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过去了两天，韩景川和钱九斤要出发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坐火车，至少要在南边待半个月，只要能搞到货，销路不是问题。
楚枫调去了商务部，他虽然胆小怕事，但却是三兄弟里最长袖善舞的，再加上他的家世，去了商务部后如鱼得水，混得比一些老职员好多了，他帮韩景川联系了一些单位，都是几千上万职工的国营大厂，一年三个大节是必须发节礼的。
马上就过春节了，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节礼也是最隆重的，以往都是发冻带鱼或者面粉一类，当然这些都是好东西，可年年发这些，职工们背地里也有意见的，希望领导们能搞点新花样。
比如的确良呢绒灯芯绒布这样的好东西，因为去年有一家船厂春节就发的的确良，也不知道是哪里搞来的，那家船厂职工在外面得瑟得不行，搞得其他厂职工眼睛都红了，比吃了十八颗柠檬还酸。
这样一来，其他厂的领导压力顿时大增，他们也想给职工发布啊，但得搞得到货好伐？
现在这年头，布比粮食更紧张，一年到头就那几尺布，做身新衣服得先紧着出嫁女，或者家里的大家长，出门得有派头嘛，其他人都是缝缝补补，三年又三年，里面破成乞丐服了还得穿，只要外面不破就行，泸城人是最讲面子的，出门行头必须搞得面上有光，宁可穷肚子，也不能亏了行头。
像假领子这种垮世纪的发明，就是泸城的巧妇们搞出来的，然后全国流行，直到九十年代，假领子都还存在，只不过用的人少了，现在七十年代是最多的。
泸城大街上，衣冠楚楚的人不少，尤其是男人，外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里面穿的衬衫领子挺括，还有毛背心，一般是鸡心领，看着真有派头，这是时下男士最流行的装扮，但如果扒开外套，就会发现，衬衫都是补丁，只有领子是新的，毛背心也可能是假的，只有一副鸡心领挂着，像系红领巾一样。
这就是这个年代的人生活的智慧，尤其是泸城的一些家庭主妇，持家是真的厉害，也不怕麻烦，在节约上特别有耐心，一块床单能用上二三十年，补丁摞补丁，看不出原来床单的图案了，还能再用十年。
这样的床单肯定不好看，但没关系，巧妇们有办法，晚上用旧床单睡，早上起来收好旧床单，铺上新床单，等睡觉时再换上旧床单，这样新床单就不会用破，又能顾全面子，还能省铜钿。
这是物资匮乏逼出来的生活智慧，现在这个时候布是真的缺，所以只要韩景川能搞来布，销路肯定不愁，有多少就能卖多少。
临走前一天晚上，苏眉准备了不少吃食，茶叶蛋，辣椒酱，还做了一大袋子葱油饼，钱九斤和韩景川饭量都不小，多做些才能吃饱。
“够了，火车上可以买吃的。”韩景川倚着厨房门框，看着苏眉的细胳膊不停揉面团，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看滋味。
他形容不出来，反正是他从未有过的滋味，过了许久后，韩景川才搞懂了这种涩涩甜甜的感觉，其实就是离别的愁绪。
四个字来形容，就是难舍难分。
但现在他不知道，对于一个情感饥渴的直男来说，他从来不知道离别是苦涩的，也从来没难舍难分过，反正不管在哪，身边的都是他不在意的人。
苏眉把面团交给张嫂揉，扭头嗔道：“火车上的东西死贵死贵，你和九斤一顿至少得吃十来块，出门在外能省就省点儿，还不知道要在南方待多久呢。”
“我带的钱够了。”韩景川抽了抽嘴角，觉得媳妇有点小瞧他的财力。
这趟出门，他带上了所有的存款，总共三万块，是外公留给他的。
外公的财产九成都充公了，每个月领一千多的工资，领了好几年，那些钱外公外婆都没怎么用，说要存起来给他娶媳妇。
但后来工资就没了，外公外婆的生活也不如从前，但靠着以前的老本，还有他家老头子护着，生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外公的一些老朋友强多了。
（资本家其实在有一段时间过得相当滋润，工资特别高，根本花不完，作者有个上海远房亲戚，在六十年代就有两三万的存款，是听我妈说的，他最愁的就是怎么花钱，每天的日常就是开舞会逛逛西餐厅，上海的西餐厅解放前就存在，去光顾的基本上是这些老牌资本家，还有就是外国人，有些读者别再说这个时候没有抽水马桶，没有别墅，没有电话了，本书背景是上海，三十年代就有这些东西了，明白？）
“那也得节省点儿，别乱花钱，该花的花，不该花的别花。”
苏眉将张嫂擀好的面饼放进锅里，滋啦的声音包裹着葱油香味，充斥着整个厨房，客厅的钱九斤情不自禁地咽口水，刚吃了晚饭，他现在又饿了，嫂子做的吃食真好吃，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葱油饼。
“想吃？”
郑春燕看得好笑，比划着手势问，钱九斤憨憨地笑了，使劲摇头，他晚饭吃了好多，不能再吃了，会惹人嫌的。
郑春燕笑了，进厨房拿了块煎好的葱油饼，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连她都有点馋了，放在盘子里拿出去了，塞给了钱九斤，笑眯眯地看着他。
在她看来，钱九斤就像小孩子一样，得多照拂点儿。
钱九斤怪难为情的，还想推辞，韩景川没好气呛道：“想吃就吃，别跟娘们一样！”
“哎！”
钱九斤利落地应了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盘子一样大的葱油饼，他三口就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着盘子上的油，这么多油可不能浪费了，还能炒一盘菜呢。
苏眉铲了两块葱油饼，出来放在钱九斤盘子里，“吃吧，做了好多，够你吃的。”
“嫂子你真好，像我妈一样。”
钱九斤感动得眼睛红红的，有点想哭，他从没见过他娘，长啥样都不知道，他娘没相片，只听村里的老人形容过他娘的相貌，说特别好看，厨艺好，家里地里的活都一把抓，就是命不好，赶上他这么个倒霉催的孩子，给克死了。
脑袋上顿时就挨了一巴掌，韩景川的声音在这憨娃耳边冷叟叟地响起，“瞎叫啥？我可不想当你爹！”
“老大，别拍我脑袋，会变蠢的。”钱九斤不满抗议，又挨了一爆栗，他也懒得管了，还是吃葱油饼要紧。
真香啊！
【作者有话说】
多谢大家的关心，长辈暂时没事，虚惊一场，现在安稳下来了，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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