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古德庄园的马车,艾斯举手对莫瑞斯告别,而后把窗帘盖下来。
“简先生你喜欢什么样的美食?”
古德的管家坐在对面发问,手里还有纸和笔。
“我不怎么挑剔。”
艾斯语气随意的作答,整段话结束后的那抹咬音让古德的管家感觉通体舒畅。
“那来一条冰罗鱼,再加上半只塔塔鸡,并用龙虾尾来配葡萄酒怎么样?”
这名头发灰白又生有三角鼻的管家亦是腔调正统。
“我不要那些调料。”艾斯转过头,恪守日常练武的标准,“辣椒、黑胡椒、糖;任何的香料都不要加,只要一点粗盐就可以。”
“我知道了。”
管家低头记录这些讯息,并用余光打量对方的穿着与坐姿,以至于心底都冒出了些疑惑——简先生……好似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粗鄙。
十五分钟后,四驾马车驶入七十六号庄园内,艾斯掀开窗帘看了眼,发觉整片前院都种植着紫藤;相互盘曲在一起枝条十分活跃。从这儿望去,其上的花儿,好似夜间的星星;紫中带蓝,蓝中泛紫,如一场浪漫的梦,亦如一份为情而生的执着。
像是坠落在天空的紫雨,在风里掀起涟漪。
为情而生,无爱而亡。
鼻尖萦绕上这股淡香,艾斯放下窗帘,往前行驶的马车却停了下来。
“我主人在外面等你。”管家站起身向他邀请。
两人下车之后,艾斯竖起外套领口,抬眸一看,古德正背对着他欣赏花海,并透出一股忧郁气息。
“很美对吗?”
古德回过头,额前碎发迎风飘动。
“确实。”艾斯颔首应答,再看了眼紫藤,只觉古德很有钱。
“那我们再走走吧,后厨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食物。”
古德十分满意他的回答,微微一笑,伸手邀请对方参观庄园。
艾斯欣然接受,两位帝国班的少年便在管家仆人的跟随下慢步行走。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紫藤花吗?”
伸手摘下一束紫藤,古德将其放在鼻前细闻,却未见艾斯的胸腔起伏。
“我不知道。”艾斯呼出一口浊气。
“因为它的花语。”古德苦涩一笑,将这朵价值五枚黑晶的紫花送入风里,“我即使走在人群,我也只感觉这世界只有我与你,可我伸手,却只有回忆……”
“多美的文字啊,美得令人绝望。”
古德低垂下眼睑,酝酿片刻,又是证明自己很阳光的笑容。
“你今天没有课吗?”艾斯看着他,想起来时的时间。
“都在下午。”提到学业,他的神情终于有些正常。
原本诗情画意的漫步就这般被打断,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观赏整座庄园里的美景。
艾斯这一路上基本都是在听,后趁着古德的苦笑还未勾勒之际,出声问道:“我们93届帝国班是不是都住在这一片?前两届的人,他们也与我们是同一批导师?”
“对。”古德停住眼里的郁蓝,深吸口气,语调平稳的答,“我们三届加起来也就一百多点人,维奇老师他们已经够了。”
“不过亚摩斯他倒是不住这里。”古德-讷斯指了指西边那座藏在晨雾里的山,“他家里专门多花了些,让他住进伯汉湖区了,住在那里的人,家里起步都是侯爵。”
艾斯点点头,跟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脸上看不出情绪。
好好逛完一圈,简-艾斯与古德-讷斯进入风格有些阴郁的餐厅内——这里的壁画和墙纸都是黑灰色调,圆弧吊灯上都挂着白色蜡烛,餐具也是星空花斑,桌布更像是一张油画,看得艾斯有些眼晕。
“感觉怎么样?”古德嘴角带笑的看着艾斯。
“很有个性。”简-艾斯低头捏了捏眉心。
“那你再看看这个。”古德朝着管家打了个响指,烛灯亮,藏在圆弧顶的壁画显现了出来。
艾斯看出了古德的期冀,只能仰头,借着光看清这幅艺术。
这是一个扭曲丑陋的女人裸体,黑红杂糅,每一下的笔触都很深,透露出歇斯底里的疯狂。
艾斯看着画里这张分裂成无比碎块的脸,良久之后,慢慢垂下了眸子。
“这是你画的?”他对古德发问。
“没错。”古德闻言抬眸,像是觉着眼前人有些不同了。
“画得很好。”艾斯再次仰头而看,语气是少有的真诚。
“你是第三个欣赏这幅画的人。”
古德伸手邀请他一同坐了下来;边上仆人为二人杯里添上点酒。
“三个?”艾斯的眼略微张大了。
“嗯哼。”古德边摇晃酒杯边答,“一个是我,一个是你,还有……李-诺曼。”
提到这个名,古德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崇敬,“他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一个人,这个你可以在院里询问,我有很多良善,都是他带给我的。”
“那确实厉害。”
艾斯看了他一眼,仰头方便仆人整理餐巾。
“他是91届的第二名,也和你一样,不不不,是比你还悲苦的乡下人,但他现在,已是一盏明灯。”
古德详细回忆起那个身影,将用餐的样子放得更慢了点。
艾斯无声看着他使用餐具的样子,终于摸清对方身上这种诡异的别扭——古德-讷斯,好像一直都在模仿着某个人。
想到这儿,艾斯觉得饭菜都更有意思了。
究竟还有多少牛鬼蛇神呢?
他无声的想,嚼出肉块里的血沫。
……
用完早餐。
临行前,艾斯回头看了眼一路送他到庄园大门口的古德,沉默一下,出声道:“我想在下个礼拜邀请你来我家用餐,你愿意么?”
“下个礼拜。”古德与他对视,然后露出笑,“这倒不用了,我这次邀请你,是因为你昨天买了单,我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
“我只买了我那一份。”艾斯的话语直接。
“这对我来说都一样。”古德缓缓摇头,“我本来就要支付全部费用。”
到此,艾斯又不知该用哪种表情。
“你的道理很充分。”他话里有话。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古德微微一笑,低下头,发出短暂的叹息,“我也不奢望有人会了解。”
古德低声呢喃,眼前人已上车将门关闭,把窗帘都拉紧。
……
早晨的光慢慢变得热烈,像急于求宠爱的孩子,飞奔扑向大地母亲。
长长的木板上,迈克尔-吉米与二十几名工人一同挤在这片烘臭脏乱的地方。
坑坑洼洼的地面还有不知名的水渍与破布,那些靴子凌乱堆在木板边的角落里;阳光从小窗进来,直接熏得苍蝇都“嗡嗡”的飞走。
再次抓抓脸,迈克尔-吉米十分舒服的转身搂住身边人,肥手一抓,对方便猛地睁大了眼:“迈,迈克尔……”
基情四溢之际,一道嘹亮的声音将挤在这张木板床上的所有人都叫醒,正当大家伙儿还在揉眼眶时,霍勒斯商会的店长已举起木杖推开了门,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些懒虫。
“不工作了吗?!”
这生得大鼻子的矮老头狠狠用木杖跺地,像是麦田里聒噪的鹌鹑,“塔基!还不快醒来,你这该死的懒汉,噢我的天哪,看看这地上,看看这里面的怪味。”
木杖带着风声砸向床头,所有工人都被巨响吓得一惊,手脚麻利的起床,不敢多看矮老头一眼。
睡得正香的迈克尔-吉米是距离床头最近的那位,耳膜一炸,他便“嘭”的一下直直弹起来,把床板压出不敢重负的哀鸣。
“你看看你这该死的东西!”矮老头用吃人的目光看着吉米,甩动手杖打向对方的手,“一身的酒味!霍勒斯是雇你来工作的!不是酗酒!!!”
“对,对不起布加里先生。”迈克尔-吉米在喉咙底应答了声,脸和脖子上都是黏糊糊的油汗。
对此,布加里无比厌恶的将手杖插入被子里擦了擦。
“工作!工作!”
他吼的面色涨红,所有的工人都在高压下快步走出侧院,连带迈克尔-吉米也慌不着路的挤出大门,一不小心就把身边人的给撞倒。
“你没事吧?”
迈克尔-吉米看着倒下的人,伸手要拉,对方却条件反射般的握住他的大拇指,直接将其扭得蹲在了地上。
“疼疼疼疼~鲁恩,你快放手!该死的!”迈克尔-吉米疼得倒吸凉气,昨夜一同喝酒的伟兹几人听声走了过来,面色不善的盯着鲁恩。
“我很抱歉。”被围住的鲁恩立马松开手,站起来拉低帽檐,想直接走出去。
留着两撇胡的伟兹一把拉住他,面对面说道:“下次把你的眼睛擦亮一点,该死的狗东西。”
“不好意思。”鲁恩有些阴郁的答,帽檐下的额骨有条细疤。
伟兹侧头吐盆口水,松开手,任由这孤僻的人离开。
“我们要不要出城好好教训他一顿?”之前的牙签男望着这背影磨了磨牙。
“算了。”伟兹亦是在望,而后收回目光,拉了一把吉米,“他是这里的临时工,我们不要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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