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呼啸,碎雪砸落,放眼所见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机关大院外雪松傲然而立,寒梅雪色中绽放。
红绿点缀着苍茫白雪,别有一番韵味。
车子行驶进院子,红彤彤的对联,高挂的灯笼,年味气氛浓郁。
贺佩玖从车上下来,黑发被吹动,一身黑色运动服宽松慵懒,立在白雪之中宛如一柄锋利的利剑。
今日的老宅过于安静,好似在酝酿着一场什么。
身后的武直也察觉出什么,快步跟上来。
家里的佣人来到客厅,“七爷回来了。”
贺老单坐着,面前烹着热茶,镜框下得眉眼也是敛着。
老太太张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到脚步声,贺佩玖已经到了客厅。
“爸妈,四姐,姐夫。”
贺虞宁在给他使眼色,示意贺老心情不佳,让他悠着点。
两姐弟眉来眼去,刚通了情报。
倏地,贺老扭头盯着贺虞宁,“你们真当我老眼昏花,不晓得你们俩在那儿使眼色?”
“贺御没回来前我就跟你们说过,谁敢多嘴求情,我连他一块罚。”
贺虞宁不敢再耍小聪明,惹贺老动怒生气,那是存心给自己找事,贺老的性子那可真是……
“爸……”
“你先别插嘴。”贺老斥责贺佩玖,“我先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跟我讲的。”
“贺御,你很了不起。真以为我年纪大了,在我面前耍那些猫腻?暗度陈仓这么久,把我们当傻子?”
“怎么,显得你很能耐是不是?你的城府算计都用在咱们身上来了!”
‘砰——’
茶杯大力掷向桌面,茶水溅落,叮咚作响。
贺佩玖身形笔直,微微敛着眼眸,搓着干燥的指腹。
“爸,您听说什么了?”
“是我听说了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贺老忽然提高音量,把坐在沙发里挨着老太太的小时移吓得一哆嗦。
“您是指什么?”
贺佩玖不清楚贺老知道多少,但私心不想再在这时候把事情弄的更复杂。
关系被姜夙撞破,眼下最重要的事如何得到姜家的应允,姜年已经为此跟姜夙闹了一番,在生出端倪只怕小姑娘受不住压力。
“你还有脸问我指的什么!”
贺老冷嗤声,睨着贺御,“你还真以为能把事情瞒的密不透风?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是不是!”
“你也晓得事情被戳穿难以收场,所以处处藏着,瞒着。”
“贺御,你老子我虽然年龄大,也不是你可以轻易糊弄的!你没脸说,那我就问问你,你跟姜年到底怎么回事!”
“你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果然有些事该来的还是要来,虽然这个被发现的方式极为不喜欢,但既来之则安之。
有些事可以挽救弥补,但这件事——
“我跟年年,在恋爱。”贺佩玖应得铿锵有力,神色依旧从容淡定,“我很喜欢她,也是我去招的她。”
“我们恋爱有一段时间,相等时机合适在告诉您。”
“那你觉得现在的时机合适了?”贺老哂笑,显然此时此刻,不管贺御讲什么在贺老听老都宛如一种借口和狡辩。
东窗事发才坦白,早时候干嘛去了!
“不合适。”他应得耿直,“但您已经知晓就没必要在隐瞒,我很喜欢年年,也不是一时兴趣,我喜欢她,以结婚为前提跟她交往。”
“我喜欢她,尊重她,所以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你,那你可晓得自己年长她多少?”
贺佩玖点头,“我年长她十岁。”
“很不错贺御。”贺老点头,扶了下镜脚,“你还知道自己年长她十岁。既然年长人家十岁,你哪儿来的脸去招惹人家小姑娘!”
“你跟姜年认识的时候,你还是人家长辈,是人家小师叔!作为长辈的你,就是这样对待晚辈的?”
“姜家知道会怎么想?事情传开了人家众人又会怎么看你,怎么看待贺家,怎么看待姜年!”
“姜年身子弱来京治病念书,作为小师叔的你照顾晚辈……”
“结果你就是这样照顾的人,把人照顾成自己人?三十岁的你,觊觎图谋一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承认我有图谋的嫌疑。”贺佩玖出声,咬了咬后槽牙,面色肃然,“我很喜欢她,也是我先去招惹她,以长辈照顾的名义徐徐图之,这些我都认。但我是认真地,只想跟她在一起结婚生子,从没想过别的。”
“她的一切我都能负责到底!”
‘啪——’
贺老从沙发弹起,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放肆!”
贺老怒斥,脸色紧绷,“人家一清清白白小姑娘,你负责?你要怎么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姜家想让你负这个责吗!”
“你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你们俩恋爱还要隐瞒?你也晓得自己做了什么事,姜家可能不会允许你跟姜年在一起,所以才私下偷偷恋爱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爸,我年长十岁不假,但这不是什么问题,重点是我跟她……”贺佩玖还在说话之际,一个茶杯忽然砸过来。
贺老准头很好,靛青色的茶杯直接砸在他脸上,温热的茶浇了他一脸。
“你还敢在这儿不知悔改,大放厥词?”
“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贺老脸色铁青,垂下的手紧握成拳头。
贺御真的太聪明,所以从小除了身体比较差让二老担惊受怕外,所有行事皆有分寸。
就是去当兵那几年,命悬一线,各种带伤回家,贺老也未从斥责过他任何。
可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最省心的儿子,居然在背后,在他眼皮下诱拐人家养得小姑娘。
何其的放肆不知羞耻!
“老贺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看不过眼开口了,“你一直想贺御早点恋爱结婚生子,现在他交女朋友你又在这儿大发雷霆,还对他动手做这算什么?”
“年年这孩子很好你也晓得,感情这种事怎么可能是一头热……”
“听这话的意思,你是只晓得?”贺老看自己老伴,从老伴眉眼之中已经看出答案。
“家里除了我是不是都知道了?”
扫了圈,除了老太太外,另外的小辈的神色已经说得很明白。
这么大的事,整个家里就他一个被蒙在鼓里?
东窗事发了,个个还在维护贺御。
老太太抿抿嘴,“贺御跟年年的事我一早就知道,我默认不是我偏宠贺御,而是我看年年这孩子对贺御同样有感情。”
“棒打鸳鸯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贺老眉眼一沉,心着实被刺痛下。
“你这意思是我在棒打鸳鸯?贺御跟姜年有情,是我在其从中作梗非要把他们俩拆散?”
“爸,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秘而不宣,是我担心您身体刻意隐瞒……”
“不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贺老心中憋闷,怎么地,这时候倒显得是他在咄咄相逼,不近人情了?
“贺御,你晓得贺家当年是如何立足的。”
贺老此话一出,客厅里众人脸色骤变。
贺佩玖也是眉角抽了下,垂落的手徒然捏紧,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知道。”
贺老深吸口,取下眼镜,在衣服上擦拭两下,轻描淡写道,“既然知道还杵着做什么?”
“老贺,你准备做什么?贺御究竟做错了什么,谈恋爱人之常情,何故要闹到这一步!”
“爸,贺御他知道错了,既然已经已经发生,咱们请姜家来京商议就是,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一步。”
老太太跟贺虞宁都急了。
话都讲到这份上,只怕贺老真的要动真格!
“今天贺御做的事,谁要再敢求情一句,一并挨训!”贺老一锤定音,慢条斯理奥的脱了唐装外套,去到装满军功章的柜子里,取出中间一个盒子的东西。
此时除了贺御神色依旧淡定自若外,其余的人都慌了神。
唐素不晓得那里面装的什么,可看见姥姥,母亲的脸色骤变就料到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哥,姥爷在拿什么?”
贺川知看得背脊发凉,幽幽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马鞭,贺家祖上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
贺家祖上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传到今日,马鞭就变相的代表加法。
这东西可以说是老古董了,马鞭虽然随着时代的更迭腐坏掉,但这东西几年都会定制保养到现在……
抽在人身上,铁定是要掉一层皮的!
“马,马鞭……”唐素吓得噎着,身体颤抖起来,“爷爷要拿马鞭抽小舅舅,就因为他恋爱了?”
贺御这个年龄恋爱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被揍的愿意的简单。
勾引小姑娘,诱拐小姑娘早恋。
事情被外人戳穿,丢了贺家颜面,让贺老没脸面对姜家!
“老贺——”老太太扑过来,要抢他手里的东西。
“何故做的这般,这可是马鞭啊!抽在贺御身上,铁定吊一层皮,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你也没必要对他这样。”
“这件事一开始我就知道,如果要论罪,是不是也要把我一并算进去。”
“小孟!”
贺老轻描淡写的唤老太太,给贺虞宁使眼色,“把你母亲拖开!”
“老贺,你不能打贺御,他可是亲儿子。”
贺老咬咬牙,“就是因为他是我亲儿子,今日才不能姑息!诱拐图谋在先,隐瞒在后,行径恶劣不可轻饶。”
“老贺!”
“让开。”
“老贺。”
贺老沉吟片刻,掏出口袋里的东西塞给老太太,“你自己看看,你儿子究竟做了什么!”
一个皱巴巴的东西塞到老太太手里,贺老借机绕开老太太。
而客厅里的贺御已经脱掉上衣,露出野兽般的体魄,只是羊脂玉的几乎上,胸膛,背后,脖颈均有大片大片的指甲的抓痕,淤青,咬痕。
贺老师过来人,岂会不明白这些痕迹代表什么。
心尖一抖,身体都跟着抖起来。
“孽障,跪下!”
贺佩玖神色如旧,波澜不惊。
“您打我骂我我都认,但跟年年在一起这件事没错。”
眼下之意是,您随便抽,想要认错不可能。
贺老气得发笑,连连点头,“好,你很行贺御,今儿我倒是要看看你骨头硬还是鞭子硬!”
“老贺……”
贺老高举马鞭,一鞭子抽上去。
‘啪’的一声,声音又脆又响,登时在他背后上抽出一条血痕来。
“跪下!”
“我没错!”饶是如此,贺佩玖依旧答得铿锵有力。
贺老不做声,捏紧马鞭,又一鞭子抽下。
力道比起前一刻更是用力,好似真的要抽去他命一样。
祖上留下的东西,贺家一直细心收藏着,到今日早已是个新物件,蹭一下就是血口子,何况是这样的力道。
“如此行径你也做得出来,我看你这些年在碧云寺修身养性都是假的。人家十八岁的姑娘你也敢去诱拐招惹,贺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一下又一下,马鞭抽在贺佩玖背上,而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挨一顿打能够平息事情,能跟姜年在一起,那真就是无伤大雅,一切都值得。
“你认不认错!”
“隐瞒一事我认,图谋一事我认,交往这件事我没有错!我喜欢她,做什么都值得。”
“贺御!”
就在众人求情无果,僵持不下之时,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客厅,飞奔到贺佩玖身边抱着他。
又一鞭子落下,这一次他没感觉到疼痛,而是身后抱着他的人明显小小的身体抖了下。
“年年——”
没人看见姜年是怎么冲到贺佩玖身边的,就是在门外,在贺佩玖后到老宅的姜夙也没注意到。
“贺爷爷,是我的错,你别怪七哥。”
“是我喜欢他喜欢得无可救药,是我怕家里和你们不允许,不喜欢我才央求他隐瞒。”
“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找我撒气,别怪他真的跟他没关系。”
“姜年你……”
贺老也没想到会一马鞭抽到姜年身上。
她穿着羽绒服赶来得很慌张,不知道里面究竟穿了多少,只是刚刚抱着贺佩玖时,露出的手腕,手背确实让马鞭抽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你,你跪下七哥,这件事是我们错了,的确是我们错了。”姜年跪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央求着。
挨了无数鞭子的贺佩玖眼皮都没眨一下,可现在的他却跪得十分干脆,把姜年抱在怀里,眉色戾得发红。
“贺爷爷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还是个学生,刚出社会,跟他的身份地位云泥之别,我不该有这个妄想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我很喜欢他,也是我主动去招惹他。知道他是长辈,是小师叔,还是在看见他第一眼就不自量力的动心。”
“贺爷爷,我,我会很认真,很努力,去,去做一个能够稍微配得上他的人,请你给我一个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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