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来北京是为了见一个朋友,是我在T市上学时的教授,后来调到北京高校当教授。
他走时嘱咐过我,如果有一天想重回学校可以找他,给他当个副手,他还是很欣赏我的。
现在想想,回归校园也许是最好的一条路。心倦了,真的倦了。
我找了个普通宾馆先住下,对面就是北京最豪华的一家宾馆,五星级,比我住的这个高档得多也气派得多,各国的人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在忙活着自己的事。
我先上楼冲了个澡,再换了一套衣服,给闻教授打了个电话,约了时间后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
确认没少什么后,我匆匆地出了宾馆,一抬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在阳光下依然是那样耀眼。
秦子阳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扎了一条斜纹领带,无论他怎么搭配都让人觉得不俗。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那股子从容似乎被什么抹去了,整个人变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郁。他侧过身和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过头,正好与我视线相对。
这一刻,天空轰然崩塌……
再次见到秦子阳,他憔悴了很多,那张脸很阴郁。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的目光隔着一条街道相遇,然后又错开。好似平静的湖面只是被微风吹起一丝涟漪,风走过,那涟漪也平静了,一切又趋于平静。
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上了车。
“去北外。”
在车里看着车窗外那不熟悉的景致缓缓地后退,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堵塞在胸口,让我整个人都跟着郁结起来。
我摇低了车窗,让风直接打在脸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缓解胸口的压抑。
到了北外,我给闻教授打了一个电话。他的穿着仍旧很休闲,甚至可以说是简朴。几十年来,他都只穿素色的衣服,有些旧,却很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是老学究,放在古代也是闲云野鹤的高士,只是不知他会隐于野还是隐于市,抑或是隐于朝。
“小苏过来了。”
“闻老师。”我亲切地叫着。
“你爸爸可好?”他满面和风,让人觉得很舒服。
“还那样,自从得了脑血栓后说话总是不大清楚,他心里又着急,到处乱吃药。”
“唉,这老苏啊。你可得多劝劝他啊。”
“我劝了不行,不管用,倒是我爸他一向听您的话,还得指着您说说他。”
其实,以我的学识和闻教授的声望,我俩是不可能有过多的交集的,不过他和我爸年轻时一起下过乡。据他说,我爸就是有个馒头也要分成两半,给他那半大的。我知道,我爸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但也确实没什么用,混了一辈子仍旧是事业单位里最下层的那种,不像很多人都升了官,不是处长就是局长,最次也是个正科级。所以我妈野心大,看不起我爸才跟别人跑了。我妈当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看人家老闻,都是教授了,还去了北京的高校,演讲一次就好几千上万的,你再看看你”。
这样无休止的吵闹声已经渐渐隐去,此时却又突然不合时宜地翻涌出来。
“你妈她……”
“我妈也挺好。”
“那就好。”老教授叹了口气,眼中有什么闪过,随即热切地把我拉进了学校。
“来,我带你参观参观。”
“好啊。这北外真是漂亮,比我当年的T大要好得多。”
“嗯,这里是不错,学术风气也正,努力的学生又多,挺适合你的。”
“闻老师觉得这样安逸的环境适合我?”我轻声问,心里却觉得并非如此。
“至少是现在的你适合。”人虽然老了,但见得多了,又博学得很,好像什么东西都逃不过他那双眼。
“呵呵。”我干笑。
“我给你安排个助教的工作,以后你就跟着我。”
“闻老师你也知道,我就那点水平。”
“放心,你应付得来,没有太繁重的活儿。虽然工资不是很高,但待遇相对来说还是不错的,尤其你一个女孩,就在这定了也不错,有对象没?”
“没。”我摇摇头。
“那改天我给你介绍几个,这里的好小伙儿可真不少,天天嚷嚷着让我给介绍姑娘呢。”
“呵呵,谢谢你了闻老师,不过我现在真不想考虑那事,还是等我先在这稳定了再说。”
闻教授点点头,“走吧,先不提这事儿,咱们去那边看看……”
一逛就逛到挺晚,又吃了一顿饭,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往宾馆的方向走,打算第二天就去把房间退了,去老师说的那套公寓看看,要是合适就租下来,毕竟总住宾馆不是个事儿。
进去前我有意地在旅馆前站了一会儿,也没想好是要干什么,可能是因为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也或者是北京的天空让我觉得很特别。具体特别在哪我又说不出,只觉得这漫天的星星都好像在看着我,窥探着什么。总之,脚上像是被什么拴住了,定在那儿,傻傻地望着天,望着和以往任何一天没有什么区别的星空。
尖锐地汽笛声响起,把所有散乱在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呵呵,苏念锦,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我自嘲般地低笑,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往宾馆里面走。
门是旋转的,走进去时,眼睛突然被什么晃了一下,我忙继续向前推着门,又转了出来。
远远地看到秦子阳打开车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靠在墙边,也不说话,拿着一根烟,狠狠地抽着。旁边有人要过去对他说些什么,他摆摆手,满脸的萧索。后来那人没有办法,塞给他一个信封就上了车。
车子后的尾气如同变换的云雾,缭绕不散……
我没走过去,我不知我要过去干吗,或者能干些什么,没有必要。但我又不想就这样进去,于是我也在这站着,看着这川流不息的人群,看着那闪闪烁烁的星星,然后看着他,看着他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样子疲惫,烟蒂扔得到处都是。
他又抽完一根,扔在地上,用脚碾熄,抬起头,望向我,身子一震,好似要过来……
他在看我,我可以确定。他的双眼眯着,嘴角又是那样微微地勾着,却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他不是萧洛,很少有这种笑,可是这个笑一点没让我觉得风流,反倒有一种自嘲的意味。
他走过来,一步一步地接近。我的手心突然出了汗,但外表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秦子阳双手插在裤兜里,脚步轻缓,一直向前,却又突然顿住,停在一个垃圾箱前,手中最后一根抽了一半的烟在上面成自由落体一般落下。
我的目光也随着那半根烟下移,光与火的星点一同坠落在大大的垃圾箱中。垃圾箱是绿色的,上面标有环保等字样。
他笑了笑,然后又僵住,最后头也不抬地转身进入宾馆,总感觉他身上隐着一种莫名的苦涩。
从始至终,我都死死地站在那儿,没有动,也无法动,不知在期待什么,也不知在做什么,只是觉得这星空好像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璀璨的星斗全部被什么遮盖了,隐匿不见。
我进了宾馆,多留了一天,却再也没有与他碰见,但,这两次遥遥相望,却让我有一种探究的冲动。就如同我之前说过的,从来不求人的人一旦露出一点祈求的姿态都让人异常心疼与怜惜,而从来都淡漠的、高高在上的人,一旦露出些许脆弱忧郁,更是让人不断地想要去揣摩探究。我也是凡人,因此我也会好奇,会想要知道,我能控制住我的行为,却控制不住我的心。
但,仅止于此。
我开始收拾行李,很简单,一个箱子绰绰有余。我是个简单的女人,不喜欢带着太多东西,简单也许才是生活的真谛。
我去了闻教授那儿,跟他一起去看了房子。
虽然只有一室一厅,却已然够用,不过房子在北京三环以内,又是在不错的小区里,价位也是极高的。
“你看这里环境怎么样?”
“不错,我很满意。”
“嗯,钱你每月给一千就行。房主现在在国外,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他是我的老朋友了,不差钱,听说是我朋友的孩子要过来,就只说收一千。”闻教授笑呵呵地说。
“真是麻烦您了,闻老师。”
一千,对于这样的房子,真是太便宜了,除了谢谢我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晚上收拾好一切,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
第二天我就去学校报到。
进门时看见一个大男孩,长得特别干净,让人看了不禁想到小说中那些有着洁白牙齿,穿着白色衬衫,笑起来整张脸都有着光的人物。
“小苏,以后这就是你办公室,这位是许莫然,我们北外的高才生。这是苏老师,以后你要是需要什么资料可以来她这儿找,今天起这部分工作我就交给小苏了。”
“苏老师好。”他很有礼貌地叫着,声音也很好听,清越得很。
“你好。”
说实话,我还真不大习惯有人这样叫我,一时缓不过神来,下意识地挤出两个生硬的字来。
闻教授依旧是笑呵呵地看着我。
第一天工作还算顺利,关键是闻教授告诉得很详细,也不苛刻为难于我,活儿也不多,一天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莫然倒是来找过我几次,都是要资料的事,后来又因为闻教授申请了一个项目,接触就频繁了一些。
今天大家一起弄到很晚,走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有男朋友的女的都是让人来接回去的,几个男的则是直接回家,最后剩下我,刚要去搭车就看到许莫然走了过来。
“苏老师我送你吧,天有些黑了,不太安全。”
“没事,这儿治安好得很,我这么大的人了,哪儿没去过。”我笑着拒绝。
“我们顺路,还是一起走吧。”
我露出惊异的表情。
“上次坐车时看见你了。不过离得有些远,喊你没听到。”
“哦。”我点头,“那一起吧。”我笑道。
许莫然长得虽然清秀,给人的感觉却并非如此。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一种人能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游刃有余,那么许莫然就是其中之一。当然秦子阳也是,只不过秦子阳是手底下有这样一批人,他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动动嘴吩咐下去,就会有人将一切办妥,这就是他与我们的不同。
认识的时间越久,我越觉得许莫然是个极有克制力的人,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很舒服,对每个人都有礼,但也不会太热络。在项目商讨中,不会抢话,大都是安静地聆听,却又总是在最为恰当的时机慢条斯理地说上几句,但每次都有着不容置疑的影响力。
“小苏,莫然这孩子你看怎么样?”有一天闻教授过来浇花时突然问道。
“很优秀,比我上学那会儿不知优秀多少倍,将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嗯,我也看好这孩子,可惜……”浇完了水,闻教授慢悠悠地把水壶放下,叹了口气。
“一会儿把这些成绩表打出来,让每班的班长取走发下去。”他淡淡地交代着。
“好。”
那句“可惜……”就这样被岔了过去,我也没多问,或者说是没太在意,也或者是我下意识地把这句“可惜”理解为他家很穷。虽然他穿得总是干干净净的,比女生看起来还要清爽,完全不似一般大学里的男生那样邋遢,偶尔还有着汗臭味,但不可否认,太过于单调,总是那几件,牛仔裤甚至洗得掉了色,泛着白,甚至有一天他来取材料时,我打趣地指着他的裤子笑着说:“吆,莫然,不错啊,想不到你也有这么时尚的裤子。”他的牛仔裤上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洞,中间的两个还有穗儿,是这几年最流行的样式。
他笑了笑,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很自然地接过材料,“老裤子了,之前放着时被耗子咬破了,我就顺手改了改。”
我突然脸红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想要出口的抱歉在看到他这样自然的表情时,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里。
“手很巧,将来有机会不妨往设计方向发展发展,没准几年后成了知名设计师也说不定。”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往玩笑上带。
他耸肩,冲我微微一笑。
晚上回家时我都还在懊恼是不是伤了他的尊严,毕竟很多家里穷的人都不希望别人揭他们的伤疤。像许莫然这样的人,我觉得他骨子里是最骄傲的,好在一同回去时他表现得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从那以后,每次看到他时总会有些心疼。我在想,如果有这样一个弟弟也是好的,所以有事没事常常想要照顾他,也许是身为女人总是有着母性泛滥的一面。
晚上下车的地方离菜市场很近,我便习惯性地和他一起去买些东西,不过他每次都挑一些便宜的菜。
“怎么又吃洋葱?”洋葱这阵子很便宜,相比其他菜来说,不用太多钱就可以买很多,可是也不能总吃。
“我比较喜欢吃它。”
“哪天来我家吧,我给你煮几道菜。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他抿嘴一笑,算是默认了。
“对了,莫然,你家住这附近哪?”
“就你住的这个小区东面隔着的几栋楼的后面。”
我用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哪栋楼。
“哦,这样啊。”我慢慢应着。
项目顺利完成后,闻教授给每个人分了一些钱。
大学里的项目通常不会分太多,如果摊上小气的导师,也许只会给你个一二百,因为涉及毕业,也涉及项目最后签署时的名字,所以一般人只是私下里抱怨,并没有敢公然去找导师理论的。但闻教授一向不太在乎这些,公正无私的主儿,也是真不差钱,所以每个人最后都领了几千,几个起主要作用的甚至上万,其中我和许莫然就拿了两万二。
大家最后嚷嚷着出去聚会,闻教授笑呵呵地答应了。不过他毕竟年岁大了,就没掺和进来,说是怕扫了我们这帮孩子的兴儿,不过所有的花销他出,由我垫着先。
我们去的是这儿有名的川菜馆。说实话,我是比较喜欢吃辣的人,所以每次提起来都喜欢往这种餐馆上靠。大家也是图个热闹,都无所谓,最后就这么定了下来。
“师兄,你真厉害,什么都会。来,这杯我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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