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太师的孙子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挂在人家酒楼屋檐底下吹风。
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乃至几乎没人敢相信。
但是蔡行就被绑成个粽子的样子,挂在添福楼顶楼的屋檐底下,远近几十丈都能看得到,就算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信。
开封府很快就来到现场,还颇费了些手脚,才把这群太学生从屋檐下解下来。
这伙太学生家里都颇有些背景,被吊了一会儿工夫,各个屎尿横流,直接被家人接了回去,只留人监督开封府推进案情。开封府想要知道情况,只能询问现场陪酒的妓女。
那些妓女哪里认得高衙内和种彦谋?高衙内最近才开始涉足欢场,而种彦谋则根本就是个雏,理论知识一肚子,实际操作经验零。所以无论府尹如何问,这些女子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外乎是说一群凶徒手持棍棒涌上来,见人就打。
开封府一筹莫展,正担心太师府上的下人发难,却意外地发现,太师府里居然没有留人。
府尹心中一动,想起在部里听说的隐晦的消息,便有了决断。
“此事本府自会好生查访,尔等且先回去,好好伺候你们家的公子,说不定本府还要问他们情况呢!”
这几家虽然有那么点势力,但都是依附于蔡京的家族,自然也称不上是顶级豪门,只能不痛不痒地放了几句软中带硬的狠话,灰溜溜地溜走了。
府尹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蔡太师恐怕是快要倒了,也不知道陛下是打算小惩大诫,还是打算将太师彻底打倒。现在倒也还没到站队的时候,静观其变,未来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查案?
嘿!
现在哪里是查案的时候?且等老爷去探探详情,听听今天的早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说吧!
开封府这边敷衍塞责,一拖再拖,姑且放在一边。
汴京城里的各处勾栏,虽然没了风月宝鉴这个热闹看,但是之前入选的“梨园秀才”们的亮相,给勾栏里带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
有新人,就有新戏。
现在勾栏里一般唱的都是宋词。这是个文明璀璨的年代,又是个明星凋零的时代。苏东坡、晏几道、秦观、周邦彦都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硕果仅存而又被后世熟知的大词人仅有李清照一个,还不在京都,而是在青州流连。
种彦谋一时无处抄宋词,只能勉强赋新章。
“欧阳大家,蔡太师现在是这么个状况,您看看怎么编个小曲子,让大家传唱一二,正好趁着这股关注度没降下去,趁热打铁。”种彦谋将朝堂上的情况,和他将蔡行暴打的来龙去脉,都与勾栏的那些成名大家细细地说了一遍:“具体词曲如何编排,就靠诸位了。”
欧阳大家他们纷纷对种彦谋拱手致谢:“衙内愿意为吾等梨园子弟发声,吾等铭感五内。衙内有任何差遣,吾等梨园子弟责无旁贷,愿为衙内效犬马之劳。”
种彦谋摆摆手说道:“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主要还要靠你们自己努力。”
送走了几位梨园大家,高衙内拎着一本书扇着风进来:“哎,这天热得真邪门!老种,你事儿办完了?我们出去找地方乘凉啊,别老折腾了!”
种彦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咦?你居然看书了?看的啥?”
高衙内一边把书递给种彦谋一边催促:“哎,我领悟了个道理。要打人,就得占在道理上打人,这就叫做替天行道,打抱不平,对不对?我好好学学法,将来打人也能打得爽快!”
种彦谋接过书来一看,却是本《宋刑统》,全名叫做《宋建隆重详定刑统》,是宋太祖诏令颁行全国的,类似于基本法的东西。到现在宣和年间,这本书已经增加了不少内容,变成厚厚一本。
让种彦谋意外的是,高衙内居然能看得下去。
“嘿!”高衙内得意得很:“到时候我就带人守在勾栏门口,看到时候我们重新办好声音的时候,那蔡行若是再来捣乱,我就能依法揍人,就算开封府都不能拿我的错处!”
种彦谋耸耸肩:“蔡行恐怕是来不了了。”
高衙内迷茫地看着种彦谋眨了眨眼,显然不解其意。
种彦谋看向窗外,欧阳大家他们依然在种府流连,燕青那炉火纯青的唱腔隐隐传来:“却说那蔡太师……年老体衰不肯去呀……只为蔡家挣荣华,却把君王误……”
没过几天,汴京城的百姓们发现了一桩新奇事。
各大勾栏同时推出长篇新戏——三国志。
这戏曲可与他们之前听的曲子、歌舞、唱词大有不同,有布景有人物,有扮相有唱念做打,对于北宋的百姓来说,简直是一场难以想象的视听盛宴。更加厉害的是,这居然是每日连续的戏曲,今天接着昨天的戏,明天接着今天的戏,让人欲罢不能。
种彦谋的时代,戏曲文化已经成熟到巅峰,将这些理念说给北宋的这些梨园大师们一听,他们就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当然,唱腔、唱词、配乐都与后世京剧大有不同,但是观众反响都相当热烈。
在每出戏的中间,种彦谋又安排评书讲演,将整本三国演义前因后果给串起来,讲解给观众们听。
这就不仅仅吸引了普罗大众,汴京城中的不少读书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谏议大夫李洵便是其中之一。
他最近恶了蔡太师,虽然和高俅达成了合作,在朝中给蔡太师使了绊子,但也因此被同僚们排斥,每天形单影只。
现在事情暂时停滞了,童贯去江南核查情况,来回加上办事儿无论如何都要一个月。而高俅则油滑得很,到现在都不肯给句准话,只说让他静候佳音。
得罪了当朝首辅,李洵哪里有什么心情静候什么佳音?
虽然现在还没到落衙的时候,他还是换了身常服,偷偷跑到勾栏里来听戏排遣心情。
也不知道这出戏是谁想出来的,真是令人沉浸其中,一见忘忧……
嗯?
李洵正在勾栏的雅座里端杯茶坐着看戏,只见这出捉放曹刚落幕,却不是如往常一样,上来个评书先生接着说书。
反而上来的是一个打扮得非常喜庆的老头子,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上台说道:“诸位客官,连日来多谢列位捧场。且容我们的主角们歇一刻,喝口水润润嗓子,我来与诸位讲讲新闻!”
这倒是勾栏传统的剧目,大部分百姓对于时事的了解,都是来自于此。
李洵心里好笑,你勾栏里的人,能比我还知道新闻吗?
然而听着听着,他脸上的表情便骇然起来。
那老头不仅将朝堂之上的情况说得丝丝入扣,仿佛他就在旁边亲眼看见自己弹劾朱勔和禁军一般。
这又是哪位大佬在作法?
李洵可不信有人有顺风耳,千里眼。唯一的解释,就是朝中大佬打算借此形成朝野的舆论。
正当李洵猜疑的时候,突然听得一句:“年老体衰不肯去呀……”
他心中一片恍然,猛地站起身来,连洒了一身茶水都顾不上,转身就走。
跟在他身后的长随急了眼,赶紧喊道:“老爷,您去哪儿?”
“蔡府!”
“哪个蔡府?”
“问的什么蠢话!当然是小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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