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回到村子里时,好多村民围上来问东问西,问我是如何发的财,那场景就像是城市里的追星族。我挤出满脸的笑意,同众人打着哈哈,递着香烟,然后伺机溜回了家。
母亲问我见着了女儿没,又问金子怎么样。我没心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含糊地应着母亲。我发现自己的心有点小乱了,这是在义乌时没有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断去了复婚的机会,可是经今天一折腾,我才发现事实上并不是完全这样。
母亲责怪我没有把女儿带回家来过年,她说自己非常想念霜儿。我借故上茅房,躲开了母亲的唠叨。
晚饭后,我们边看电视边闲聊。我妹问我县教委有无朋友,她想调动工作。我问她为什么刚刚参加工作就想调动工作了?还没等小梅开口回答,母亲就接过话说:“还不是让那个谈天给害得。”
小梅听我母亲这么说,赶紧制止我母亲:“妈,怎么又提到他?我就是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我心想有事了,上次我只是猜测,这回是证实了,所以我追问:“谈天怎么了?谈天的事就不能对我说?我还是不是你们的亲人?”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那个没良心的不要小梅了。”
小梅用几近哭丧的声音叫了一声:“妈……”小梅的叫声像极了被人踩到尾巴的猫,那种无辜又无处诉说的怨愤让我心痛不已。
作为我来说,我是小梅的兄长,是她的亲人,我不能不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想揭小梅的伤疤,但不揭伤疤又如何给病人换药?
我严肃地问小梅:“谈天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小梅不说话……
母亲说:“那个没良心的看上了县长家的女儿。”
母亲的一句话,就让事情瞬间由扑朔迷离变得豁然开朗。很明显,平民的小梅在这场恋爱中败给了官宦人家的子女,这太正常了,不足为奇。感情上的事永远不可能只纯粹属于感情问题,小梅与谈天不能,我与金子不能,你和她、她和我、我和你也不能。世界没乱,几千年如一日地按照秩序在演绎着,乱的只是人的本能与欲望。
姑且不论放弃这场婚姻的后果是谁的损失,是谈天还是小梅已经不重要。事已至此,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小梅平静下来,平和自己的心态,回到自己以前去,该怎么活还怎么活,该如何快乐还得如何快乐。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乐观,我没能说服小梅让她忘掉这场纠结的爱情。其实不是我力不从心,而是在这种事情上,很少有人能给别人强大的外力。
所以,小梅整日不快活,开学后如何与同在一所学校的谈天共事,这是她现在最郁闷的事情。她想逃,逃得远一点儿,她认为距离能让她好过些。但小梅忘记了,她所有亲人中没人能有这个活动能力,所以她想逃离的想法很难实现。短期内换所学校无异于痴人说梦。
最后一着棋,学我,背井离乡!
小梅不同意,母亲也不同意。我理解她们,毕竟“教师”是铁饭碗,跟在我这个下岗无饭碗的工人屁股后面混,就能混出个样子来?还有一点很重要,小梅听同学说,义乌太小了,发展空间太有限,没有几家像样的企业,都是像温州一样的手工作坊,所以,要出去的话她也想去上海一带。其实,那时只有我自己的心里很清楚,我已经瞄上了后劲强势的潜力股。但是她们不懂我心中的潜力股。打个比方说,让刘德华对着一片树林去唱《忘情水》,唱得再动听,树林中传来的除了风声还是风声,不可能会有掌声。
这一年,我本来不用再纠结于历年年三十的郁闷,事实上,我没能逃脱这个魔咒一样的春节,像以往一样,这个春节没有开心的事,全家人情绪都很低落。
吃饭,睡觉,雨天在家看电视,晴天在门口晒太阳。
我们一家人平静地过着安稳的日子。
隔壁的吴婶经常到我家,没话找话与我母亲拉家常。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把绿叶平安地带回来了,而且还让绿叶挣了钱。
在吴婶的笑容与谈话中可以看出,绿叶的婚姻远远比不上绿叶能不能挣钱来得重要。女人不愁嫁,何况年轻美貌的绿叶?愁的只是自家那个儿子吴老实,老实得让人揪心。吴婶的目的越来越明显,她想让我带她的弱智儿子吴老实也出去挣钱。她没说,我当然不会傻到自己说,就让这层纸封住窗户,挺好,捅破了不雅观。
正月是个喜庆的月份,举家、举村、举国欢庆……
我们家也放鞭炮,但那鞭炮声感觉就是比别人家的低几十分贝,没人家的热闹。我们家的气氛都这样了,还有一个脑残的女人给我妹打来了一个电话。这个女人在电话中凶巴巴地让我妹离谈天远一点儿,否则让我妹老师都当不成。我妹哭了,很委屈。我理解她的委屈,我更理解这个社会平民的委屈,所以我对她说:“不当老师照样能活,还活得更好,没什么稀奇的,跟哥出去混!”
我妹同意了,她同意了,我母亲也只能同意。
那天,我特别感激这个给我妹妹打电话的女人,因为她的来电促使了小梅决定与我出去打拼。今天,是我和我妹都共同感激这个女人,是她用无知与自私推了小梅一把,这一推没把小梅推向火坑,却推出一片新天地来。
我原想打电话让老五给谈天一点儿苦头吃吃,后来想想,算了。即便老五给谈天苦头吃了,那又如何?不一定就能解多少怨气。再说了,老五也不容易,刚挨了别人的刀子,心里多少有点怵吧,硬要人家去干这事儿也不好,万一动作弄大了毁了我,也毁了老五。
想来想去,我还是放下了这点儿犯不上的恩怨,一笑而过,一心一意准备开赴义乌前线去战斗。本来我要先行一步,让小梅与绿叶随后赶来,但是我担心小梅开学后起变化不肯去义乌了,所以我百无聊赖地在家混完了整个正月。等学校开了学,小梅犹犹豫豫处理完辞职的事,我们才出发。
离开老家去义乌的那天,我妹和我一道去看霜儿。一切一如从前,金子没有对我有太多的言语,和小梅在里间一直聊着。女儿在我怀里还是那样不舍,临走的时候哭个不停。出来之后,我的心情依然像原来那样低落到了极点。
在路上,我给老五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起身去义乌。老五很不高兴,骂骂咧咧地说我不够意思,酒都没碰一杯就走了,弄得我很是难堪,好像里外我都不是人。骂了几句后,老五说他准备再去余姚混,这次不是替别人干,是去自己干,他正在凑钱。我叫老五小心点儿,小心行得万年船。老五说会的,自己不是以前那个愣老五了,见风使舵吧,实在不行还可以跑路。
又是跑路,听完他说的话,我就笑了,老五也跟着笑了。
小梅告诉我金子下岗了,我没吱声,我在心里打算以后多寄点钱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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