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瑶经常会想,明明她跟陈豫商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为什么,她偏偏就会喜欢他。
他们的家庭环境、成长经历、价值观念都不一样。
她一向是天之骄子,而他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她骄纵恣意,他沉敛克制,明明是两个极端上的人,却在某些方面惊人的契合。
比如…咳,在床事上。
第一次事后。
陈豫商有好几天都没跟她说话,见到她的那瞬间,神情寡淡,眼眸平平的往下撩,似是没见到一样。
可是后来…有了上次放纵的经历,陈豫商有时候会一整晚变着花样折腾她。
人前人模狗样,背后就是禽|兽。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就喜欢看他为她疯狂,占有欲很满的样子。
她就喜欢他这样,她很受用。
可是他们也会有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譬如此刻,时瑶被迫参加一场相亲宴,跟一位留学归来的‘精英’男士共进晚餐,满脑子都在想陈豫商。
她跟他似乎是在一起了。
可是她没见过他的朋友,他也几乎没见过她的。
他们在一起,明明光明正大,可是又总有一种偷偷摸摸搞地下情的感觉。
不说朋友了,家里也是不知道的。
她知道父亲很大概率会骂她,可是她不怕;但是陈豫商…他甚至都没告诉过她,他的家庭是什么样,他以前的经历,他过往的一切——以至于,时瑶经常感觉,对自己来说,陈豫商是一卷割裂的卷轴,以她遇见他的那天为节点,往后的日子她大概知道一些,往前的时光则一片空白。
而且…就算现在的陈豫商是她认识的,真实存在的人,可是却少了几分鲜活感。
他性情寡淡内敛,除了在床上禽兽的那一面,其他时候仍旧是把扣子严丝合缝扣到最后一颗,脊背挺直,永远不卑不亢的青年。
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也不是没想过问他,可她生性也是骄傲的人,有的事情对方似是一点也不在意,那她当然也不能在意。
所以除了去陈豫商公寓外的时间,她大多数时候都会回自己的住处,且从未邀请陈豫商进屋。
看吧,他对她紧闭心门,那她对他也是。
她和他,就只是她和他而已。
哪怕夜里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可是白天依旧是最疏远的两个人。
银质小勺在雪白瓷盘上划出一点声音,对面的精英男抬起头,冲她温尔一笑:“时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时瑶回过神,压下思绪,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想到有些工作没处理,今天就到这里可以吗?”
她对陌生人一向是温和礼貌的,既然女生已经开口,精英男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时间不早了,我送时小姐回去吧。”
时瑶有些心不在焉的,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路上,家人一直给她发来消息。
问对方合她眼缘吗。
问相亲过程顺利吗。
问她对人家大体感觉如何,是否准备继续下去?
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
不合,不顺利,不继续。
她侧过头,看着窗外,有些不耐的挑了挑眉。
要不是今天相亲对象特殊,是沈阿姨介绍来的。对她来说,沈阿姨比她亲妈还亲,她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人家一点面子的。
可是没想到这么无聊。
她一走进餐厅,坐下,就开始拿眼前人跟陈豫商比较。
没他好看,没他帅气,没他英俊。
没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踏实笃定,哪怕他故作谦虚矜敛,可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傲慢自大根本掩饰不住。
想到这里,时瑶有点心情不好。
有这么半天的时间,她拉着闺蜜出去逛逛街不好吗,跟个陌生男人一起度过……真糟糕。
就连坐在他的车厢里,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根草味道,并没觉得成熟厚重,反而觉得又闷又冲。
等车停下,她迅速打开车门,下车。
精英男刚绕行过来,准备给她开门,手落在半空,有些尴尬的收回:“那,时小姐,有时间的话,下次再见?”
时瑶朝他露出一点礼貌又冷淡的笑容,并未给出任何回应,倒也没直接拒绝。
大家都是人精,其实这些就都懂了。
果然,精英男本着每一分时间都要得到最大化利用的经济原则,似有些遗憾的笑了笑:“那时小姐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时瑶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站在路边,出于基本礼貌,笑着跟他挥了挥手,保持着最后的礼节。等车一开往街角,她就不耐的转过身,快步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站着一道颀长挺俊的身姿。
香樟树枝繁叶茂,有星点阳光从叶片间隙洒落,可那人眉眼是冷淡的,似是含了万年不化的寒冰。
时瑶往那边走了几步,却隔着一段距离:“你怎么在这?”
陈豫商没说话,慢慢攥紧手掌,浅色的瞳孔里似乎凝了薄薄的冰刃,过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两个字:“路过。”
时瑶原本就有点心情不好,被他这么冷冷的回了一句,秀致的眉心微微拢了拢,不想再跟他说下去,挥了挥手:“行吧,那我先回家了。”
她没等他说话,转身就走,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人扣住手腕,狠狠的带向怀里:“时、瑶!”
时瑶也有怒意上头,眉头紧促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你刚刚见了谁?”
时瑶冷冷的笑了一下:“关你什么事?管得宽。”
她一向最恨别人质问她,更不用说,她跟陈豫商…其实根本就没有能说出口的正当关系。
他和她都很有默契的,一直在忽略这个问题。
她是见色起意,而他……大概是被逼无奈吧。
时瑶得出这个结论,不由抿了下唇角,神情更冷:“陈豫商,放手。”
青年凝视着她,喉结轻轻滚动一下,似是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咽下去,反反复复几次,却始终没能调整好情绪,唇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只握着她的手不放。
他越是沉默,她越是愤怒。
就好像,一直以为沉溺其中,爱的更深的人,就只是她一样。
时瑶声调压低:“我再说最后一次,陈豫商。你放手。”
青年终于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一向寡淡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嘲讽情绪:“放手?”
明明是她,先撩拨的他……步步后退,寸寸失守,现在才叫他放手。
他的嘲讽不仅是对她,更是对自己。
明明早就知道彼此并不在一个世界,也早就知道她对他或许就是一时之念,等新鲜劲过了也就忘了,所以一直告诫自己不能沉溺其中,保持清醒冷静。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清醒不冷静的人,一直是他。
只不过一瞬间,他的情绪又被严整妥帖的隐匿起来。
眼眸依旧低垂,唇角如常紧抿。
时瑶最不喜欢看他这种神情,似乎他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干系。
喜怒也好,哀乐也罢,都与她无关。
她轻笑一下:“我先走了,小陈总。”
小-陈-总。
有那么一会,陈豫商陷入恍惚之中。
仿佛还是回到初见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刚刚认识,她就是这么叫他的。
语气上扬,声调轻婉。
一字一字,似若羽毛,有意无意,在他心上撩过去。
他回过神,那人已经转身走了,背影依旧纤细窈窕,却走的那么急。
像一只曾经短暂闯入他世界里的翩翩蝴蝶,蝶翼精致,曾经停留过,现在她飞走了。
-
那之后的很多天,时瑶一连接了三份约稿,工作起来几乎有点没日没夜的意思。
中间家人和沈阿姨都打电话来问过,问她对相亲对象有哪里不满,不合适的话,可以继续安排新的人选。
她安安静静的听着,等对方说完才平平的开口:“不用催,也不用管,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她把电话挂了,盯着电脑屏幕,却总想到那天陈豫商握着她手腕的样子。
那时在他幽深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
太短,太短了。
短暂到一瞬即逝,短暂到她甚至怀疑那是她的错觉。
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雪白纤细的手腕上似乎还残余着一点滚烫的热度。
是那个人留下的。
她的目光渐渐有些飘忽,直到旁边同事攀谈说笑,才让她回过神,一看下班时间到了,就顺路去隔壁叫上楚错:“楚楚,去吃个饭吗?”
楚错也刚收拾完包,大概是看出她心情不好:“走吧,想吃什么,我请你。”
时瑶轻轻嗯了声,一向明媚张扬的人,今天却罕见的有些低沉。
到了订好的餐厅,她拿起刀叉,却看着洁白盘子里的食物出神,有些没胃口的样子。
楚错给她倒了半杯酒,轻声问她:“怎么了,瑶瑶,最近你似乎总是不开心。”
时瑶拿起高脚杯,仰头喝了一口,甘醇浓香的酒液从舌尖上划过,她的情绪终于释放了一点:“还不是…陈豫商那个王八蛋。”
“你们怎么了?”
“那天我去应付式的相亲,回来的时候坐的别人的车。”
“你去相亲?”
“我去之前也不知道是相亲,是沈阿姨叫我过去吃饭的,到那里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可是沈阿姨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就跟那个人一起吃了顿饭。饭后他说顺利送我回去,我没开车过来,也没拒绝。”
“然后呢?”
“陈豫商在我家小区楼下,看到了。”
楚错愣了下:“那你跟他说什么了?”
时瑶偏过头,自嘲的笑了下:“说什么。我没给他名分,他也不算我的什么人,我当然也不是他什么人。”
楚错轻轻叹气:“你们两个…谁也不肯服软,谁都不肯低头。”
“低什么头…本来就是我先看上他的,现在还怎么低头。他跟我在…一起,或许只是因为那个项目吧。”
“瑶瑶,你这么说,对他不公平,对你自己也不公平。”
楚错看着她,眉心微拢,有些犹豫。
即使时瑶在这段感情里是更主动的那方,可其实从始至终,一直在让步的人,似乎是陈豫商。
有件事情,楚错一直知道却没说。
她以为时瑶知道,现在看来,她似乎并不知道。
楚错轻声安抚着她:“瑶瑶,可是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时瑶一怔,低低的笑了笑:“什么?”
“因为没拿下这个项目,小陈总跟纪淮川提了辞职。”
时瑶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跟纪淮川说过,他要放弃这个项目。只是纪淮川一直没批。”
时瑶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似乎是在辨认,楚错这句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单纯在开玩笑。
楚错看着她,语气认真的说:“瑶瑶,他的辞呈已经递过去。”
时瑶偏过头,在听见这句话的那瞬间,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她拿着包就跑了出去。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只跟师傅说随便开,开到哪里都行。
她给陈豫商打电话:“豫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端是有些吵的,偏偏那人的声线那么清冽,足以穿透一切:“瑶瑶…你在哭?”
时瑶轻轻哽咽一下。
“分手吧。”
为什么要这么勉强。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为我放弃一个项目,甚至放弃你的工作呢。
电话那端停顿数秒:“你在哪?”
时瑶侧过头,看着车窗外匆匆后退的建筑、行人和路边的香樟树。
她想起那一天,第一次见到陈豫商的时候,好像是在风雪中看见了一盏灯,那人是那么谦和内敛,肩背挺直,眉眼清冽,只一瞬间,就让她为他心动。
别人都以为她时大小姐骄矜任性,从小到大至少谈了十八场恋爱,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的。
这么多年来,让她喜欢,让她一见倾心的人,就只有一个陈豫商而已。
她努力控制好情绪,尽量让语气平稳:“并购案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跟你争了。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让你走。
你自由了。
电话那端陷入长久的沉默。
伴随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彼此的呼吸声渐渐交织在一起,连成了一条线,高高低低的起伏着,将彼此的心跳渐渐串联在一起。
电话断了。
时瑶将手机轻轻压下。
车窗玻璃折射出她的样子。
原来,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师傅已经开了一段路,有些无奈的问:“姑娘,还开吗?”
时瑶嗯了一声:“开…一直开。”
从天亮到天黑,她坐在车里,把整个城市都绕了一圈。
最后,司机师傅的家人打来电话,说下雪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时瑶愣了一下。
下雪了啊。
她给师傅两倍的车费,然后找了一个离家不远的路口,踩着雪,慢慢走回去。
雪花簌簌。
落在屋顶,落在树梢,落在地面。
落在她的发顶与眉心。
天地间万籁俱寂,灯火寥落,唯有远处的一盏路灯,在风雪夜里亮着,照亮着前路。
时瑶轻轻舒了一口气,那气息很快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微微袅绕着,很快就散掉了。
她往前走,一步一步踩在雪地里,听见脚下传来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手机早就没电了,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明天…明天就是新的一天呢。
或许,她该考虑换一份工作,去新的城市,这样会很快开始新的生活。
没有陈豫商的生活。
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她的呼吸就轻轻凝滞一瞬。
感觉心尖上最嫩的地方被人掐了一把。
“瑶瑶。”
那道清冽干净的声线响起时,时瑶站定,甚至以为是她的错觉,只是幻听。
直到路灯下那人走过来。
也不知道他究竟站了多久,从头到脚几乎都被雪花覆满了,每走一步就有雪花簌簌往下落。等他走到她面前,时瑶才看清楚,他的睫毛上都凝了冰。
原先哽在喉咙里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轻轻哽咽一下:“你傻啊?”
为什么要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等她?
陈豫商轻轻牵住她的手,将她眉梢上的雪拂去了:“我傻吗?是你更傻的吧。”
谁会因为一个不喜欢的人,放弃掉重要的项目,放弃自己的工作。
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才愿意向你让步。
他接到时瑶的电话,听见她说分手,有那么一会,觉得无法思考,无法呼吸了。
直到楚错的电话打过来,提醒了他。
他来到这里,小区楼下。
因为时瑶没告诉过他,她住在哪里,所以他就只有在这里等,等到雪深夜静,等到他的女孩从不远处的路灯下一步一步走回来。
时瑶不去看他的眼睛:“我都说了,我让你走…你为什么还要来。傻子。现在这样不是很少吗,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你也不会再见不喜欢的人了…”
陈豫商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是那么低醇动听。
“谁说我…不喜欢你啊。”
“傻子。”
时瑶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他。
在那一瞬,陈豫商将她揽入怀里。
如雪花般干净清冽的吻落下来。
“我这么爱你。”
“比你爱我,还要多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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