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暖阳,漫漫云光。
少女着樱草色衣裙,于春光中亭亭安坐,气质纯清灵动,好似清晨草叶上那一滴露珠,汇了这一天一地的春日灵气。
她眉眼生动,十指纤纤,动作极快,似晃出虚影,算盘金珠之灿,与葱指白皙映衬,美的就像一幅画……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被其灵动丽色所震撼,心有赞叹,但反应过来后,感想却是不一。
有人觉得这手本事着实不错,看样子是下过功夫的,若做一家主母,必能理掌中馈,扩张家产;有人却觉得,打算盘盘帐是一家主母必备技能,会,就可以了,练到如此熟练,定是心巧在此,有点不误正业。
毕竟女子嫁人后主要干的事就是相夫教子,安于内室,若一门心思钻研喜欢这个,怎么伺候夫君,教养孩子?没有更多的心思操持家务,女红厨艺再跟不上,岂不是夫君孩子连件她亲手做的衣食都用不上?
再说严重点,对打算盘看帐如此痴迷,是为好财,乃是商家本性,但凡大户人家的姑娘,都不该如此。练点琴棋书画多雅致,还能跟夫君有点共同爱好增进感情。若实无此资质,下苦功琢磨厨艺女红,也能将夫君伺候好,得一二敬重。练这个?呵呵。
崔盈冰雪聪明,哪能不知道这样展现的结果?必是会令很多人不喜的,但她不在意,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自己进了这选秀名单是因为什么,也知道点心高气傲的贵人们讨厌什么,干脆把自己往土俗市侩的形象营造,看那人敢不敢讲究一点!至于别人印象……真正对她有意的人家,自会多做了解,知道她有多优秀,没意思的,看法如何她何必在意?
左右不管她怎么造,有祖母小叔叔和哥哥撑着呢,她什么都不怕!
琴棋书画她都会,她偏偏不显出来给你们看!
就是这么大胆,就是这么有底气!
不得不说,崔盈确有几分急智,可她不知道,那昌王是个变态啊!昌王今年才十七,身边来来回因宠过的女人比七十个都不少了,人还真就不喜欢那雅致的,早看腻了,就喜欢这与众不同的!
唯有田贵妃,眼梢微垂,低头啜了口茶,掩下不满之色。
她之前查过,这崔盈虽小门小户出身,各方面倒也不错,还有个半仙哥哥,算是够格给昌王做个侧妃。此次选秀,她是有些把握的,谁知这崔盈脑子竟这般不好使?展示打算盘是怎么回事,竟没一点上进心么!
这样的女子配给昌王,田贵妃有些不愿意,若昌王非要要,必要压低些位份。可此女哥哥本事不容小觑,越王皇上都在争取,妹妹位份太低,他怕是不会愿意。
不过——没关系,她已有更强的手段操控。
田贵妃目光闪烁,眸底闪过一抹笃定得色。只是这件事过了明路不如不过明路对她有利,到底要如何,还需好好估量斟酌……
崔枢也看到了昌王变态眼神,冷笑一声:“这是上赶着找死么?敢欺负我家漂亮侄女,看我不把他套了麻袋弄死丢山崖去!”一边说,他一边看了看四周,非常满意,“今日地界正好,连地方都不用找了!”
崔俣也不阻他的话,只道:“小叔叔莫急,咱们看看再说,到底是皇家地盘,若是无事,两厢安好便是,若那昌王真敢闹妖——小叔叔尽管去杀人抛尸,侄儿为您望风!”
“好!”小叔叔十分豪气的拍了拍崔俣肩膀,还把两大海碗瓜子分出一碗让给崔俣,“来,一块吃!咱们先乐呵呵看戏,一会儿小叔叔带着你一起保护盈盈!”
崔俣微笑着喝茶,拒绝了那一大海碗瓜子。
今日秀女办宴,人多眼杂,他不觉得田贵妃或昌王真敢把崔盈怎么样,顶多是弄个趁机见面的机会。这点小事,根本用不着小叔叔出手,崔盈自己就能解决……可如同小叔叔一样,崔俣只要想起昌王会趁机接近崔盈,就很不舒服。
嗯,还是给昌王点教训好了。
看他还敢到处伸爪子!
崔枢的不愉快来的快,去的也快,左右打定主意护着侄女,稍后不错眼盯着就是。现在么,秀女表演时间尚未结束,现场不散,不管是昌王还是田贵妃,哪个都不会走,他便也放开心,继续看热闹。
“哈哈哈这个不错,竟然现场抖凉菜!”崔枢一拍大腿,嘴里的瓜子皮都忘了吐,差点给卡了嗓子,“竟然还是最简单的凉拌三丝!这姑娘可忒实诚忒有意思!”
崔俣看过去,差点无力抚额。
是工部尚书牟兴泽的独女牟芝芝!
他和杨暄看上了工部尚书这个人才,可牟大人性子刚正,严于对人,更严于律己,基本没有弱点,难以短时间攻破,唯一牵挂上心的,就是这个女儿……
牟芝芝圆圆脸,眉目纯净娇憨,是个相当不错的姑娘,就是被家人宠着长大,遇事先存善意,简单直白,没什么提防之心。这些本不是缺点,到哪都会得人喜欢,可她参加的是选秀,到处都是有心眼的姑娘!这笨丫头哪怕不自己出头,不挡别人的路,可被人顺手当个枪使做个计,再容易不过!
要想给牟大人卖好,就得护住了这丫头……
崔俣长长叹气。
为什么他们瞧中的人,遇到的事都这般麻烦?
牟芝芝的展现,让现场很多人表情……嗯,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
工部尚书近两年表现不错,太康帝得给个面子,脸上笑意十分‘慈祥’的问牟芝芝:“为什么想要做菜?”
牟芝芝眼眸十分清澈,黑白分明,答话也很认真:“小女想着,这么长时间了,大家定都有些饿,若能做盘菜给大家开开胃胃垫垫肚子,应该会舒服很多。”
她眼神真挚,出发点是好的,但她说的这般直白,一些喜欢挑毛病的人便会觉得……她在夸自己体贴,别人都是渣渣,这个都想不到。
看到太康帝案前也没什么菜,没准还会想到——田贵妃也有些不妥,一点也不关心龙体。皇上饿了啊,没瞧见吗!
在场都是人精,反应过来后,全部沉默,田贵妃脸上的笑意也僵了一丝。
太康帝有意给牟芝芝解围,笑意十分平易近人:“朕听闻家常菜最显功底,越是简单的菜,想要做出人人都喜欢的味道,越是不容易,这道菜——你可是准备良久,尽了很多心思?”
担心牟芝芝听不出来,他还加了重音提醒:“选材,烹煮过程是否与一般不同,很有特色?”
牟芝芝歪了歪脑袋:“没什么特别的呀,就是普通的凉拌三丝。本来小女想做别的来着,可方才发现有些材料坏了,不行,就顺手改了。”
崔俣:……姑娘,你这是给人阴了啊!
崔枢都快笑岔气了:“哪来这么个活宝,简直太可爱了啊!”
太康帝和田贵妃抽着嘴角让牟芝芝下去,换下一个秀女来。
越到后面,秀女们出身越高,像是郑卢两家的世家女,都在这个阶段。
世家底蕴非凡,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培养出来的姑娘不会太差,尤其是才艺方面。
郑幼娘的古法琴技,卢仪的左右手同时写不同字体的大字,都十分令人惊艳,可以说,方才弹过琴的,写过字的,水平都不如她们俩!
而且两位姑娘气质都不俗,站在场上,很稳的住,如同一展画卷。
可方才对前边秀女大加赞赏的田贵妃表现却是平平,仅仅是嗯了一声,没有任何夸奖,没有任何赏赐。
太康帝也是姿态略高,随意说了几句世家辛苦之言,并未大加赞赏。
这对表现特别好的两个姑娘来说,已经是有点打脸了。
郑幼娘当时脸就白了,神色略惊惶,倒是年纪略小的卢仪很稳的住,安安静静,处变不惊,非常有气质。
崔枢咂巴着嘴:“座上两位是想干啥?如今世家都愿意进宫选秀了,怎么竟不给个笑脸?还无视,有意打压……”不能够啊!他们不是眼巴巴瞅世家很久了,终得偿所愿,怎么这么个表现?“就不怕世家翻脸,把姑娘接出去,将来继续跟皇族对着干?”
这有点不符合逻辑啊。
崔俣目光微闪:“恐怕就是因为世家已经妥协了。”任何一个大方向决定,做出来都不容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一旦冻上,想化,也没那么容易。
世家既然做了决定,不管太康帝怎么表现,都得硬着头皮往前走,除非有大意外来临。
而太康帝和田贵妃对世家的眼馋绝不是假的,不可能永远这么对待。
“大约是欲扬故抑?”崔俣唇角微弯,笑意未达眼底,“先狠狠抽几鞭子,再给块糖……阅历丰富的人许会懂,会抗拒,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却很好哄啊。”
崔枢当下抚掌:“有道理!小姑娘们心软好骗嘛,先给挖坑,吓的人成惊弓之鸟了,再过来以恩人知心人的姿态救一救扶一扶,演的再好点,小姑娘怎会不信?没准就死心塌地了!”
“还是侄儿你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夸过侄儿,崔枢又瞪了一眼太康帝和田贵妃:“这一对,简直阴险至极!”
说着话,又一秀女出来了,是个熟人——福安郡主。
福安郡主穿着烈烈红裙,耍了一套鞭法。
她本身容貌不差,穿着红裙,眉眼张扬,鞭法耍的不算精,但总体来说,与她周身上下的气质非常配,是个相当吸人眼球的美人。
美人耍完一套鞭法,娇喘吁吁,香汗连连,竟是更招人了!
她是田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姑娘,皇上亲封的郡主,这一番表现,田贵妃不可能没表示,又是夸又是赏,旁的不说,起码这架式,是任何一个秀女都比不了的。
福安郡主并不羞涩,谢恩后,看向杨暄:“听闻太子武功很好,我没旁的爱好,只这一个,若太子有暇,指点我两招可好?”
太子回宫宫宴那日,她便对太子一见钟情,片刻间,情深如海,不能自控。她甚至当晚就控制不住自己,利用宫中人脉相帮,去见了太子,可惜……被拒绝了。
太子瞧上她,不愿意,或者不懂她说的东西,不想用。
没关系,女追男隔层纱,只要付出点水磨工夫,她相信一定能把这伟岸太子调教成裙下之臣,教他好好知道知道她的好处!
围观的崔枢一口茶噗的喷了出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竟然喜欢太子!太子被缠上了!”
他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以为‘了无痕迹’的看了崔俣一眼。
崔俣:……
自己的男人被人当众示爱,崔俣当然不舒服,但他相信——他的小狼狗,会妥善处理。
果然,杨暄皱了眉,上上下下的看了福安郡主一眼:“你太丑,不行。”
福安郡主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太子这么不给面子,脸登时红了:“我哪里丑了!”
“哪里都丑。”杨暄批评,“脸太大,肩太宽,腰太长,脚形也不对,上盘无力,下盘虚浮,你——学不了武。”
这话看似耿直,对事不对人,批评丑,也只是因为武学方面考虑。杨暄说这话时表情还很肃正,看起来特别能唬人,好像别人想多了是别人的错,他完全没欺负女人的意思一样。
可崔俣对杨暄知之甚深,一点细微表情都能解读出不同含义,哪里看不到杨暄眸底那抹精光,不知道杨暄是故意?
真要点评武学资质,哪里用得着丑这个字?
还有小狼狗啊,你这学习姿势不错嘛,才见过小叔叔几次,小叔叔评判美人的语调口气都学了个十成十?
崔枢也摸着下巴:“太子这毒舌功底,很有我当年风貌啊。”
崔俣:……
“咱们太子说话有点直,其实心地很好,福安莫介意,太子并不是讨厌你。”田贵妃笑着解围,“今日时间还长,稍后太子定有时间,本宫便替你把这约定下,太子定会与你会面——是不是啊,皇上?”
太康帝温柔的看了田贵妃一眼,点了点头,又看向太子:“对姑娘家莫要那般刚硬,你是太子,当要有担当。”
杨暄拱了拱手,没再说话。
看似是顺从了,可约是田贵妃定的,又不是他,他要不想见,谁能找得到?
福安郡主心满意足的下去。
所有秀女里,福安郡主抽的是最后一支签,理应最后出场,可今日排在前面表演的一个秀女出了状况,无法,只得移过来,现在才准备好。
既准备好了,自然要让人上来展示。
于是大家就看到这场选秀里压轴表演的小姑娘。
这个秀女呢,叫郭香梅,长相是所有秀女里最不出挑的,严格来说,有点丑,大脸,小眼,大嘴,矮胖……选秀是大事,代表皇家和底下各大家族的脸面,基本上是不会故意找丑女的,她被选上,着实有些奇怪。
郭香梅家世不怎么好,父亲刚刚从偏远地方选上洛阳做官,小地方的人,到了大都城本来就有点怯意,长的不好看,再不大方,不讲究点穿衣打扮,基本上就把‘土’字写在了脸上。
郭香梅一上场,就引来数声似有似无的嘲笑,她本就提心吊胆害怕,这下更慌,礼都行错了。
郭家家风很严,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郭香梅根本不识几个字,哪有什么才艺?还是进了皇庄,规定必须要有才艺,她才随着嬷嬷们建议,磕磕绊绊的学了场舞。
若是早前出场,表现不佳也就算了,大家不会过于苛责,可这压轴了……各种压力肯定大。
郭香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左脚绊右脚摔倒了!
在场众人还没什么表示,郭香梅自己就先掉眼泪了,脸憋的通红。
田贵妃十分亲切:“哎呀这是怎么了?桂嬷嬷,去,把人扶起来。”
得田贵妃身边最得脸的嬷嬷扶起,意味着得了田贵妃青眼……郭香梅站起来,目光充满期待的看向田贵妃。
田贵妃就安慰她:“没事,咱们选秀,看得的个人品行,才艺有固然很好,差上一点,也没什么的。”
郭香梅心下稍安,看了田贵妃一眼,眼珠转的略快:“多谢……贵妃娘娘。”
“本宫知道你是小地方来的,初时有点怯场,没事,多练练就行了,”田贵妃微笑着,指了指杨暄,“咱们太子之前十数年也住在寺庙,一步未离开,如今不也大方得体,处处合宜?你呀,要相信你自己,努力一点,自信一点,没什么做不到的。”
这话看似励志,哪哪都对,没什么歪心思,显的她多么高尚温柔,可往细里想,哪哪都是毛病。
拿一国太子跟一个丑肥村姑比,是什么意思?
太子十数年没出过寺庙,所以现在有这本事——你在挑拨谁?示意朝臣们长个太子,还是让太康帝去查?
相信自己,努力一点,自信一点,没什么做不到……又在暗示着什么?
郭香梅眼睛一亮,快速看了太子一眼,脸上一红,羞羞涩涩的行了个礼:“奴家香梅,以后拜托太子指教了。”
众人皆面定目瞠,十分无语。
这郭香梅怎么这么会顺杆爬?
不过贵妃几句场面话,她怎么就觉得自己被另眼相看了,还被制造机会了?
她知道自己长的丑么?
方才不是胆子挺小,怎么这个点胆子就大了?还家教极严,连字都不怎么让识,非常规矩,就这么规矩的?
奴家……这是什么鬼自称!青楼里等级略高点的女支女都不会这么自称了!
崔俣的脸直接就黑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郭香梅是故意的!是田贵妃故意安排进来,给杨暄准备的女人,中抹黑他,攻击他的工具!
还没怎么着呢,就借机碰瓷闹的太子没脸,这要是以后不注意,让田贵妃卡个点,把郭香梅送到杨暄床上——丑闻才算大,才算热闹!
跳梁小丑不用花钱培养,随便一指挥,就能有大效果,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
“妇人阴毒!”崔枢骂了田贵妃几句,又咂咂嘴,转头认真看着崔俣,“侄儿瞧见没?他们皇家就是事多,你好好呆着,也有麻烦事砸门!皇子身份本就够招人了,那太子还长的那么俊,多少狂蜂浪蝶哭着喊着往上扑,不是良人啊,不是良人!”
崔俣:……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忘记说这个,小叔叔果然你最厉害!
郭香梅羞涩的看向太子,自以为女儿怀春,很是美妙,其实她那长相……在场所有人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觉得有点恶心,看向太子的眼神都有些同情了。
太子倒很镇定,眼皮抬了抬:“你们秀女,不都是贵妃管着,贵妃教的么?孤可指教不了。”
这话中隐意,田贵妃负责选秀,秀女队伍里出了这么人竟不知道?不知道不可能,所以就是故意喽……故意找个丑八怪,故意把人教成这个样子,故意引导话题,让一国太子丢脸……
杨暄还拱手朝太康帝建议:“贵妃操持选秀辛苦,尽心尽力教导秀女,亦是大功,还请父皇奖赏。”
田贵妃你好棒棒啊,孤给你请个赏好不好呀!
看出这内里门道的,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没看出来,被太子几句点明白的,看向田贵妃和郭香梅的目光就有了几分深意。
田贵妃指甲掐进掌心,保持着微笑:“为皇上做事,臣妾不辛苦。”说着轻描淡写再句,竟让郭香梅下去了!
倒是看起来自自然然,了无痕迹,可人们心里什么想法,她却是控制不了……
她也不在意,顾自看了场下一眼,柔柔开口:“如今所有秀女才艺展现完毕,可时间却是尚早,这大好春光,怎可辜负?本宫便想了个巧宗儿,置上彩头,邀在场年轻才俊,与秀女们一同参与作耍……”
崔俣指尖一顿,意识到,正戏要开场了!
崔枢也察觉到了,抓紧最后的时间咔嚓咔嚓磕瓜子:“必须护紧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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