开口,不看也知道是他来了的关灵均道:“散了?”
“没有,他们一年多没见,又有齐叔叔,不会这么早结束的。”
双脚放在桌子上,关灵均道:“无聊,他们乐意喝,找个没人的地方喝死都没人管,何苦让大家陪着?”
“你还有别的事儿?”
“没有,但是也懒得这么陪着他们。陈蔚,要是你以后也这样,我肯定跟你绝交。”
回头看了看热闹的酒桌,陈蔚道:“做生意,难免要遇到这些的。”
“遇到是遇到,当正经商人是当正经商人。”
十一月初,江城已经冷了很多,酒店楼下的长路上,银杏叶子落了满地,有相爱的情侣牵手从落叶堆里走过,也有女孩子偷偷跟着爱慕的男孩子回家,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同时也是万物凋零的季节。那一刻,陈蔚在想,如果此时此刻,他把他的心思告诉关灵均,关灵均会做何反应,而那个让她丢盔弃甲逃到江城的人,又是否已经将她的心全部占满?
“关灵均。”
“陈蔚。”
秋日下,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微微一愣后,陈蔚道:“干吗?”
已经习惯被他让着的关灵均也没问他想要说什么,就道:“如果一个女孩无怨无悔地喜欢你很多年,即便你不喜欢她,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感动,然后牺牲自己的幸福,就当可怜她一样,跟她在一起?”
说实话,关灵均说出那句话时,陈蔚的心几乎骤停,他双手紧紧攥住椅子的把手,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不会,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我绝对不会让她爱得这么卑微。”
“如果是你不喜欢的呢?”
“也不会,如果不喜欢,我连机会也不会给她。”
虽然早就习惯陈蔚的杀伤力,关灵均还是叹了口气道:“陈蔚,你这样真的很变态。谁要是爱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那你觉得因为可怜在一起好?还是明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孤注一掷地坚持下去?到头来岂不是两败俱伤,大家都不幸?”
“你不喜欢她,永远都不知道她喜欢你的感觉,哪怕是瞬间的快乐,对她来说也是好的。就像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可以不喜欢我,却不能否定我喜欢你。”
从关灵均口中听到我喜欢你,陈蔚下意识地反应:“谁说我不喜欢你。”
陈蔚话音才落,关灵均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脑袋上:“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是喜欢。”
揉着脑袋,没开玩笑的陈蔚道:“什么叫我不懂?”
“那你说什么是喜欢?”
“害怕被发现,所以始终小心翼翼。无论分别多久,再见她的时候,心仍旧还会扑通扑通地跳。只要和她在一起,无论她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也要像给孩子玩具的大人一样答应她……”
听陈蔚说这些,关灵均一愣,道:“陈蔚,你是喜欢谁了吧?是不是你们班的?在一起多久了?有时间拉出来让我给你把把关。”
那天,看着关灵均玩笑的表情,陈蔚在心底一遍遍地念着:关灵均,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你。
可是面对关灵均的时候,那句话他始终说不出口,就像小时候从关家离开,他每次都表现得不在乎,而送他走的关灵均会一边骂他冷血动物,一边把他推上车。可关灵均并不知道,车门一关,他哭得比谁都伤心,比谁都舍不得。两人又聊了许多零散的事情,宴席才结束。关灵均被关驰送回学校,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车停在九江一中门口的时候,跟宿舍人一起回来,却被门卫留下等着拿蒋山来信的蒋眠,看到关灵均从一辆A8上下来。而坐在车后座的是个面容清冷的男人,他在关灵均抱住蒋眠的时候,看了女孩一眼,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蒋眠却礼貌地点头示意,蒋眠永远都想不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和关驰有所交集。
关驰的车离开,关灵均才在蒋眠的追问下说出来,车里的是她爸,是为了谈生意才来江城的。因为还有别的安排需要关灵均一起,所以这次郊游她也没办法参加了。
“那多可惜,我们班老郭还说这次或许是高中最后一次。”
“我无所谓,反正也没太大的兴趣,就是觉得比起跟关驰死杠,还不如跟你们出去玩。蒋眠,你说人是不是真有前世今生,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跟我爸的相处不像是父女倒像是还债呢?”
拿了信一边拆,一边跟着关灵均往宿舍走的蒋眠道:“我感觉,说你还你爸的债,倒不如说他还你。要是真有欠债这一说,上辈子你欠的最多的还是陆桥。”
“也对,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辛苦。蒋眠,你说我要是突然死了,我这么多年对陆桥这么好,他会因为感动,为我终生不娶吗?”
“你活着他都对你毫无感觉,你觉得你死了他还会想着你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的话风是分分秒让人打死都活该的节奏?”
两人追着在林荫路上跑,而打开蒋山来信的蒋眠突然就不动了,没刹住闸的关灵均直接就撞在了她身上。蒋眠手里的照片随之落在地上,那是一张结婚照,红色的背景前站着蒋山和刘梅。
因为那张照片,蒋眠一夜无眠,隔天早上睁眼已经七点半了,除了还在打扮的周司南,大家都走了。而蒋眠匆忙洗漱之后,终于在发车前赶上了。
来得晚,车上只剩陈蔚身边的座位了,去西山要两个小时的车程,站着太不实际,即便不想,蒋眠还是走了过去。她不知道早上点名,陈蔚听老郭说蒋眠还没来,上车的他很自然就把书包扔在一旁的座位上,然后戴着耳机听起歌。所以那在蒋眠看来没什么意义的座位,真的是陈蔚刻意留给她的。陈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那种感觉很离奇,像是从未有过。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但是蒋眠和陈蔚之间却凝聚着沉默的小宇宙。车开了两个小时才到西山,下车之后老郭就给大家分工。因为是转学生,也没什么话语权,蒋眠被派去和同班的沈童一起捡柴。沈童比蒋眠娇气,当下就表示不想去。正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的蒋眠也不好勉强她,自己提着背篓就走了。
她没走出多远,身后的背篓就被一个人拉住,回头就看见了跟来的陈蔚。那天陈蔚把背篓从蒋眠肩上卸下来自己背上后,才对蒋眠道:“咱们谈谈。”
“嗯?”
西山很大,而且处于没开发的状态,整座山除了山脚那一小片露营地,剩下的就是登山客踩出的小路,陈蔚带着蒋眠沿着那条路一直往西走,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面的路越来越窄,他才停下。
回头就见为了追他,蒋眠满脸是汗,发丝黏在脸上,有些狼狈,但面上的潮红却多了几分可爱。
“蒋眠。”
“你等会儿再说。”
足足喘了半分钟的气,蒋眠才平静下来:“说吧。”
她干脆,陈蔚更干脆:“我和关灵均的事情和你无关,我不希望你我因为这件事儿,继续这么别扭地面对彼此。”
“嗯?”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知道陈蔚的意思是不让她多管闲事儿,也觉得从上次拆穿那件事儿,彼此过得都特别压抑的蒋眠道:“你的意思是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样最好。”
蒋眠不是傻子,她明白陈蔚将她叫到这么远的心思,所以她也没有自怨自艾,反而道:“陈蔚,其实我也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上次说出来觉得太尴尬。就像你说的,无论你喜不喜欢关灵均,都和我无关。”
虽然已经开诚布公地说开,但是彼此之间难免还是有几分别扭,两人僵持一会儿,不知道再说什么的陈蔚说:“回去吧。”
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背着背篓的陈蔚带着蒋眠沿着原路回去。走了好半天,没走到大道上,反而路越来越窄,眼看天越来越暗,蒋眠有点着急:“咱们不是迷路了吧?”
一直坚持按照自己方向走的陈蔚坚持说:“不可能,这条就是来时的路。”
“可是我们走到这儿才走了半个钟头,现在下山都快一个钟头了。”
眼前的小路越来越窄,再往前走只能是深山,回头看着脸上有些怨念的蒋眠,陈蔚道:“要不然先原路返回去,再找一条路?”
早上起得本来就早,又坐了一路的车,来了就爬山,蒋眠累得连抱怨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能跟着陈蔚再回去。
两人不回去还好,越往回走,路越乱,又走了大概四十分钟,天突然下起雨。深秋的雨水特别凉,两人穿得都不多,陈蔚拉着蒋眠躲到一棵树下。
看着外面的雨,已经一点好气都没有的蒋眠道:“陈蔚,你是不是路痴?”
一路一直拿着手机,想找信号求救的陈蔚没理会蒋眠。而陈蔚是路痴的事情,蒋眠在很久之后才确认,从小到大上学只认一条路,如果这条路修路,他就直接打车去学校,也懒得找新的,所以跟他在一起你听到最多的话,不是××在哪条街,哪个方向,而是打车吧,可如今在深山老林,打车对他们来说完全不管用。
没办法下山,也没法求援,两人只能躲在雨还小点的树底。因为气氛太尴尬,陈蔚完全颠覆了他在蒋眠心底霸主的地位。所以等雨过去的时候,为缓解气氛,蒋眠开玩笑说两个人都弃常识于不顾,已经很尴尬的陈蔚道:“这是秋雨,不带雷电,所以站在树下没事儿。”
两人就这样从两点站到四点,雨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大,而山脚下露营的人马也被这场雨打乱了节奏,大家自顾不暇,自然没想起来还有两人不见了。
直到傍晚,天都黑了,郭崇要班长清点人数,因为找不到陈蔚,一轮点名下来,才发现陈蔚和蒋眠不见了。
此时还在山上的两个人,完全被淋成了落汤鸡,怕蒋眠感冒,蹲在树下的陈蔚脱下外套遮住蒋眠,自己则顶着背篓等着救援。
山上的两个人没办法下山,山下的郭崇知道陈蔚是跟着蒋眠一起去捡柴了,怕两人走失,急忙叫了救援队,又联系了双方家长。陈蔚是家里的独苗,陈家父母急忙开车冒着大雨来了西山,可在小城的蒋山的电话却始终没打通。
雨本来就大,西山的搜救范围也大,因为两次折返,营救人员按着他们上山的路往上找,根本没找到两个人。
感觉自己都快被冻死的蒋眠,因为等不到救援,不安地哭了起来,其实那时候陈蔚也是怕的,但是他却不能在蒋眠跟前表现出来,只能下意识地把一直哆嗦的女孩拉进怀里。
大雨淋湿衣服,两具略微发烫的身体凑在一起,那种温暖让慌乱的陈蔚的心有了丝丝的异样,但蒋眠却没一点这种感觉。等到十点多,救援仍旧没有进展,附近气象所打来电话,让大家尽快从西山转移,因为雨大,山脚很可能造成山体滑坡。郭崇和另一个班的班主任急忙组织各自的学生回去,但是和陈蔚是好朋友的罗骆和严以哲却死活不走,魏莱和周司南也选择留下来等蒋眠。
山上,从被困就开始哭,哭到十点,自己都哭不下去的蒋眠缩在陈蔚的怀里道:“咱俩会死吗?”
“不会。”
“如果呢?”
“没有这样的如果。”
听着陈蔚平静的语调,蒋眠也平静了下来,毕竟陈蔚学习那么好,人长得还帅,他都不怕死,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怕什么?
可是现实情况摆在面前,已经做好是最后一夜准备的蒋眠道:“陈蔚,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除了和关灵均有关的,都可以问。”
“那没有了。”
气氛再度降到冰点,感觉自己有点过分的陈蔚主动开口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嗯?”
“我和关灵均。”
眼前是无尽的黑夜,怕她被雨淋到,陈蔚尽量将她抱得更近一些,缩在他怀里的蒋眠道:“感觉。就觉得你对她和对别的女孩的感觉不一样,但那感觉又不像是亲人,亲人之间不会顾虑她那么多的感受,但你在关灵均跟前是放不开的,你无时无刻不在迁就她。”
耳边是稀里哗啦的雨声,听到蒋眠话的陈蔚不觉地扯起嘴角。那一刻他在心里默念,关灵均,你瞧,一个外人都能看清的事情,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没在继续自己的话题,陈蔚道:“蒋眠,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微微皱眉,陈蔚道:“谁?”
反正这或许已经是人生的最后一天,可能下一刻滑坡的泥石流就会将他们淹没,不想再顾忌任何人的感情,藏着自己的蒋眠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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