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天。
眼看着快到楼里上客时,赵志雄又喝多了被老鸨骂出来醒酒。
每日老鸨子对他非打即骂,仓皇如丧家之犬。
赵志雄那会儿手还没废拉得一手好琴,可终日厮混青楼看不到出路郁郁不得志,活得浑浑噩噩的终日买醉,看满大街都是面目可憎、等着奚落他的路人。
他无处可去,只好狼狈的跑到河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躲清静。
那一日残阳似血,大片的火烧云倒映在江面上江天一色。
徐徐凉风吹过,赵志雄心头壮志难酬的萧瑟感越发强烈。
可他没多少功夫自怨自艾,若是误了今日姑娘们的演出,老鸨子会将他打将出去,恐怕连个活路都没有了。
走到河边时,赵志雄的脑子就已有几分清醒。
原打算在河里掬一捧水洗个脸,再收拾停当就回城去,可是他的手指才碰到水面,突然下蹲的脚就感觉被人给拉住了。
“啊——”
赵志雄还不太清醒的脑子顿时被惊得不轻,直接魂飞天外!
当即大半个身子直接落进水里,好一顿扑通才重新爬上岸来,发现岸边的水草丛里藏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带血面目狰狞的男人,根本分辨不出面容,赵志雄只觉得那只紧抓住自己的手像铁钳一般,怎么挣也挣脱不开。
“求……求求你放……放过我……”
赵志雄的脑子里当时只涌现出一个水鬼讨替身的念头,一心将那人当成了淹死鬼,吓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可是他抱着头哀求了好久,除了自己的一条腿动弹不得外,浑身上下并无别的异常。
好半晌后他才敢睁开眼,发现面前的真真切切只是个人。
那个人血染一般通红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赵志雄,一直等到他平静下来,不再哇哇大叫之后才有所动作。
他慢慢的从身后拖出一个小包袱来,示意赵志雄看过来。
赵志雄对这突然的变故当然是不敢,可对上了男人冰冷的眸子,他又不得不从,只是将身子倾过去,看清里面的东西,他很是吃了一惊。
从包袱边上露出的一角,他正好看到里面一张熟睡的女童的脸。
小女孩貌似正熟睡中,一张小脸粉扑扑的,粉雕玉琢一般玉雪可爱。不仅身上一身华服,脖子上悬挂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在夕阳的余晖下正熠熠生辉!
一看就知道这身份非富即贵啊。
“干……干什么?”
赵志雄顿时口干舌燥,只觉得自己怕是酒醉未醒,面前的一切都特别不真实。
但脑子里却又不由自主的在飞快的运转。
看到小女孩的那一刻,赵志雄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颤动起来。
他对自己的将来有很清楚的认知,这辈子怕是都只能在青楼混迹,根本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想要过上好日子,令自己将来老有所依,靠自己是万万不能的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自己靠不住时还有另外一条出路,那就是养一个人做自己赚钱的帮手。
就好比青楼的老鸨子,她们年轻时个个都是天姿国色的欢场红粉,但人老色衰时,也只能靠自己手底下的姑娘赚银子。
赵志雄就曾不止一次去牙行,想买一个小姑娘养着,等调教好了给自己养老。
可是能有花魁资质的姑娘万中无一,更别说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子女。
看到包袱中这个小女孩的第一眼,凭赵志雄混迹青楼这么多年,练就出来的一双厉眼,一眼就认定这是一颗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摇钱树。
“带,我们走,给你钱。”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十分生涩,带了一种铁锈的味道,仿佛已经很久未说话了一般。
尽管他的声音低沉连贯,但赵志雄仍然能感觉到他这是在强打精神,一句话的功夫几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这个男人受伤极重。
他的目光在男人与小女孩的身上来回移动,心头也心如电转。
想想自己郁郁不得志的前半生,赵志雄着实不想让自己的后半辈子也同样如此落魄潦倒。
若说他的人生还有什么转机的话,那眼前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特别是当听到那个男人说给他钱时,赵志雄心头一片火热,恶念如野草一般疯狂生长起来。
“好,你先放开我。”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听上去很有可信度,再将小女孩身上的包袱仔细掖好,最后抱过去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前。
或许是他的这个举动让那男人彻底的放松了警惕,真的松开了钳在他脚上的大手。
说时迟那时快!
赵志雄恶向胆边生,狠狠的一脚就踢向了那个男人,将他本就只露出水面的头又重新踹回到了水里。
只见他然后飞快的放下手里的孩子,整个人如恶狗扑食一般,将那男人的头死死的压在了水下。
原本从体型上看赵志雄绝对不是那男人的对手,但他看准了那男人虚弱至极,刚才与自己周旋又花光了仅有的力气。
趁其不备,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果然水下的人并未挣扎多久,很快便没了动静。
赵志雄连大气都不敢喘,仍然死死的趴在水面上,好半晌之后才敢起身,将水中的人拖出来仔细地搜刮了一番。
确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人不知鬼不觉,他才一身湿漉漉的从水里出来。
可正当他准备抱起孩子飞快的向城里跑时,他的眼睛突然被江面上的异样给惊住了。
原本就仿佛着了火一样的江面上真的着火了!
熊熊的大火裹挟着滚滚浓烟很快笼罩了整个江面。
正在这时一艘小船从滚滚浓烟中冲了出来,船上尽是凶神恶煞的官兵。
赵志雄此时才知害怕,抱起孩子蜷缩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受伤的男人、沉睡的孩子、江中正熊熊燃烧的船只、还有全副武装的官兵。
所有的要素在赵志雄的脑子里串联起来,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才知自己杀人夺宝的行为完全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的手几次三番伸向襁褓中的孩子,可直到官兵从他的眼前消失,那孩子都没发出半点声响,赵志雄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浑身上下全都湿漉漉的,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由河水打湿的,哪些是被汗水浸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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