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和陆司语在交通这边拿到王队长给他们复印的材料,带回了市局里,再回程已经是六点多了。
陆司语做晚饭的时候,宋文接到了傅临江的电话。
“宋队,我们按照之前的排查,找到了陈颜秋最后落脚的小旅馆,我刚过去确认了,旅馆老板看到了陈颜秋的照片,确认见过他。”
这一天,市局里的其他同事也没闲着,他们在四处查找陈颜秋死亡之前的踪迹。傅临江的发现对案情调查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进展,找到了这家旅馆,就有可能知道陈颜秋之后发生了什么,也可以进阶推理出他的具体死亡时间,缩小排查范围。
陆司语正好端着食物出来,把一盘茄子放在了桌子上,听到宋文这话侧过头来小声问:“有进展了?”
宋文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让傅临江听到他的声音,然后按开了免提:“旅馆的具体的位置是哪里?”
“在茂昌街上,是一家叫做如意宾馆的小旅馆,由于这里的入住信息没有联网,还在保持着手写登记,所以我们查到这里,花了一些时间。”傅临江顿了一下说,“陈颜秋登记这里,用的张瑞的身份信息,两个人身份证照片有点像,老板也就没有怀疑。”
听了这句话,宋文才真切感受到,陈颜秋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是真实存在的,他并不是一个幽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知道茂昌街,那是城西的一片棚户区,拆迁工作只进行了一半,一些自建房空了很多的房间。房主们把房子进行了改造,开成了小型的旅馆,有点类似于家庭旅馆,那种旅馆大概只有几间房间,价格很低廉,有时候花上几百就可以住上一个月。有钱人鄙夷这里,可这里却是农民工或者是穷苦人的另一个家。
“那旅馆的老板有提供线索吗?”
“这个小旅馆位置有点偏,生意一般,像他这样的常住客不多,所以老板现在还有印象。老板说,陈颜秋是在今年一月入住旅馆的,付的是现金,在那里一共住了一个多月,还说他经常出去。对了,他发现陈颜秋有病,收拾房间的时候,有很多写着外文的药瓶。中间有一次陈颜秋发烧到起不来,他还给陈颜秋熬了粥,问他是不是需要联系亲友,可是陈颜秋回绝了。到了二月三日早晨,过年前,一大早陈颜秋就忽然说要出趟门,还说节后回来,在老板这里留了一箱东西寄存,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老板说他经常出去,知道他去哪里吗?”
“那个就不清楚了。”
“行李查过了吗?”
“东西我戴着手套粗略检查过了,没有违禁品和危险品,都是一些生活用品,等下我呆回市局,让物证那边再查看下。”
宋文继续问:“陈颜秋有没有说他最后要去做什么?”
“就是和老板说是要去办点事,老板以为他要去拜访亲戚。”傅临江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老板说,那天陈颜秋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还顺手给了他儿子一包花生米。陈颜秋还说,‘等事情办完了,我就轻松了。’”
宋文听到这里微微皱眉,事情办完了,就轻松了,那么会是去办什么事?
“老板说他记得挺清楚的,因为那是快过年的时候,客人们都回家过年,走得差不多了,他本来想问陈颜秋要住到什么时候,想着过年的时候关几天门,也歇息几天,正巧陈颜秋就退了房,他走的那一天,正巧赶上降温,早上下了点小雪……唉,对了,我刚才翻看陈颜秋的行李的时候,发现他的衣物叠得特别整齐。”
叠得特别整齐,那么有可能,陈颜秋自己明白,他也许不会回来。
在那个新年之前的早晨,陈颜秋就这样在小雪之中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随后再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春节前夕,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那原本应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可那时候,陈颜秋是一位重病患者,他的妹妹坐上了北上的车,去寻找光明。而他却死亡,被人抛尸在了那个化工厂。这个结果,是他所期待的,还是始料未及的?
“干得不错,辛苦了,我这边也有一些进展,回头明天到了局里细说吧。”宋文说完挂断了电话,看到陆司语面对着一桌子菜低头思考着,今天两个人回来得晚,晚饭相对简单,只有两菜一汤,而且汤还是做的番茄鸡蛋汤。
宋文拿起筷子来尝了一口,菜虽简单家常,味道可是丝毫没打折扣,他对陆司语道:“唉,也别光想着案子了,这折腾了一天,快吃饭吧。”
陆司语今天只来得及匆匆做了几个菜,此时有点嫌弃。宋文在旁边吃得狼吞虎咽,他却没有胃口,好像所有的心血都花在案子上了,强撑着做了饭,就再也均不出其他的精力。
但是陆司语知道,自己需要多吃一点,他之前刚大病过,最近又在戒药之中,如果饮食再不规律,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具身体要靠什么才能够撑下去了,毕竟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去做。
他正发着呆,宋文的手却忽地贴上了他的额头,陆司语一愣都忘了要躲,眨了下眼,抬起头问宋文:“怎么?”
宋文的手松开:“也不发烧啊,发什么呆呢?”事实上,陆司语的额头不热,甚至还有点发凉。
陆司语摇摇头,恨不得把头埋在碗里,他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朵的尖却带了那么一点点的红。刚才他想得太出神了,没注意宋文忽然贴了过来。现在,他的额头上都是宋文手上的温度。
这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陆司语强迫着自己吃了半碗饭,再吃就有点恶心,他把碗筷放下,宋文看他吃的不多又问:“怎么?吃不下饭?”
陆司语道:“可能饿过劲儿了,而且我刚才在厨房就吃了点,这会不饿也正常。”
宋文仿佛看透了他的谎言,向前凑近了问:“你真没事吗?白天就看你有点不对劲。”白色灯光下,陆司语的脸色越发白了,一尘不染到惹人心疼。
陆司语抬起头看他,清秀的脸上神色淡然:“可能有点禁药反应,下午的时候,有点头疼,不过不太严重。”
宋文看着他说:“你要是感觉不对,可是要说啊。”他直视着陆司语的眼睛,那瞬间,陆司语有点心虚起来,不知怎么想起了被审问的犯人,他低头躲过宋文的目光问:“怎么?如果说谎瞒报,宋警官要抓我吗?”
宋文往前一拉他的手,做了个手铐铐人的动作:“押你去看医生。”
“放心吧,目前还没什么严重的状况,这两天也没胃疼了。”陆司语说着话习惯性地舔了一下嘴唇,略微停顿了一秒,“我挺不喜欢医院的。”
晚上照例是汇总了下案情进度,然后睡觉。
凌晨两点的时候,宋文是被一阵雨声吵醒的,似乎是因为小时候的那段记忆,只要是下雨的夜晚,他就睡得不太踏实,窗外的风声夹着雨声,唰唰地打在玻璃上,在他的意识里逐渐清晰,在一片漆黑之中,潮湿的空气翻滚涌动,温度倒是降了下来,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冷。
然后宋文去了个洗手间,习惯性地往陆司语房间看了一眼,就发现,陆司语不在床上。
宋文穿了拖鞋往出走,然后就看到三楼的书房亮着灯。他推开虚掩着的门,看到陆司语坐在写字台前,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小狼,一下一下地捋着毛。陆司语抬头看到了他,没有惊讶,也没有解释什么。
宋文指了指手机:“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陆司语低了头,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睡不着。”开始下雨的时候,陆司语就醒了,是被饿醒的,晚饭果然没有吃饱,他怕犯胃病,爬起来热了杯牛奶,就睡不着了。
陆司语的一句话把宋文说愣了:“唉,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的意思是这才两点,再去躺会吧,总不能这么呆坐到天亮。”宋文揉了揉眼睛,“而且你下次别这么不声不响地出来了,你要是睡不着,把我摇醒了聊天都成。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多无聊啊。”
陆司语有点心虚道:“我不想打扰你,让你觉得我累赘。”
宋文道:“我不是为了这个搬过来的吗?”
陆司语嗯了一声,这才起身,把在他怀里打瞌睡的小狼小心翼翼地放入它的窝里。两个人这次去的是陆司语的房间,宋文坐在床边道:“我陪你呆一会把,你刚才那么一个人在书房里呆坐着,想案子吗?”
陆司语嗯了一声:“有那么几个点,没有想通。”
宋文望着陆司语的侧脸,忽地严肃了起来:“你查案子归查案子,那些人——那些已经死去,或者是即将死去的人,像是漩涡一样,或者说,就像是黑洞,会把人吸进去的。我知道你喜欢把自己带入推理,可是这一次你千万不能把自己陷进去了。”
死亡和疾病一样,那种情绪像是病毒蔓延,是会传染的。
陆司语最近停了药,身体又不好,正是在不稳定的时期,很容易被这些人和事所影响。
“嗯。”陆司语忽然眼眶湿了,一定是最近缺乏药物的副作用。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他的。他翻了个身背过身去,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宋文看了眼侧身躺着的陆司语,目光忽地沉了下去。刚才在书房里,他伸手摸了摸陆司语的笔记本电源,虽然看起来电脑是关着的,但是那电源却是温热的。对芜山敬老院的案子,对顾知白,对很多事,陆司语都有他的执着。
宋文忽然有点犹豫,是否要继续往前走,他离陆司语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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