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滚烫的胸膛里吃痛地吸气,腰一软,被压在了一颗圆滚滚的花生上。
站在一旁的喜娘见状,在心里高呼“吾命休矣”,继而视死如归地凑上来:“王……王爷,小侯爷还没吃饺子,也没……也没喝合衾酒……”
您再急,也不能抱他啊!
喜娘经历过无数场喜事,却从没见到哪家的相公猴急到王爷这样,礼数未尽,就急不可耐地搂人的。
穆如归闻言,身体猛地僵住,尴尬地收手,转身端起桌上的合衾酒,绷着脸递到了夏朝生手中。
夏朝生扬起眉,见穆如归耳根泛红,强忍笑意,主动饮下交杯酒。
滚烫的酒液下肚,热浪直烧进了心窝。
穆如归又要去搂他。
喜娘眼疾手快递上饺子:“小侯爷!”
夏朝生接过,咬了一口:“生的。”
“这就对了。”喜娘如释重负,抢走剩下的饺子,逃也似的离开了洞房。
夏朝生皱着眉头将嘴里的生饺子咽下,抬眼,见穆如归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不由好奇道:“九叔?”
“我娶你,并不是为了……”
他想起自己吞下改变体质药丸之事,了然一笑:“不过是礼数而已,我知道九叔没有那个意思。”
穆如归神情依旧没有丝毫的放松,像是想起他连花轿都没力气下之事,竟不再抱他,而是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硬邦邦地说:“方才,你不该喝酒。”
夏朝生瞪圆了眼睛:“那是合衾酒。”
不喝,还算什么成婚?
“那也不该。”
他无辜地“啊”了一声,脱了鞋,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对穆如归眨眼:“可是九叔,喝了合衾酒,我才算是你的人。”
夏朝生话音刚落,穆如归的耳朵彻底红了。
他瞥见,忍着笑伸手:“九叔……”
穆如归好不容易严肃起来的神情瞬间溃散,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
“朝生……”
——砰!
洞房的门忽地被红五和黑七硬着头皮撞开。
“王爷,您还要去前面吃酒呢!”
喜宴都摆好了,宾客到齐,就差王爷了!
夏朝生噗嗤一声笑,目送红五和黑七将路都走不稳的九叔拉走,准备换下身上沉重嫁衣之时,门外又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快拦住王爷啊!”红五和黑七的喊叫紧随而来。
“砰”得一声巨响,穆如归撞开了门,直勾勾地盯着站在烛光里的夏朝生。
“朝生,等我回来。”
28、028
石破惊天的一声吼,直接逼停了迎亲的队伍。
坐在花轿里的夏朝生吓了一跳,而随侍在侧玄甲铁骑已经先他一步,快速拦在了太子面前。
金吾卫不甘示弱地从宫墙内涌出来。
黑白两色泾渭分明,黑蛟与白龙悍然相撞,将红色的浪潮彻底压了下去。
风里飘来硝烟的气息。
“九皇叔,你明知朝生心中只有我一人。”穆如期振臂一挥,银甲的侍卫轰然前进,“为何故意赶走我的人,逼朝生上你的花轿?!”
穆如期痴痴地望着被玄甲铁骑围住的花轿,目光仿佛穿过了轿帘。
他要让夏朝生知道,自己曾经来过。
更要让夏朝生知道,穆如归是一个赶走旁人花轿的小人。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穆如归死死地勒紧缰绳,掌心泛起灼烧般的痛楚。
玄甲铁骑没有得到命令,不得不在金吾卫的威势下,后退半步。
“九皇叔,你是不是不敢告诉朝生,东宫也有花轿在等他?”太子乘胜追击,步步紧逼。
“那又如何?”穆如归咬紧牙关,沙哑的嗓音被北风吹得七零八落。
他的确心虚,那些在偏门前等候的太子亲随,是他默许红五和黑七赶走的。
玄甲铁骑再次后退半步,银色浪潮隐隐翻涌起水花,渐成合围之势。
穆如期从穆如归的反应里,自觉窥见“真相”,愈发嚣张,总觉得下一瞬间,夏朝生就会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泪眼婆娑地向他跑来。
得意洋洋的太子殿下甚至张开了双臂,准备拥抱上一世没有好好珍惜的男后。
可短暂的沉默过后,花轿静静地停在原地,纹丝不动。
穆如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朝生,我来接你了!”
“是我,你的太子哥哥……我来接你了。”
“朝生,你怎么不出来见我?”
风将穆如期的话送至四面八方,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花轿之上,连穆如归都忍不住望过去——
风将轿帘吹开,露出一抹火似的红。
坐在轿中的夏朝生悄无声息,甚至没有给出只言片语的回应。
不知是谁,忍不住发出了第一声轻笑,须臾,所有的玄甲铁骑都笑了。
铁甲铮铮,顷刻之间如同黑云压境,将银色的金吾卫逼退至宫墙边。
穆如归骑马缓缓踱到花轿前,在玄甲铁骑的哄笑声里,拦在了夏朝生与穆如期之间。
他眼里跳跃着两点奇异的火苗,是希望燃烧殆尽许久后,死灰复燃的余温。
起初,穆如期向着花轿里的夏朝生说话时,穆如归差点压抑不住心里的暴虐。
可很快,暴虐就被诧异取代。
……夏朝生居然没从花轿里出来。
穆如归终于切切实实地意识到,不论出于什么理由,夏朝生都肯嫁入王府了。
不是他逼迫,也不是他强求,而是夏朝生自己愿意。
玄甲铁骑似山,横在穆如期面前。
“不……这不可能!”穆如期隔着黑漆漆的“山峰”,看不清花轿中的情状,竟大声质问穆如归,“轿中之人是谁?九皇叔,你……你把朝生藏到哪里去了?”
黑七实在听不下去,在一旁“好言”提醒:“太子殿下,您瞧仔细了,花轿边上跟着的,都是小侯爷的亲随,您说,轿中是谁?”
“不可能,不可能!”穆如期愤怒地推开黑七,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花轿。
那是为了嫁入东宫,连侯府富贵都不要的夏朝生。
那是他前世赶也赶不走,毫无尊严的夏朝生。
前世之错,他今生来弥补了,夏朝生怎么会反过来嫁给穆如归呢?
“不……不可能,你骗我!”穆如期踉跄着向前扑倒,敌视身边所有人:“你们都骗我!”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穆如期眼底泛起红意,不断推开想要搀扶自己的金吾卫,挣扎着向前走去,某一刻,突然欣喜若狂:“他不会不理我……九皇叔,你给他下药了,对不对?”
大梁曾有这样的先例。
前朝的一位朝夕公主不愿和亲,在公主府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时的梁王只得命人给她灌下一碗**汤药,连夜送出了上京。
等朝夕公主再睁眼时,已到了边关,再怎么哭闹,也没有了回天之力,只能嫁给蛮夷。
穆如期相信,夏朝生之所以不回应自己,也是被灌下了**汤的缘故。
“咳咳……”
坐在轿中的夏朝生闻言,一个不留神,呛住了。
他听穆如期吵闹,听得厌烦,干脆将手心里攥着的糕点塞进了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因为“下药”二字,吃呛了。
夏朝生的咳嗽给了穆如期勇气。
他仰起头,指着穆如归,得意大于气恼:“九皇叔,朝生可是镇国侯府的小侯爷,你怎么能如此对他?”
“都……都给我让开!”
玄甲铁骑铸就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沉默且坚决地拦在穆如期身前。
“你们疯了,我……不,孤是太子……孤可是大梁的太子!”穆如期的愤怒原本只有三分,如今,硬是被穆如归的态度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是谁?
他是大梁的太子,是从前世重生归来,注定要登上帝位的真龙天子!
穆如归又算什么?
前世若不是他贪图享乐,哪里会拱手将皇位让出去!
穆如期怒火中烧:“都给孤滚开!”
可惜拦住他的,是大梁最坚固的防线,玄甲铁骑。
穆如期只能眼睁睁看着穆如归下马,撩起花轿的轿帘,将夏朝生挡得结结实实。
夏朝生刚把最后一口糕塞进嘴里,隔着盖头,与穆如归大眼瞪小眼。
他没忍住,又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纤细的少年裹在大红的嫁衣里,盖头随着他的动作,在风里窸窸窣窣地飘动。
穆如归一不小心瞥见了夏朝生尖尖的下巴和湿软的唇,立刻红着耳根移开视线,同时,狐疑地想,朝生唇边好像沾着……糖霜?
“九叔。”
夏朝生慌慌张张地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带着一丝羞涩,抓住了穆如归的衣袖。
穆如归条件反射地一躲,见他没有再次将手伸过来,眼底划过浓浓的懊悔,不甘心地低下头去。
“九叔,怎么还不走啊?”夏朝生明知故问。
穆如归的目光黏在他放在膝头的纤纤玉指上,低声道:“太子……你若愿意同他走……”
“九叔要我同他走?!”隐约察觉到穆如归要说什么,夏朝生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如穆如归所愿,再次攥住了垂在眼前的衣袖,“九叔是不是忘了,我在去骊山围场的途中,说过什么?”
他那时说,他后悔为太子跪在金銮殿前,差点跪没了和九叔的姻缘。
穆如归浑身一震,撩起眼皮,目光如炬。
隔着盖头,夏朝生看不清穆如归的神情,但他回忆起过去,眼前不禁泛起湿意:“九叔当时承诺,信我。”
“我信九叔信我,可九叔若真的信我,今日太子拦住花轿,你定不会犹豫!”
“朝生,我……”
“九叔难道真要看着我被太子殿下带走吗?”夏朝生不给穆如归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抛出了血淋淋的质问。
穆如归没有回答,但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反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痛苦地呢喃:“朝生……”
习武之人,手劲之大,吞下改变体质的药丸的夏朝生根本承受不起。
但他咽下了所有的痛苦,将掌心轻轻地贴在在九叔的手背上。
这世上,没有比夏朝生更不愿见穆如归难过的人了。
前世,他看了三十载,早就看够了。
可夏朝生也知道,今日不将话说清楚,九叔必定还要继续自苦,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赌气道:“九叔可知,若放我走,日后你我……你我再无瓜葛?”
他会是太子的王妃,会是未来大梁的男后,却绝不会是穆如归身边的任何人。
即便穆如期很快就会为了另一个人,废黜他的后位,他和穆如归死生也再无可能。
风掀起了红艳艳的盖头,一行清泪顺着夏朝生的面颊滚落,最后“啪嗒”一声跌在穆如归的手旁,洇出小小的水痕。
“朝生,你为何逼我至此?”穆如归仓惶松开手,颤抖着抚摸他手腕上的红痕,“为何逼我至此?”
穆如归将额头贴在夏朝生冰凉的手心里,心里阴暗的占有欲再次探出了尖锐的刺,将心房扎得血肉模糊。
压抑太久的感情已经不受穆如归的控制,化为了凶残的猛兽,在他的身体里咆哮:“朝生……朝生……”
“你……不后悔?”
穆如归眼底泛起血丝,再次抬头的时候,声音哑得骇人。
夏朝生花了一点时间,才搞明白,九叔在问他,今日不与太子同归,会不会后悔。
“不后悔。”他吸了吸鼻子,手探到九叔面颊边,小心翼翼地摸索。
那只手攥过裴夫人塞的糕点,一不小心将糖霜粘在了穆如归的唇边。
但他们谁也没在意。
穆如归得了承诺,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攥住夏朝生手腕的手指,眼里翻涌起冷清的光。
所有的光都汇聚在夏朝生身上。
“既然如此,我不会再给你后悔的机会。”
这话说得语气凶狠,且带着杀伐果断的血腥气,饶是侯府出身的夏朝生,也哆嗦了一下,再回过神的时候,穆如归已经匆匆起身,放下轿帘,离去的脚步声里弥漫着慌乱。
九叔也只是会放狠话而已嘛。
夏朝生忍不住笑了。
穆如归的话,当然不仅仅是狠话。
他给了夏朝生机会,是夏朝生自己没有选择太子,所以余生只能陪伴在他的身侧。
“王爷……”红五见穆如归从花轿边回来,担忧地问,“小侯爷可是想……”
“把赐婚的圣旨拿来。”穆如归打断红五的话,嘴角少见地擒着笑意。
红五愣了愣,再去看并无动静的花轿,眼前一亮:“好嘞!”
赐婚的圣旨,穆如归刚回上京的时候,没有接受。
后来在骊山围场,大抵是镇国侯成日去王帐中撒泼打滚,梁王烦到不行,干脆直接让长忠将赐婚的圣旨丢到了穆如归的手里。
意思是,九王爷圣旨都接了,你一个镇国侯,再怎么闹,也没有用。
穆如归那时刚得了夏朝生想嫁入王府的承诺,心里再怎么怀疑,还是将圣旨留了下来。
没想到,这道昔日被推三阻四的圣旨,今日倒是有了用处。
红五双手捧着圣旨回到穆如归身边。
穆如归勒紧缰绳,示意玄甲铁骑分开。
黑色的洪流听话地散开,穆如归骑马缓步至狼狈的穆如期身前,居高临下地望过去。
他是大梁的九王爷,尚未登基的太子与他而言,不过尔尔。
“九皇叔,你到底对朝生做了什么?”
穆如归并不理会的穆如期的纠缠,淡淡地命令:“红五,念。”
红五翻身下马,跑到太子面前,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侯府夏氏……”
洋洋洒洒百十来字,将夏朝生与穆如归牢牢拴在一起。
穆如期的神情逐渐发白扭曲。
那哪里是赐婚的圣旨?
那是穆如归的警告,是命运的嘲讽,是打破他美梦的诅咒。
“不许念了……不许念了!”穆如期捂着耳朵,作势要抢红五手中的圣旨。
红五眼疾手快地躲开,远处的金吾卫也骚动起来。
满头大汗的长忠从宫墙之中跑了出来:“陛下口谕……陛下口谕!”
穆如期陡然回神。
“太子殿下,陛下口谕,让您立刻进宫见驾!”
“父皇……”穆如期呆呆地望着长忠,半晌,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
他艰难地仰起头,目光穿过玄甲铁骑,落在了宫墙上。
大意了。
穆如期还当自己是已经登基的梁王,忘了父皇尚未薨逝,他仍是太子。
不过穆如期并没有慌张多久。
穆如归将夏朝生迎进王府又如何?
夏朝生就是个病秧子,别说圆房了,就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等他登上帝位,夏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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