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陛下多年,知道陛下行事,故而自作主张,还请陛下降罪。”
“你做得很好。”梁王不介意地摇头,“要是不给王府送些补品,世人定议论纷纷,说朕是凉薄之辈……对了,镇国侯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这……”长忠迟疑道,“镇国侯向来宝贝自己的独子,若是得到消息,怕是要与王爷拼命啊!”
梁王多年来,被镇国侯折腾的头晕脑胀,如今听他烦忧,心里兀地生起一丝畅快:“不必理会,让他们自己去闹,朕可不趟这趟浑水。”
再者,梁王巴不得夏朝生病死在王府。
如此一来,镇国侯和穆如归之间,就是再也无法调解的血海深仇。
事实上,夏荣山听闻坊间传言,不仅暴跳如雷,还慌了神。
堂堂一国镇国侯,躲在夫人屋中,攥着夏朝生出嫁前留在府中的一柄长弓,面色刷白:“夫……夫夫夫人,生儿……生儿会不会真的不好了?”
裴夫人端坐在榻上,不动如山:“侯爷,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那是本侯的儿子!”夏荣山猛地抬高嗓音,对上夫人的目光,又瞬间蔫回去,“夫人也知,生儿……生儿身子骨不好,在侯府中时,就病恹恹的,如今……如今到了王府……夫人也知,那王爷就是个不懂情情爱爱的粗人,如何能照顾得好我们的生儿?”
裴夫人冷笑不已:“不懂情情爱爱的粗人?侯爷,这话是说你自己呢,还是说王爷呢?”
夏荣山一时语塞,继续摆弄起怀里的长弓,嘴里嘟嘟囔囔:“我的生儿啊……我的生儿真是命苦!”
“侯爷!”裴夫人忍无可忍,起身走过去,将长弓夺走,“若生儿真有事,王爷岂会不告知侯府?就算王爷当真不愿告知侯府,生儿身边的夏花也该回来,与我们说清楚真相。”
夏荣山犹如醍醐灌顶,恍然醒悟:“是啊,理当如此。”
裴夫人取出帕子,细细擦拭起长弓:“侯爷在上京城中多年,当知流言蜚语害人,更甚刀光剑影。生儿多咳嗽一声,面色多苍白一分,皆会被有心人视为不祥之兆。”
“……你我夫妻二人,皆是生儿的后盾,若他在王府中不如意,尚且还有退路可走,可若我们都乱了阵脚,生儿在王府中要如何自处?”镇国侯夏荣山被夫人教训得服服帖帖,安心用了晚膳,但等到夜深,依旧在榻上辗转反侧,似乎闭上眼睛,就能瞧见夏朝生奄奄一息的模样。
裴夫人躺在夏荣山身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自然知道夫君的担忧,却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她为人母,只会和夫君一样担忧。
“罢了罢了。”裴夫人睁开眼睛,无奈地拉住了夏荣山的衣袖,“明日,你我夫妻二人,去王府走一趟吧。”
夏荣山豁然睁开双眼:“夫人不怕流言……”
“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胡说去。”裴夫人轻哼道,“难不成我的生儿,还能被他们念死不成?”
“夫人不要说那个字,晦气。”裴夫人苦口婆心地说了那么长一句话,夏荣山却只在意其中的一个字,甚至慌忙捂住了裴夫人的嘴,“快呸三声。”
裴夫人:“……”
裴夫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身睡觉去了。
夏荣山又兀自在榻上烙了会儿饼,待天方将明,立刻爬起来,匆匆忙忙唤醒裴夫人,直奔着王府去了。
这日,夏朝生也醒得早。
他因为腹中的孩子,胃口变化得快,前日还能喝两口鸡汤,后一日就连鸡汤的味道也闻不了。
不过,他今天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可以吃两块甜糕。
夏朝生心里想着,身子也动起来。
他窸窸窣窣地钻出锦被,见穆如归双目紧闭,不由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九叔的睡颜。
穆如归和夏朝生不同,睡着了不会胡乱扭动,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俨然一副泰山崩于眼前,亦巍然不动的姿态。
他冷眼瞧了片刻,伸手捏住了九叔的鼻子。
穆如归:“……”
穆如归自然醒了。
夏朝生捏了一炷香的时间,恍然意识到九叔会闭气,又松手去捏九叔的耳朵。
穆如归:“……”
穆如归无端想起军中老兵,谈起家中娘子时,各个都说,怕被揪耳朵。
穆如归面颊微微发红,觉得夏朝生手劲儿小,捏得不疼,反而有点痒。
而夏朝生看着穆如归泛红的耳垂,冷静地收回了手:“九叔。”
他看出来了,穆如归在装睡。
“时辰还早,不再多歇一会儿?”穆如归自知瞒不下去,慢腾腾地睁开了双眼,“早膳想用什么?”
夏朝生趴在穆如归胸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吃甜糕。”
“你……前几日吃,会吐。”
“今日或许不会。”他自信地宣布,“我要吃桃花酥。”
穆如归自是应允,起身搂住夏朝生的腰,将他抱至屏风后,亲自更衣。
他懒洋洋地倚在穆如归怀里,耷拉着眼睛,与屏风后的夏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桃花酥还有吗?”
“回王妃的话,还有几块,奴婢这就去给你拿。”
夏朝生满意地闭上眼睛。
而镇国侯和裴夫人刚好在这时,杀到了王府。
他们气势汹汹地跟随着红五来到后院,心中什么坏的情况都预料到了,偏偏没想到,夏朝生会枕着穆如归的大腿,赖在花园里吃桃花酥。
“爹,娘?”满嘴糖渣的夏朝生慌慌张张起身,“你们怎么来了?”
夏荣山:“……”
裴夫人:“……”
夏荣山的神情一时扭转不过来,嘴角微微抽搐:“为父……为父来看看你。”
“生儿清瘦了。”裴夫人迅速冷静下来,心疼地牵起他的手,“让娘瞧瞧……面色怎么这样白?!”
“我……”夏朝生一时紧张,不知怎么的,当着娘亲的面,干呕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夏荣山瞬间疯了,冲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生儿可好?……大夫呢,王府里的大夫呢?!”
夏朝生被吼了个眼冒金星,抱着穆如归的胳膊,躲到一旁,心虚地不停地摸鼻尖。
“侯爷。”好在,裴夫人是过来人,隐隐看出了端倪,“侯爷稍安勿躁。”
镇国侯火冒三丈:“稍安勿躁?夫人,生儿都开始吐了,这可怎生是好啊!”
“爹,我那是吃多了。”夏朝生知道九叔隐瞒自己有孕之事,定有缘由,便硬着头皮扯谎,“不是生病。”
夏荣山目瞪口呆:“啊?”
他顶着亲爹质疑的目光,硬着头皮扯穆如归的衣袖:“九叔。”
穆如归立刻附和道:“嗯,这种桃花酥,朝生很喜欢吃。”
“当真如此?”夏荣山狐疑地打量着垂着脑袋的夏朝生,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从小到大,夏朝生干了错事,都是这幅德行。
“我看也是如此。”裴夫人何等睿智?当即将镇国侯拉到身边,“王爷,今日冒昧前来,实在是因为思念小儿之故,只是当今陛下多疑,你我两家……还是不要常走动得好。”
夏朝生心里那点隐瞒住身孕的窃喜,瞬间被心酸取代:“娘……”
“不过,既然来了,我和侯爷就多留半日吧。”裴夫人话锋一转,笑着问,“不知王爷方便不方便?”
面对岳丈与岳母,穆如归就算不方便,也得方便。
只是有些话,还是要放出去。
不消半日,上京城中就传出了镇国侯府的小侯爷命悬一线,镇国侯携夫人冲入王府,大开杀戒的传闻。
各大酒楼茶馆中的说书先生,说得有声有色,就像是镇国侯刀上的血沫子都甩到自己脸上一般。
身处宫中的梁王,震惊地望着复述着说书先生话的长忠:“此言当真?”
长忠乐呵呵地摇头:“陛下,侯爷再鲁莽,也不会带着刀杀入王府……那玄甲铁骑,岂是浪得虚名?”
梁王长舒一口气:“真是吓朕一跳。”
他的确想要侯府与王府反目,可听见夏荣山拎着刀乱砍,心里还是浮现出了深深的恐惧。
“不过侯爷的确带着夫人去了王府,面色也不大好。”
“废话,他们的儿子都要没了,脸色好才怪!”
“说是……说是离去前,还在王府前大吵了一架,好多人都瞧见了呢!”
“夏荣山把他那个宝贝儿子带回去了?”
“这倒没有。”
“居然没有?”
“陛下,小侯爷……怕是不好了,若是再经马车颠簸,怕是……”
“倒也有道理。”
梁王沉思片刻,问:“朕要你找的补品,送过去了吗?”
“都送了,过几日,王爷许是要进宫来谢恩。”
“免了吧。”梁王不自在地摇头,“若是夏家的小子在他入宫时咽了气,倒成了朕的不是。”
“陛下说得对,奴才这就去回禀王爷,让王爷不用进宫谢恩了。”长忠拱手退出金銮殿,转身的刹那,却又听梁王说,“长忠,近日为何有许多朝臣,上书弹劾朕的五皇子?”
长忠浑身紧绷,面上不显,重新回到殿前:“陛下,这朝中局势,奴才是不懂的,但是奴才跟在陛下身边,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哦?你说说看。”
“陛下,皇子们互相掣肘,朝臣自然也跟着站队,自古以来,都是这么个道理。”
“你的意思是……这是如意趁着他五哥失势,故意让人写的奏章?”
长忠摇头:“陛下,十一皇子殿下才多大?他的母妃……哎,海妃娘娘的出身也不算高,就算真要联络朝臣,这其中的几位……”
梁王听懂了内侍监的言外之意,深以为然:“是了,如意还是个孩子,成日念叨着皇城外的灯会,海妃也没有地位显赫的母家,就算有心联络朝臣,怕是也无力啊……所以,这弹劾的奏折,他们可写不出来。”
大梁垂垂老矣的帝王冷哼着将奏章摔在龙案上:“看来朕的这个五皇子,当真是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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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74修
五皇子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梁王忌惮,仍在思索,如何将十一皇子留在皇城中。
其实也不难,但凡皇子有点头疼脑热,就无法跟随梁王的仪仗,一同前往骊山。
但穆如旭想让穆如意在榻上躺的时间久一点……久到和他那个残废的兄长一样,彻底与皇位无缘。
穆如旭的心一旦狠下来,就再也不顾手足情谊了。
穆如意年幼,无法提防时时刻刻想害自己的兄长,但海妃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不详的预感。
“如意,去看看皇子师吧。”海妃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你的父皇也让身边的内侍监送去了补品,你身为他的学生,自然应该去探望。”
十一皇子乖巧地应下,片刻又别扭道:“可是九皇叔好凶。”
海妃笑着点头:“那你就看皇子师便是,尽量不要惹你皇叔生气。”
“皇子师高兴,九皇叔就高兴。”穆如意瞬间眉开眼笑,“母妃,我现在就去!”
十一皇子说着,噔噔噔跑去了殿外。
“娘娘,您怎么不多叮嘱殿下几句?”海妃身边的侍女焦急道,“如今五皇子对咱们殿下虎视眈眈,就算您不想算计别人,别人也会来算计您……十一皇子殿下若是得了九王爷相助,那日后……”
“休得胡言。”海妃性子温和,即便生气发火,语气也柔柔的,“九王爷岂是你们能编排得了的?我的如意,我心里清楚……他不过是个孩子,向往宫外的自由,从不想那至尊之位。再说,从前太子那般势大,也没有得到玄甲铁骑的支持,我的儿……又如何能得到九王爷的垂青?”
侍女不甘道:“可是,九王妃是咱们殿下的皇子师啊。”
“若不是皇子师,如意还有可能得到玄甲铁骑的支持。”海妃苦笑着拔下发髻上的金簪,喃喃自语,“可九王妃为何会成为皇子师,你可知道?……那是陛下为了牵制九王爷,故意将九王妃困在宫中的手段。九王爷不计前嫌,不与咱们为敌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咱们怎么能奢望他来支持一个毫无胜算的皇子?你可千万不要在十一皇子殿下面前胡言乱语,平白断了这份师徒情谊。”侍女听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仓惶跪在地上:“娘娘说得是,奴婢以后绝对谨言慎行,绝对不会教坏殿下的!”
海妃欣慰点头:“你明白事理就好。”
另一边。
十一皇子从库房中找到了自己殿中最好的补品,乐颠颠地往王府跑。
夏朝生刚送走了镇国侯和裴夫人,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毕生演技都奉献在了这半天里,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红五就跑来说:“十一皇子殿下来了。”
“穆如意?”穆如归皱了皱眉,“让他回去。”
“罢了,来都来了。”夏朝生连忙拦住转身的红五,“我也许久未见殿下了。”
他这个皇子师当的,三天打鱼两天嗮网,身子一不爽利,就会被九叔扣在家里,也难怪外头要传他命不久矣的传闻。
“累了?”穆如归见夏朝生眉眼间布满倦色,心疼地扶住他的腰,“让如意见你一面,我就打发他走。”
“十一皇子殿下又不是什么顽劣的孩童,九叔不必赶他走。”
穆如归抿了抿唇,不像是听进了他的话的模样。
夏朝生还欲再劝,穆如意已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皇子师,九皇叔。”十一皇子喘着气向他们行礼,“如意叨扰了。”
夏朝生轻咳着将穆如意扶起来,笑着打量年幼的皇子:“这几日没有问你的功课,也不知道你学得如何了。”
“如意有好好温书。”穆如意像模像样地背了两句诗,又拉住他的手,“老师怎么瘦了这么多?”
夏朝生将他的手虚虚地按在小腹上:“不,我胖了。”
穆如旭:“……咦,真的哎!”
穆如归:“……”
穆如归无端在夏朝生的脸上寻到一丝炫耀。
穆如旭见夏朝生“胖了”,安下心来,爬到椅子上坐下,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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